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环境日特别报道：与野生动物为邻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6月05日09:47 金羊网-新快报

　　深读指引：“有毒的杀掉，没毒的吃掉，来历不明的扔掉”，有人这样形容非典前后城市人与动物的关系。在那些野生动物出没的山林里，祖祖辈辈“靠山吃山”的山民们依然以打猎为生吗？本报记者于“6.5”世界环境日前深入粤北山区始兴县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车八岭，寻访那些与野生动物为邻的山民，他们一路上看到的、听到的一切，足以让每一个文明社会的城市人汗颜、深思。

图：山里人与动物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和谐。

　　最后一个猎户的没落

　　阿东是始兴县顿岗镇宝溪村据说是唯一还在打猎的人。6月1日上午，记者找到他时，却是在他的西瓜地里。

　　在阿东略显简陋的家里，客厅墙上挂着的一件蓑衣斗篷十分抢眼，电视机旁边也还插着一束羽毛。这是记者所能见到的尚能证明他是个猎人的标志。但阿东却称，以前和蓑衣挂在一起的，还有一长一短的两支猎枪和一个弹药袋，家里的羽毛也插得到处都是。讲起自己的打猎生活，他摇摇头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言语中透着些自卑。

　　阿东今年40出头，年纪不算大。上世纪80年代末才从父辈手中接过猎枪，是村里最后一个成为猎人的农户。在他慢慢学习打猎的过程中，老猎人们一个个年老仙去。和自己的父辈们比，阿东确实没有辉煌的可道之处。老猎人的产生缘于集体生产队时期，为保护农作物和家畜不受野兽的袭扰，生产队组建了专门的打猎队，专司驱赶猎杀跑到农田里作歹的野兽。“小时候，我们就经常有野猪肉、山牛肉吃。”那时候的猎人是受人尊敬的，老人们的打猎故事也常常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但到了阿东接枪的时候，打猎已逐渐从不提倡变为禁止。“很多野兽都变成了保护动物，我们的打猎行为越来越变得见不得人。”

　　阿东说，当初选择打猎，主要是想补贴点家用。农活不紧张时，就扛着枪在山里逛上一圈，逮住什么打什么，最经常打到的就是各种鸟和野兔，大的野兽也偶尔打过，最大的就是一头400多斤重的山牛（学名为水鹿），卖了2000多块钱。

　　问到打猎能为家里增加多少收入，阿东有点尴尬，“看看家里这个样子，得不了几个钱，现在的野生动物越来越少，打猎都靠运气，值钱的又都是保护动物，偷偷地卖风险又大，因此收入十分不稳定也十分有限。这电视机还是种西瓜赚回来的。”他说，打了多年的猎，眼看着别人家里种果的种果，养殖的养殖，外出打工的外出打工，日子都逐渐好起来。几年前，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建了新房，现在的老村社已经基本搬空，就只剩下一户五保户和他一家。

　　前几年，政府明令收缴了猎枪之后，阿东更多的心思放到了农田上来，种西瓜种黄烟，收入开始稳定增加。打猎已经成了一个一下子难以转变过来的习惯，偶尔兴趣来了就打上一两次。由于没有了猎枪，用的是捕兽夹，猎点野兔，也不卖了，家里煮了吃。对于非典时期的全面禁猎，阿东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这几年也打得少了，完全不打也无所谓”他告诉记者，他现在正花心思把种植的瓜园管理好，争取早日建起自家的新房。

图：在车八岭自然保护区周边，这样的警示牌随处可见。

　　很早爸爸他们就不打猎了

　　从广州坐火车两个半小时到达韶关市，再转乘一个小时的汽车，便进入了始兴县境内。一路走过，漫山遍野郁郁葱葱，全然不见一块裸露的山体，煞是养眼。在一些偏僻的路段，偶尔有一两只牛羊冲着过往的车辆“哞哞”、“咩咩”地叫，像是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从始兴驱车50多公里就到达了国家级的综合性自然保护区———车八岭，这个始建于1981年的自然保护区，1988年5月9日经国务院批准升格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主要保护对象为中亚热带阔叶林及珍稀动植物。

　　进入保护区，但见狭窄的车道两旁，原始次生林随山而生，鸟叫声不绝于耳。在靠近核心区的南侧，一个青山掩映下的小村落出现在记者眼前，陪同的干部介绍说，那是生态村里的一个村民小组。

　　村落并不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没有人家养狗，但每家的大门都赫然洞开，全然一幅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景象。记者连走五六户人家，均没有大人在，正当记者们纳闷的时候，不远处的小河边传来几个小女孩琅琅的笑声。

　　记者循声而去，只见几个四岁至十岁不等的瑶族女孩子在河边玩耍嬉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则埋头认真地洗着衣服。见有陌生人来，几个小女孩并不害羞，落落大方地把刚刚采摘来的野生杨梅用河水冲洗过端了上来。“叔叔，请吃杨梅。”一个小女孩十分礼貌地招呼起我们。“小朋友，你们家的大人哪去了？”记者问。“他们上山种田养果树去了。”几个女孩子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有没有去打猎的，你们家里有野味卖吗？”“哈哈，叔叔，我们家里面没有野味，不过可以请你吃我们自己种的青菜，可好吃了。”“听说瑶胞们不是最喜欢打猎的吗？”“可是很早爸爸他们就不打了，猎枪都交给政府了。”“为什么呢？”“因为那些动物好可爱，打死了很不好的，再说有些动物对人类还有很大的益处嘛。”“是老师教你们这些道理的吗？”“不是啦，是爸爸妈妈们。”临别，小女孩硬是把几个杨梅塞到记者手里，十分诚恳地说：“叔叔，欢迎你们今后再来我们家乡，你们要是不来的话，我就到山外面看你们去。”

　　丢掉猎枪拿锄头

　　据了解，保护区有近千名居民，自然保护区建立之初并非一帆风顺，尤其是瑶胞们千百年来“靠山吃山，伐木狩猎”的传统生活方式受到了限制，一些居民对自然保护区产生抵触情绪，不顾有关规章制度，公然乱砍滥伐林木，乱捕滥杀野生动物。“当年的景象你们难以想见，面对当地居民们肆意猎杀野生动物的现象，我们简直是束手无策。”早在1982年就到车八岭自然保护区工作，现任保护区管理处主任的饶纪腾说。

　　通过调查了解，他们发现问题的关键在于：当地居民由于没有很好地实行计划生育，各家各户超生现象异常严重；谷种过于老化，加之生产经验不足，每亩稻田的产量极低，因此伐木狩猎成为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

　　根据调查来的情况，管理处即把如何帮助当地居民控制人口增长、提高粮食产量、发展多元化经营作为一项重要的工作开展。

　　然而，说服当地人弃猎从耕光凭嘴巴是不行的。为此，饶纪腾他们通过种示范田、示范果林等最终获得了成功，并顺利地建成了保护区内的生态村，让长期游走在山林里的山民们定居了下来。

　　据说，当时有个别山民看到管理处种植的果树真的能带来比打猎还多的收入时，一个晚上就偷走了200多棵成树。后来，林业公安破案后准备抓人时，饶纪腾表态了，这其实是件好事的前奏，免予追究当事人的法律责任。

　　果然不出多久，当地居民争先恐后地学种稻田、采桑养蚕、采集松脂、种植反季节蔬菜等，人均收入已由建立生态村前的400元提高到现在的3000元左右。生活逐步富裕了，山民们辛苦打猎的日子也就慢慢地成为了过去。

　　生态村里一位60多岁的阿婆告诉记者，过去瑶族人打猎多半是生活所迫，由于不懂种植，粮食产量极低，只好上山打猎换取一些粮食吃。但那时打猎，非常危险，因为猛兽多，很多山地没有人走，所以经常听到有人打猎丧命或伤残的事情。

　　每个山民都是环境保护使者

　　生态村的后生阿来则告诉记者：“这几年来，当地政府部门和社会各界没少为我们山里人做事情。”

　　据他说，现在生态村里建有一所160万元的生态学校，村里儿童入学率已由过去的不到40%提高到99%，迄今已有近十个大学生和近百名中专和职业高中生走出大山工作。

　　“自然保护区的人好啊，他们还帮我们生态村建水电站、架电视差转台，让山民们通过电视了解到山外发生的事情。”说起政府的恩情，戴支书感慨万千，“我们山里人是最讲义气的，既然人家把我们的事当作自己的事来做，我们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只有协助他们看护好山林，让更多的动物在这里繁衍生息呗。”

　　“没有山民们的支持，自然保护区的工作将会受到很大的阻力。自然保护区内至今已有五六年没有发生过猎杀野生动物的案件了，可以说每个山民都成了称职的环境保护使者。”饶主任说。

　　“虽然现在有科研成果表明一些动物体内亦有冠状病毒，但究竟这种病毒是由动物传给人类的，还是由人类传给动物的，则是一个相当大的课题。作为一个动植物保护者来说，我始终觉得有些环境是人与动物共处的，有些环境则是动物们独有的空间，如果人类过多地侵占动植物们的生存空间，必将会付出代价。”

　　1999年就在始兴县森林公安分局工作的小唐说，“猎杀野生动物的事情，好多年都没有发案了，这两天开展的‘绿剑’行动倒是收缴了不少野生动物，但属国家级的就没有，其它级别的数量也相当地少。”

　　小唐一边说话，一边将一份刚刚打印出来、准备向上级报告的3天来的行动战果递了过来：全县共查获青蛙23只、沼蛙53只、石蛙5只、黄缘盒龟2只、各类蛇59条，雉鸡3只。

　　故事1：巨鸟金雕获救

　　2001年1月，一个寒冷的冬天，当地林区的3名小学生在山林里发现了一只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金雕。这只罕见的“大鸟”，体重达7公斤，展翅宽达2.6米，体长约1米，因受寒冷天气影响而躲避在毛草丛中不能飞翔。3名小学生将金雕救起后，报县森林公安分局，县委书记冯寿宗闻讯后专程赶到森林公安分局，了解金雕的获救过程，并现场研究妥善保护的安置办法。

　　对于金雕的发现，当地一位年逾八旬的老者称，“还是20多岁时进山采药在大山里见过。”鉴于金雕其时尚未恢复元气，不具备在山野独立“谋生”的能力，有关人员将其置放在该县车八岭国家自然保护区进行人工投食式的笼养，待其完全复元并具备野外生存能力后放归大自然。

　　故事2：为猫头鹰赎身

　　同年6月份，两名学生掏钱为一只猫头鹰赎身的故事曾一时在当地被传为佳话。

　　当月9日傍晚8时许，始兴县政府门卫值班室来了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其中一人双手捧着一只一斤左右重的猫头鹰。他们告诉值班门卫，这只猫头鹰是刚才在街边从一山民的手里买来的，准备转交给有关部门收养或放生，因不知道交到哪里，只好转交给县政府处理。

　　县委办一位干部问明情况后立即打电话给县森林公安分局负责人，请他派人前来收领。

　　看到猫头鹰有了着落，两名学生松了口气，便要告辞离去。县委办的干部拿出纸笔要他们留下姓名和学校名称。两位同学只说他们是县中学高三年级学生，至于叫什么名字却坚决不说，并一再说这是他们应该做的———就算是为建设始兴现代生态县出点绵薄之力吧。当问及买猫头鹰花了多少钱，两名学生说，在买猫头鹰时，他们还对卖者进行了保护生态的宣传，使其意识到卖猫头鹰的是违法行为。

　　虽然这只猫头鹰雏鸟是因受风雨袭击从山岩上掉到地上而拾获的，因此原本想卖个“大价钱”的山民，只收了“误工补贴”。

　　国家级保护动物增加10种

　　从保护区来到始兴的城镇，记者屡屡问及镇上居民野生动物保护方面的问题，得到的答案简单而几近一致：人类与动物都有自己生存的空间，如果人类过多地侵害动物们的空间，必将遭到大自然的惩罚。

　　在县城一家颇有名气的“怡东酒店”里，记者悄悄地向服务员询问：“有没有野味吃？”不料，对方半是惊讶半是尴尬地回答说：“对不起，先生，我是这里的老服务员了，酒楼已有好多年没这些东西卖了。”其面庞上呈现出的表情，仿佛那已是遥远的记忆了。“作为野生动物保护的主管部门，非典疫情发生前后有怎样的一种体味？”记者问公安分局的小唐。“要说变化，最大的莫过于人们观念上的改变了。”小唐欣慰地告诉记者，过去他们到市场、酒楼清查野生动物，经营者和购买者都有相当大的抵触情绪和不理解，而现在却好了，一听说来了清查人员，很多人甚至很主动地把手中的野生动物交出来。除却害怕被克以重罚，更多的是大家认识到导致非典疫情的冠状病毒与野生动物有非常密切的关系，部分野生动物还要被隔离，出于对自己健康的重视，他们从根本上真正地理解了我们所做的工作。

　　据了解，设立自然保护区以来，当地的动植物有了一个安宁的家园，更有利于其生息繁衍，现保护区有华南虎、云豹等国家一级野生保护动物5种，穿山甲、水鹿等国家二级野生保护动物44种，较之于10年前增加了10种，是目前广东省境内动植物种类最为丰富的自然保护区。

　　近年来，境内以车八岭自然保护区为中心的东北部山林中连连发现华南虎踪迹，并发生了山民与华南虎迎面相遇的事情。水鹿、野猪等车八岭的“居民”更是子孙成群，境内的丹凤山森林公园中，野生的白鹇、雉鸡、长尾喜鹊、老鹰等也频频亮相于游人眼前。

　　此间有动物专家称，华南虎在始兴县频现踪迹和金雕的再现，表明当地的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的生态环境已经成为野生动物的一片乐土。

　　车八岭

　　车八岭自然保护区始建于1981年，1988年5月9日经国务院批准升格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主要保护对象为中亚热带阔叶林及珍稀动植物。位于始兴县东南部，处于北纬24。4029-24。4601东经114。0904-114。1646，属于南亚热带向中亚热带的过渡地带，总面积7545公顷，里面生活着近1600种野生动物。

　　数字：

　　建设自然保护区是保护野生动植物最有效的措施。

　　至2001年12月31日，广东省已建各种类型的自然保护区共172个，总面积961823.2公顷，其中陆地面积795570.2公顷，占全省国土面积的4.47%。

　　广东还建立了38个森林公园、23个风景名胜区，面积达23.6万公顷；建设自然保护小区3.8万个，划定面积42万公顷。在全省初步形成了一个保护类型齐全、布局较为合理、生态效益和社会效益较明显的自然保护区体系。

　　据统计，目前广东省共有陆生脊椎动物有600多种，鸟类400多种，列入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35种、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151种，分别占全国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的23%和40%。

　　（晓航／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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