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急救中心，你能看到各种各样不讲理的人。”

　　在简朴的办公室中，南京市急救中心主任彭永德接受采访时说，追讨被拖欠的120急救费用时，急救中心的工作人员经常被缠得不知所措。

　　当着记者的面，彭永德拨通了南京下关区头所村某女士家的电话，要求对方支付已经拖

欠一年的100多元急救费。这位女士却说自己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没钱支付，说完就挂上电话，再拨就是忙音。

　　去年1月14日和15日两天，这位女士家因有人发癫痫，两次拨打120急救电话，事后却拒付急救车费用。

　　还有一件让急救中心工作人员哭笑不得的事情。

　　今年初，南京一超市开业酬宾引发抢购潮，一位老太太被人群挤昏，由120送医院抢救。老人醒来后竟然说，她又没请120送医院，拒付任何费用。

　　据南京急救中心统计，从1998年以后，急救中心就遭遇拖欠费用问题。去年，被拒付急救费用20万元，约是急救中心全年收费的20％。

　　其它诸如因拒付而殴打急救人员的事，更是屡见不鲜。急救中心一位医生，因为和病人要急救车费，两次被蛮不讲理的病人家属打碎了眼镜。

　　南京如此，其它城市也相类似。今年1月份，在北京召开的全国急救中心年会透露：拨打120电话的病人中，无主病人占到10％。无主病人的急救车费用基本上都没有支付。在90％的有主病人中，每9个人中大约有2个拒付急救费用。

　　恶意拖欠急救车费用，已经影响到一些急救中心的正常运转。

　　政府预算中，城市急救中心是和血站、防疫站等机构并列的差额拨款事业单位，急救中心的人员工资和购买车辆的费用有财政负担，而急救车维修和汽油、急救中心的办公等方面的经费，则由急救中心通过收取急救车里程费、院前急救费（即在事故现场和送医院途中进行的急救）和单价费来弥补。

　　彭永德主任说：“来自两个渠道的费用加起来，勉强能够维持急救中心的运转。”

　　以南京市急救中心为例，20辆急救车都是在1993年前后购买的，在数量和质量上早就不能满足城市急救的需要。按照世界卫生组织要求，城市每5万人就要配备一辆急救车，那么南京市应该有100多辆急救车才够，但现在只有20辆，所以只好超负荷运转。2002年，20辆车承担的急救任务是3．5万次，平均每辆车1700次。另外，急救车的报废年限是5年，而急救中心至少有一半的急救车已经跑10年了。

　　急救车超负荷运转，又得不到及时更新，在执行急救任务时就让人提心吊胆。有一次，南京急救中心的一辆车载着病人送医院，在半路上抛了锚，急救中心只好再派车辆。

　　然而，这种事情即使只发生一起，对急救中心来说都是不能允许的，因为时间对车上的病人来说耽误不起。问题是，在经济能力制约下，这种事情偏偏发生了，一发生就造成相当坏的影响。

　　按照南京市急救中心提供的几个拖欠急救费用的病人名单，记者采访了他们。

　　这些病人几乎众口一词地认为，急救费本来就不应该收取，因为急救中心是国家拨款维持运转的公益机构，就像119、110一样，为市民提供救火、维持治安的服务，都是不能收钱的。急救车是少数不交过路和过桥费的特种车辆之一，更可以证明急救中心是公益机构。所以，他们不向急救中心付钱并没有过错。“110不收费，120为什么收费？”

　　事实上，政府并没有把急救中心的费用全包下来。缺钱车就动不了，还如何救人？经济发达的上海市，两年前也存在急救车不够用的问题。所以，政府只好让身为公益机构的急救中心收取一定费用。但是在110出现之后，120的收费确实遭到了诘难。

　　由于110不收费，所以病人都愿意向110求救，110会将病人直接送往医院，有时将求救电话转往120。在这一部分转过去的病人中，拒付急救费的现象相当普遍。他们拒付的理由是：“是110叫你们来的。110不收费，你们为什么收费？”

　　作为社会的急救机构，120是不可或缺的，而且必须发展，那么现在遭遇的经费不足和应收费用被拖欠问题就要解决。政府也看到了这个问题，一方面协调110和120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批准120增设新的收费项目。

　　据了解，目前国外急救体系收费非常昂贵，有些国家这种费用由政府负担，有些国家则由病人支付。由于中国的经济水平所限，120只能向病人收取一定的费用，甚至在公费医疗项目中，120的费用都是不包括在内的。在政府意欲减少急救车里程费用时，批准急救中心收取“担架费”以作补偿。

　　所谓担架费，有些城市也称作“抬抱费”，是指把病人从家里抬到急救车上的费用。一般一辆急救车只配一名医生和一名司机，车到病人家，医生协助家人将病人抬上车。但有时病人家没有他人或有人也没有能力抬抱，只好请人帮忙，这就涉及到一个费用问题。

　　2000年以前，上海市120急救车只有27辆，由于数量少，“车叫不到”是120急救中心的主要矛盾。自2001年6月急救中心迁入新址后，相应增加10辆急救车和急救分站，使回车率（回绝病家叫车需求的频率）降至1％以下。然而，又产生了新的问题。

　　去年初，上海市发生一起因120急救车随行人员不能抬抱病人、病家不得不打110求助的事，当时市民对此反响颇为强烈。南京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报纸报道此事的标题是：《120不如110》。

　　事实上，随着老龄化社会的来临和高层住宅的增多，急救中需要抬抱的必将越来越多。目前，在北京、南京、杭州、无锡等地，都采取收取抬抱费的办法来解决这一矛盾，一般每车收费在20元至60元之间，有的城市另外加收楼层费。如南京市规定，二楼以下（含二楼）为起步价20元，然后每增加一层多收4元。去年上海市120用车的费用平均为每车103元，其中监护型急救车的费用在160元左右。如果将抬抱费也加进去，120急救车的费用无疑将大幅提高。

　　费用升高又引起市民新的抱怨。曾有北京市民向报社投诉：“我们花钱叫来急救车，为什么抬个担架还要另收费，难道担架也算另类服务吗？”

　　北京120急救中心的解释是，担架员都是医院从外面聘请的，接受过正规培训。之所以要另收担架费，也是出于对病人安全的考虑，在抬病人时一旦出现了意外，不小心把病人摔了，也可以就此来追究责任。“曾经想通过打官司来解决欠费问题，但操作起来太困难。”

　　南京市急救中心主任彭永德说：“除非政府把急救中心的费用全包下来，否则，急救中心只能按照市场化规律操作，收费是无法回避的。”

　　既然存在收费，就必然出现费用拖欠问题。因为几乎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着白吃午餐的隐秘愿望。所以，就有了欠水费、电费、电话费、有线电视费……提供以上服务的企业，可以通过停止服务来防止进一步的恶意拖欠，再用法律手段追讨被拖欠的费用。那么，120急救中心能不能通过打官司来索讨费用呢？

　　“我们曾经想过打官司，但操作起来太困难。”彭永德说，一方面，有很多是无主病人，比如在街头发现的重病流浪汉：另一方面，欠费一般都在100元到120元之间，到法院打官司，每个案子的诉讼费就要50元，再加上律师费，那真是得不偿失。

　　病人求救，急救中心又不能像自来水公司或者电力公司那样，欠费就拒绝服务。那么，就没有办法对付恶意拖欠费用的人吗？

　　有人建议，将120收费与医院收费捆绑在一起，由医院一次性收费后和120结算；也有人建议，对拖欠费用者建立不良信用记录的“黑名单”，向社会公布，遏制这种自私自利行为。

　　但是，这毕竟是发生拖欠之后的补救措施，不足以解决拖欠问题。而且，当这些上了黑名单的人再次向120求救，120能拒绝吗？

　　在没有找到好办法对付赖账者之前，120还得运转下去，拒付急救车费用造成的损失，最终都要国家来买单。这对那些支付急救车费用的病人是不公平的，对提供急救中心经费的纳税人同样是不公平的。

　　看来，急救中心提供的是有偿服务，要享受服务，就得履行义务，这不仅仅是道德要求，也是法治社会人们应具备的基本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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