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司法界少有的纪录，一个人被以疑犯之名羁押于看守所内达12年之久

　　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遭遇，归来时4个孩子已不敢与他相认，全家一贫如洗

　　据南方周末报道　12年噩梦之后，他们期盼的日子似乎到了。

　　2003年6月6日早晨8时，杨志杰的妻子吕富荣和家人早早守候在河北曲阳县看守所的大铁门外。数天前，曲阳县检察院传来了消息———被羁押在看守所已12年的杨志杰，将于当天上午10时被释放回家。他家离看守所只有20公里，但杨志杰走了整整12年。

　　等待时刻妻子一直在哭

　　12个春秋，4478个日夜。1991年3月4日，当杨志杰被曲阳公安局以涉嫌爆炸罪被收容审查时，吕富荣还是一个38岁的健壮农妇，而今天，她双目红肿，一度近乎失明；没有人搀扶就不能独立行走。没有一种激素的维持，她只能瘫痪在床。

　　4个孩子依偎在吕富荣的身边，他们默默地抚慰着母亲。“我第一次来这里看爸爸，是在7岁的时候，”吕富荣14岁的小女儿说，“由于家里没有钱，我妈背着我扒上了一辆运煤车，才来到这里。”

　　从8时到10时的两个小时里，吕富荣一直在哭，哭到最后，她已无力再说什么。

　　推迟放人是怕记者曝光

　　上午10时，原定放人的时间到了。一辆挂着检察院牌照的桑塔纳轿车，缓缓驶向看守所。

　　吕富荣挣扎着站起来，杨志杰的弟弟杨国肖冲到人群前面，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的两台摄像机架在了看守所门口。这辆车拐进了看守所旁边的一条胡同，绝尘而去。

　　杨志杰的辩护人———天津天鼎律师事务所牛炳宜律师，拨通了此案有关负责人的电话。她被告知，研究如何放人的会议仍在进行中，亲属还需继续等待。

　　事后杨志杰告诉记者，在6日上午10时左右，他其实已经被带到了看守所的门前。但有人对他说，“你看你引来了那么多记者，这样怎么放你，有损曲阳的形象嘛！”他只看了苦等在外的妻子一眼，就被带回监所。

　　上午11时，牛炳宜律师得到消息：记者不走，人就不能放。吕富荣无奈之下回家了。

　　中央电视台、燕赵都市报、今晚报及南方周末记者先后撤离了现场。18时传来消息：杨志杰被保定人民检察院裁定为“不起诉”，已被释放回家。

　　他被干部24小时监视

　　央视记者连夜赶回了杨志杰的住地———曲阳县党城乡党城村。然而，杨家门前已经有多名县、乡干部值守，这些人禁止杨与任何记者接触。次日，燕赵都市报记者返回曲阳要采访杨志杰，同样被阻挡在村外。

　　6月7日晚，南方周末记者接到了杨志杰的电话。“他们24小时地监视我，我是跑到姑姑家，趁他们不注意才能给你打电话啊。”这位49岁的汉子一边说，哭声一边从电话中传来。

　　对于自己获得“自由”时的心情，对于与亲人初见的场景，这位有过12年牢狱之灾的人已经回忆不出任何东西。

　　最让杨志杰伤心的是，他的四个孩子已不敢与他相认。尤其是14岁的四女儿，直到三天后，仍然喊不出一句“爸爸”。

　　孩子十多年没看过电视

　　“12年前，我和弟弟搞了一台放映机，为乡里的各个村子放电影。”杨志杰回忆说，“每月能挣1000多元钱，这在当时的农村，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如同生活在中国农村的绝大多数父亲一样，他拼命地攒钱，为实现自己的梦想：盖新房、给3个儿子娶媳妇。

　　回家的路上，他看到了邻家新近盖起的楼房和瓦房，而他自己家，仍然住着1975年盖起的两间土坯房。“门上的漆掉光了，屋檐下的燕窝还在，但家里的猪圈已经塌了。”杨志杰哭泣着说。

　　邻家的孩子结婚了，杨志杰的同龄人大多抱了孙子。而杨志杰的孩子，没有一个找到伴侣。

　　由于长期羁押，杨志杰的身体已经不能劳作。“我的上半辈子在看守所里度过，下半辈子注定要走上访之路。”他说，“我要直接去北京，去告他们。我就不信，中国没有讲法的地方。”

　　在这12年里，除了两辆自行车之外，家里没有添置过任何东西。当父亲回来之后，孩子们说：“爸爸，我们已经十多年没有看电视了。”

　　律师全力申请国家赔偿

　　6月8日16时，牛炳宜律师从天津专程赶到曲阳。她说：“我担心杨志杰的身体和心态，我想看看他现在的情况。更重要的是，我要了解他对国家赔偿的要求。”但在有关方面的阻挠下，她无功而返。

　　杨志杰已经委托牛炳宜律师为其申请国家赔偿。这包括被羁押4478天的补偿金、财产损失费、精神抚慰金及疗伤费用。赔偿义务机关列出了曲阳县法院、检察院和保定市检察院及市中级人民法院。

　　牛炳宜律师认为，尽管赔偿不能让时光倒流，换回杨志杰12年青春，但可以让他过上相对安定的晚年。所以，她要全力为他争取。

　　新闻回放

　　杨志杰案产生与结局

　　1991年2月9日凌晨1时许，河北省曲阳县党城乡党城村村民牛民好家发生爆炸，牛民好4岁的儿子被炸死，牛民好和妻子、女儿受伤，其中他妻子重伤致残。当时公安机关认为这起爆炸案是杨志杰干的，动机是：十几年前，牛民好的姐夫和杨志杰的岳父家有纠纷，案发前数月，牛民好和杨志杰的内弟发生矛盾。

　　1998年4月7日，杨志杰在被关了7年后，“杨志杰涉嫌爆炸案”在保定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一次开庭，出示的证据有多处前后矛盾。

　　1999年4月，保定市中级法院作出判决：被告人杨志杰犯爆炸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杨志杰不服，上诉至河北省高级法院。1999年12月，河北省高院撤销原判，裁定发回保定中院重审。

　　保定中院另行组成合议庭，打算在2000年4月5日开庭重审，但就在开庭前两日决定延期审理。

　　2002年12月，保定市人民检察院作出《不起诉决定书》，认为杨志杰涉嫌爆炸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符合起诉条件。检方本来决定2002年12月27日放人，但曲阳县方面致函保定市方面，称牛民好认为放了杨志杰就是纵容犯罪，如果要强行放人，将以死相拼。考虑到春节期间的稳定问题，建议暂缓放人。

　　最终，2003年6月6日，曲阳方面在做了牛民好工作的情况下，杨志杰还是被释放回家。

　　南方周末三次报道此案。据记者了解，此案经罗干、肖扬等领导同志批示，在多方合力的作用下，才有了目前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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