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

　　人类制订战争法的目的是为了禁止国家在国际关系上使用武力，协调武装冲突中“军事需要”和“人道要求”的矛盾，减轻战争灾难，避免不必要的痛苦。为实现这一主旨，战争法在内容上包括两部分：一是限制作战手段和方法；二是实施人道保护。

　　随着大量高新技术不断应用于军事领域，信息化战争已经悄然登上战争舞台。由于现时的战争法规多半是机械化战争时代的产物，因而其主旨就不可避免地受到高技术战争所带来的强劲冲击。战争法缺乏对高技术武器装备的约束

　　传统机械化战争的物质基础，主要是物理技术和化学技术，而高技术战争形态赖以形成的信息技术等代表了区别于农业时代、工业时代的信息时代的物质基础，是人类社会生产力的巨大进步。这种技术变革冲击了战争法订立的物质基础。例如，现有公约所限制的战争手段是以物理技术和化学技术为基础的，因而有专门的《禁止生物武器公约》（1972年）、《禁止化学武器公约》（1993年）和《禁止或限制常规武器公约》（1980年）。但是，冷战后爆发的几场高技术局部战争中，一些国家使用了比公约禁止的武器还要残酷的集束炸弹、贫铀弹和石墨炸弹等，对于这些没有公约约束的新概念常规武器，现有的战争法规则显得苍白无力。战争法缺乏对信息战术的约束

　　在高技术战争条件下，随着信息成为战争实力的重要物质内涵，争夺信息优势已成为战争制胜的关键所在。信息作为军事力量的物质内涵，是从上个世纪80 年代以后才走进战争领域的，现有的战争法规基本上都是在信息武器和信息战术等概念形成前制定的，因而不可能涵盖信息战的内容，这就为信息战的作战方法留下了法律真空。

　　由于信息技术、信息化系统具有很强的通用性，因而信息作战的特点之一就是平战界限和军民目标趋于模糊。有资料显示，美国95%的军事通信使用的都是民用线路，军方高层人士把美国军队信息化变革就称为是“从市场上买来的”。因而在战争中只摧毁军事通信能力而不伤害民用通信是根本不可能的。现有战争法规在信息战争中军民目标法律区分上的空白，使战争法的区分原则难以得到遵守。前不久爆发的几场高技术战争中美军都将敌方的广播电视转播站、通讯设施和电话交换设备等信息系统作为打击目标。此外，传统战争以消灭敌方的军事人员和物资为“军事需要”，高技术战争则注重打击敌人的信息节点，通过强大的空天电子突击，从结构上破坏其整个军事指挥控制系统，瘫痪对方重要经济设施和经济潜力，最终推翻其国家政治制度。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都是如此。这种由点（敌信息系统）———面（敌全部战场体系）———体（敌全部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全方位打击，瘫痪了对方的全部国民体系，是对战争法比例原则的彻底破坏，现有的战争法法规却无法约束。高技术战争弱化了战争法对人道保护的要求

　　战争法限制作战手段和方法的目的是要保护战争受难者。由于高技术战争中战争法对作战手段和方法的限制出现了真空，从而弱化了战争法对人道保护的要求，使“军事需要”和“人道要求”的矛盾严重失衡。

　　首先，远程精确打击不能避免误击误伤平民和民用目标，其打击威力又是常规武器的百倍乃至千倍，从而使战争法保护对象的附带危险大大增加。虽然高技术武器的精确度越来越高，但由于其发挥作用受到主客观方面诸多因素的影响，偏之毫厘则会损及平民。伊拉克战争中，美军的精导武器就频发误炸事件，平民伤亡惨重。同时，由于“误炸”借口的存在，使军队对一些民用目标的蓄意轰炸也不负责任，这只会增加无所顾忌地“误炸”的恶性循环，更严重地违反人道要求。

　　其次，高技术武器的高强度危害性，大大增加了“不必要的痛苦”。美军在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中都使用了贫铀弹和集束炸弹等违反战争法精神但尚无具体法规约束的武器。另外，对军民两用经济目标的打击，单方面强调了军事需要，也严重违背了人道要求。在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对南联盟的战争中，南联盟50多座桥梁、12条铁路、7个民用机场和57%的军民两用油库、39%的广播电视转播站被炸，造成2000多名无辜平民丧生，6000多人受伤，近100万人流离失所，200多万人失去生活来源。

　　至于高技术战争造成的战场环境压力和生态环境灾难，以及由此给战斗员和平民造成的心理和生理的慢性伤害，比肉体的伤害更难以医治和愈合。

　　综上所述，战争法确实受到了来自高技术战争的冲击，使“军事需要”和“ 人道要求”的矛盾越来越难以协调。但这并不意味着战争法就变成了一张废纸。从美国近期遂行的4次高技术局部战争来看，美军一次比一次更重视对战争法的研究和运用，尤其是在伊拉克战争中，每一天的战事中都有双方在战争法上的较量，双方都最大限度地确认自己的合法性和揭露对方的违法性，争取法律和道义支持。围绕战争法的角逐已成为正面战场之外的又一无形战场。

　　尽管随着科技的发展，战争法的确需要增补和修订，然而，不论战争法订立的时代、基础和条件怎样改变，人类几百年来订立战争法的法制文明的精神内涵不会改变，这才是战争法的精髓，也是战争法生生不息的活力源泉。（解放军报 2003年06月04日 第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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