口述：伍柳，25岁，公司文员

　　采写：晓波

　　采访手记认识伍柳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和她同在一家广告公司打工，做ＤＭ杂志。那时她22岁，大学刚毕业。我现在还记得，她到公司应聘的那天，穿的是一件新潮牛仔裤

，宽大的裤腿上有好几块精心制作的补丁。伍柳到公司没多久，就成了我们老板追求的对象。老板姓方，37岁，未婚，人长得也还端庄。当方老板无所顾忌地追求伍柳的时候，大家都认为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我在广告公司没干多久，因为别的事，离开了那里，此后我就再也没有伍柳的消息。去年秋天我听朋友说，他在香港遇到了方总，他正在办理移民加拿大的手续。当我那朋友问起伍柳时，方总很伤感地说：伍柳和一个连温饱都成问题的诗人结婚了。

　　上个月我偶然见到伍柳。谈起她的婚姻，她显出一脸的幸福。又过了几天，我突然觉得有必要把她的故事写下来，于是给伍柳去了电话。她没有反对，而且还在她的家里接待了我的拜访。

　　从学校踏进社会

　　你知道，我在方总那儿打工的时候，经常加班，有一阵几乎每天都要比别人晚走两三个小时。守办公室的大爷还以为我工作勤奋，其实我是在利用公司的电脑干私活，把我写的东西打印出来，投递给全国各地的报纸杂志。利用公司设备干私活，是不允许的，所以只能偷偷地干。我喜欢写东西，梦想有一天能靠写作过日子，写文章得的稿酬虽然不多，但看着自己写的文字被印刷出来，那种成就感远远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有一天，我以为公司里没人，哗啦哗啦打印了40多页的稿件，当最后一页出来之后，我的心情格外轻松，嘴里不自觉地哼唱起了一首恩雅唱过的曲子。一转身，突然发现方总就站在身后。我吓了一跳，心想这下完了，明天不用上班了，幸好我把稿子都打完了，要是留一点尾巴，还真麻烦。尽管我内心有那么一点点庆幸，但毕竟利用公司耗材干私活，被老板发现不是件光彩的事，所以在方总面前，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想说点道歉的话，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我不得不躲开方总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让我看看你写的东西好吗？”方总的声音很温和，语气中听不出一丝责备的意味。我顺从地把文稿交到方总手里。然后拎上挎包准备溜，方总把我叫住，问我在什么地方住。等我告诉了他我的住址之后，他说他要经过那里，可以带我一程。

　　方总用他的桑塔纳把我送到家门口，我们一路无话。下车的时候，我说了声“谢谢”，他说了句“再见”。

　　第二天要下班的时候，管人事的张姐告诉我，方总正在从华阳回来的路上，要我等他一下，他有东西给我。员工走完之后，方总回来了。他把文稿装在一个文件夹里还给我时说：“写得很不错嘛，没想到你在文学上还有这么深的造诣。读你的文章我很感动。”

　　我记得你在公司工作时还分担了很多办公室的工作，常常陪方总出席各种饭局，这是不是他读了你的文章感动的结果呢？伍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从果盘里拿出一个芒果要我品尝，说是她老公从云南带回来的。

　　吃完芒果，她跟我谈起了云南，说那里的水果如何好，风土人情如何美。谈了一会儿，我把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问：“你和方总之间真有那么一回事吗？”我的话一说完，接下来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沉默时我注意到伍柳的嘴角好几次掠过欲言又止的神情。最后她说：方总是个好人。

　　我做了老总的秘书

　　他要我承担一些办公室工作的时候，其实就是要我当他的秘书。方总以商量的口吻对我说起这事时，从他的眼神中我感觉到了某种期待。他比我大14岁，平时在员工心目中他很有威信，很少有人和他开玩笑。可那一刻他目光里流露出的神情，让我触摸到了他内心深处一根脆弱的神经。

　　办公室工作也没什么特别的，干的还是平时那些活，惟一不同的就是和老总在一起的机会多一些。与方总接触多了，我发现他是个很讲原则的人，在处理一些为难问题时，表现出来的生硬方法与我很相似。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方总面前，我没有了刚来时的那种紧张，说话也比较放松了。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方总留我“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加班”的时间也越拖越长。

　　这事大家都知道，“加班”这个词在ＤＭ编辑部都成了恋爱的代名词了。听我这样说，伍柳显得很惊奇，她居然还不知道同事们在她背后有这样的议论。

　　其实，加班也没什么急事，只不过就是陪他的客户或朋友喝茶聊天。

　　工作的时候，方总很严肃，但下班后和我单独相处时，他又表现得很天真。记得有一天晚上，他请我去娇子剧场听音乐，那天他没有开车。音乐会结束后，他步行陪我回家，走到府河边的时候，有个擦鞋人用鞋刷敲着木凳从我们身边经过，方总突发奇想，他给了擦鞋人20块钱，叫他在一边等着，而他自己接过鞋刷充当起了鞋匠，为我擦鞋。

　　既然他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嫁给他呢？这是我一直想问的问题，也是曾经认识他们俩的人一直没有弄明白的问题。

　　别看方总已经人到中年了，可他和我很相像，对爱情抱有一个天真的梦想，不想马虎从事。他不像有些人，总以为自己有了点地位，有了点金钱，就可以随意满足自己的私欲，占下属的便宜。方总不是这样的人，对我很尊重，尽管这样，他毕竟是我的老板，和他相处再怎么随便，我内心也会因为地位的悬殊，感到那么一点无法逾越的距离。这本身也许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我的心理障碍，因为我怕别人说我傍大款。

　　没能和方总走到一起，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太崇拜读大学时那位诗社社长了，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就感情来说，女人，尤其像我这样的女人，心目中一旦装上了某一个人，就很难再把另一个也摆在同样重要的位置。

　　最后的选择

　　诗社社长还没有表现出对我的强烈追求时，我也有过犹豫。所以那阵子我和方总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当诗社社长听说有方总这么一个人时，一反常态对我异常热情。自那以后，我就想方设法避免和方总单独相处。

　　有一天晚上，方总开车送我回家，临别时他说：“真想和你在一起。”我笑了笑，没说话。下车后，我一直朝家门口走去，车灯一闪一闪的红光似乎在告诉我，背后有一道目光。我强迫自己不回头，径直走进了我们住的那个单元。进了家门我又迫不及待地走到窗边，探出头向楼下望去，看见方总的车正在小巷里徐徐调头。这时候，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方总喜欢我。

　　生活中或者是工作中，有时是出于自我保护，有时是出于得失的考虑，我和多数人一样都说过谎话，但面对感情，我不愿意撒谎。从现实的角度看，我应该选择方总，他有钱，人品也好。但我是个很不现实的小女人，愿意追随感觉，所以最后我选择了诗社社长。

　　人生就是一连串的选择，一连串的决定，未来的生活全都关乎于你今天的选择。

　　“当你选择诗人之后，又怎样面对方总的追求呢？”

　　“离开，这是惟一的办法。”伍柳对我的提问做了一个简单干脆的回答。

　　我环顾伍柳的家，是一套两居室的住房，面积不大，装修也很简单，据说那还是前一任房主留下的呢。伍柳他们买下这套房子时，没对原有的装修做太多的改动，只是做了些必要的修补，他们就入住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问她：“拒绝了方总对你的追求，后悔吗？”

　　我从没有过后悔的感觉，我相信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我也常常想起方总，他曾经给过我别人不曾给予的感情，想起他我也觉得甜蜜。但我还是觉得现在是最好的，即使我和丈夫偶尔闹闹矛盾，我也不会觉得选择另一个就比这个好。我很平静，没那么多不安分的想法，我认为真正的美好，只可能在平静中体会。

　　是啊，没有平静的心情，怎么去体会美丽呢？

　　走出伍柳并不宽敞，但布置得很温馨的家，我想了很多，关于人生，关于幸福，关于梦想，关于金钱，关于婚姻。想来想去，我觉得伍柳对待爱情的态度，就是一种幸福。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好好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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