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份以来，刚从广西北海一传销公司逃回来的南京青年王小华等4人一直试图联系到更多的“同事”，准备打一场跨省官司。半年以前，王小华等人分别被朋友骗至北海，在“两年赚100万”的美丽谎言蛊惑下，参加了“广东绿丹兰系列产品专营有限公司”，迷上了传销。他们每人在向公司“总代理”、家住江苏宿迁的王某交了3200元的产品申购费后，半年来，他们得到的不是滚滚财源，而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洗脑教育和恶劣生活。

　　至少需要17个直接证人

　　“我们从传销黑窝里逃回来，却几乎失去了原有的一切。”4人中，22岁的小吕说，“没有工作、没有朋友，亲人也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们。我在北海曾打过电话给所有认识的朋友，骗他们北海多么好。现在我一无所有的回来了，他们也心知肚明我干了传销，再也没有人愿意帮我介绍工作，每天只好到处瞎逛。”他去北海之前，为一家包装公司工作，月收入在2000以上。21岁的王小华则称，他曾骗了一个朋友过去，现在自己逃出来了，不敢去见朋友的家人，就想通过法律手段将他解救出来。

　　21岁的小林在4人里级别最高，做到了“二级”，他透露，“在‘绿丹兰’公司里，三种年轻人最容易被骗：中专毕业生、刚退伍的军人和到处找活干的厨师，其次还有身边的亲戚朋友。江苏人被骗到北海搞传销的人每年春节回家的就达到3000左右，还不算留在当地的。”按照传销公司内部分工，“二级”已经可以参加讲课，并可获得每月3000元以上的报酬。小林却告诉记者：“所谓上课，就是瞎掰一些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反正拼命吹这个东西好就是了。”至于高收入，他说，这更是吹出来骗人的。公司有“签单”权的“总代理”负责向所有新加入者收取3200元费用后，往往只拿出1000元分给下面的“一级”、“二级”等人，剩下的钱全进了自己腰包。“我上面有个宿迁的‘一级’。”小林说，“他穷得每个月到处跟下面的人借钱花。”他们一致认为，必须戳穿传销的谎言，并用法律的武器讨回公道。

　　记者从知情者处了解到，1998年4月，我国正式取缔一切形式的传销活动，并对其中情节恶劣者以《非法经营罪》追究法律责任。按照《非法经营罪》的罪诉标准和相关部门的司法解释，公安部门对非法营业额达到5万元以上或非法收入达到1万元以上的传销人员实行逮捕。按照每人3200元计算，王小华等人需要找到至少17个直接证人。

　　屡次打击但收效甚微

　　6月初，记者专程南下北海了解情况。在风光秀丽的北海，传销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连当地普通的出租车司机也知道好几个传销者的活动场所。在当地司机张洪的指点下，在免费的长青公园，记者偷拍到在草地上“谈心”、签名的传销者；在清晨的菜市场，记者目睹了他们弯下腰到处捡菜。记者试图联系王小华提供的几个“老乡”，但每次联系上，他们都非常警觉地拒绝记者要求面谈的要求，仅有的几句交谈中，他们都称：“我情况很好。”完了就挂电话，知情者说，这是旁边监视的同行阻止了他们。

　　记者6月9日，记者参加了北海警方的突袭行动，在一个小宿舍里，6名从事传销的男女青年被扣留，但他们矢口否认自己搞传销，只说这是“连锁加盟”。记者问其中一个姓熊的22岁女孩“想不想家”，她竟然无奈地说：“我们的行李都被没收了，总不能睡在大街上吧，只好回家了。”完全没有对家人的想念。

　　面对这群传销人员，最无奈的是本地人。北海“打击传销”专案组负责人陈征全向记者表示，在北海从事传销的江苏稳定人数在2000左右，主要在“绿丹兰公司”搞传销，他们居住分散，课堂变换不定，主要头目隐藏很深，警方多次采取行动，但收效甚微并且屡打不绝。他认为，一是北海四季气候温和，城市空置房多，生活开支小，对传销者来说容易生存；二是国家的相关立法滞后，对传销人员形不成震慑，相比广东打击传销的手段，北海方面的执法力度有待进一步加强。“必须最大程度地破坏传销人员的生存环境。”他说。

　　新华社驻北海记者梁思奇向记者谈到，全国各地的传销者聚集北海，给当地人的正常生活带来了种种不安：传销人员多是高密度的聚居，房屋通风又不好，给防治非典工作带来极大压力；传销人员生活极度贫困，大量的偷窃、抢劫案由此发生，去年一饭店收银员甚至被传销者劫杀；流毒最为深远的是，传销组织的运作就是靠“骗”，它否定了按劳取酬的分配制度、破坏了整个社会诚信的基础。

　　传销还在前仆后继

　　小赵说，留在北海搞传销的人主要有两种心态，一是完全被洗脑，坚信做的工作不是传销；二是心里清楚，但没挣到钱，不甘心、也没路费回家，并且，江苏人还源源不断地前去自投罗网。“你不信到火车站看，每天至少还有二三十个年轻人坐上K155次列车去北海圆‘发财梦’！”

　　小吕告诉记者，他打过电话给北海的一个姓邹的“一级”，希望要回被骗的钱，邹某在电话里说，“你们让记者来北海调查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最好不要搞事，否则后果自负。”(文中均为化名)

　　采访后记

　　他们是一群文化程度中等，家庭条件一般，主要从事体力劳动、经历相对简单的年轻男女。他们在受害的同时，也在坑害别人。

　　值得被揭露的不仅仅是他们在北海吃了苦头，尤其要紧的是，回到南京的他们还要喝下当初酿制的苦酒：去北海前他们辞去了工作，到北海后他们对朋友肆意欺骗诱惑，使得他们回来后不得不面临严重的信任危机，这直接导致了生存危机——现实状况是，以他们的个人素质，没有熟人的引荐，几乎就没有再就业的可能。

　　更根本的问题是，国家法律对传销活动的打击力度。北海前年抓获了一个涉案金额高达1000多万人民币的传销头子，判决结果仅是被关押两年。这件事被北海警察几次忿忿不平地提起。这样的极少数人，他们带来的严重伤害却要靠千百个弱小的家庭乃至整个社会去消化。记者黄深钢(快报北海专电)

　　女友将我从传销黑窝解救出来(C甲)

　　——一个南京小伙的传销史

　　我叫王小华，朋友们都叫我华仔，今年22岁，家住南京市，技校毕业，以前在苏州等地做过空调装修。去年12月份，一个来自广西的电话让我南下广西北海，陷进了传销黑网，要不是我女朋友来救，我差点回不了江苏。

　　突如其来的电话邀约

　　我在苏州上班的时候，接到初中的同学刘红的电话。以前我曾喜欢过她，不过我们好久都不见了。我在办公室接了电话，她问我现在在做什么，心情好不好，收入高不高，看上去好象非常关心我。我老实告诉她，现在帮别人装空调，一个月也就是千把块钱，没什么意思。我问她怎么样，她在电话那头喜洋洋地说：“我现在广西北海‘银河科技公司’经营电脑，公司包吃包住，一个月3000块钱，还经常组织我们到处旅游。”

　　我记得她也就是个高中文凭，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呢？远在北海的刘红似乎知道我的心思，她笑着解释道，她有个舅舅在那家公司当业务主管。“哦！”我恍然大悟。“华仔，”她在电话中叫着我的小名，“我们以后再联系吧，我正在银滩游泳，同事叫我了。呵呵，银滩好漂亮啊。下次我们再聊。”

　　她挂掉了电话，我一下子难受起来。银滩？我好象在电视里看到过，的确很美……不过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打完电话后的两三天我都提不起精神，一干活就烦，也不愿意和在南京上班的女朋友小琳通电话了，也许是嫉妒吧。

　　过了两天，刘红又打电话来了！我才刚问候了一声，她就说：“怎么你心情不好？听声音那么消沉，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啦？”我说没有。她沉默了半晌，温柔地说，“是不是对工作不满意？需要我帮忙么？”我开始发现她似乎特别了解我，可是求人的话我还说不出口。

　　“如果是的话你就直说，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她很有分寸地说。

　　“我……”我欲言又止。

　　“我们公司倒不错，我帮你问问我舅舅看还有没有空缺。不过，我没把握一定成功。”她留了余地。

　　“那好吧，你就帮我看看。没有也不要紧。”我说。

　　又是两天过去，我接到她第三个电话，“搞定了！我们公司刚刚有一个人出国，我让舅舅无论如何把位置先留下！”她在那头激动地说，“你要赶快过来。”“我行吗？”我问。她说，公司有专门的新员工培训制度，一切可以从头学。“有我和我舅舅在，你怕没你饭吃？”她象是瞧不起我了。“好吧。我马上辞职过来。”我受不了她的那种口气。

　　“华仔，你坐火车到柳州，我去车站接你。路上人很复杂，你要小心，钱不要带多，够路费就行了。叔叔阿姨那边你替我问个好。”她象个大姐姐一样地叮嘱我。

　　我马上辞了工作，带了点路费坐上了到柳州的火车。但她没有如约在柳州车站等我，而是打我传呼，说临时加班来不了，让我到南站坐夜班车到北海，明早就到。第二天一早，车到北海，我果然在人群中发现了她，看上去似乎还精神了不少。可她旁边的一个男青年使我有些不快。“这是我们同事，也是老乡，宿迁的，叫张武。”她象是知道了我的心思，干净利落地作介绍，那叫张武的小伙倒也勤快，马上把我手中的行李抓了过去，塞进一辆出租车后箱。刘红坐在司机旁边，我坐在司机后面，张武和我同排。就这样，我来到了北海。

　　就这样被“洗脑”

　　去的当天他们让我呆在宿舍休息，到了傍晚，刘红又叫上4个老乡，带我去逛北部湾。“华仔，你想不想赚大钱？”她突然问。“想啊，谁不想。”我答。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问：“如果给你赚100万的机会，你要不要？”“只要不犯法。”我说。“当然。”她笑了，“明天我带你去公司里转转，那里有好多江苏老乡，让你看看我们怎样赚大钱。”

　　第二天早上7点，她就带着我出门了，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一幢居民楼下，我正诧异这看着不象公司的“公司”。刘红微笑着跟我说，“华仔，我跟你说个实话你别生气啊，其实我不在什么‘银河科技’上班，我们这家公司叫‘广东绿丹兰专营系列有限公司’。”“这是做什么的公司？”我问她。“优惠让利。”她说。“优惠让利？”我一头雾水。她让我跟她一同上到三楼，“没关系，听听课你就知道了。”她笑眯眯地说。

　　所谓的“公司”，或者说是“课堂”其实也就是一间70来平米的两居室，大约有五六十个年轻人席地坐在较大那个房间，手里都拿个小本本在互相写着什么。我们进去，就有人上来跟刘红打招呼，刘红介绍了我，这些人就眉开眼笑地叫了起来，“王总，欢迎你加入。”“王总，你也是南京的？”“王总……”好多人叫我老总，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搞错了。刘红告诉我，公司号召大家互相称呼时都带“总”字，说是将来肯定要当老总的，不如现在先口头当上，这叫“超前享受”。

　　“来，让大家签名吧。”刘红看我挺开心，指了指我的笔记本。

　　“华仔：我们能够在这里一同创业，可以说是一种缘分。在这里你可能会遇到一些困难和挫折，但只要你有信心，相信方法一定比困难多。如果不经励(历)风雨，又怎能见到雨后的彩虹呢？虽然，这里的条件很坚(艰)苦，但这里的喜气却有很多，在此，我祝你早日成功，每天有份好心情。”这是刘红给我留的一段话，后来陆续又有很多老乡来签名，“努力了不一定成功！但成功的人一定在努力！”、“坚持就是胜利！”、“信念不倒，成功必然！”……我没这么多漂亮的句子写给别人，就写了“早日成功”、“圆梦北海”等等，其实，我连来这里干什么都还不知道。

　　“好，大家准备上课。”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大家就陆续坐到地板上，房间里有两三张小凳子，被我和另外两个江苏淮阳来的“新朋友”坐了。

　　讲课的是一个24岁左右的女青年，她先介绍了自己，赵萍，江苏宿迁人。然后就开始讲。第一堂课是“优惠让利说明”。说了很多什么“WTO”、“全球经济一体化”、“五层批发制”、“直销”的内容，我完全听不懂。刘红在旁边催我做笔记，我简直不知道记什么。这堂一个多小时的课听得头昏脑涨，好不容易下课了，我准备走。但几个老乡又叫起来，“欢迎新来的王总自我介绍”很多人鼓掌，我红着脸走到中间，说了姓名和住址。他们又让我表演节目，我说不会，但大家不依不饶，最后，在刘红的带领下，我磕磕巴巴唱了几句“世上只有妈妈好”，大家纷纷喝彩，刘红对我说，“你表现很自信，比我来的时候强多了，大家都很喜欢你。”我感觉稍微好了点，又听其他两个新朋友唱歌，就忘了走。

　　第二堂课，换了个南通的男青年，讲“奖金分配方案比例”。他在一张纸板上画了3个表格，说是奖金如何分配，职位怎样晋升，需要多少时间。我当时同样听不懂，但隐约觉得挺容易就赚到钱。到快下课的时候，这人问我们，你们是怎么到北海来的。我们说坐车来的。他说：“我是骑马来的，骑了很长时间，把马骑扁了，就到北海了。马和扁合起来，就是个‘骗’字，根据汉语词典的解释，骗有两个意思，一是损人利己，二是方法与技巧。我们就是利用方法与技巧，把朋友邀约到这里来，大家一起赚钱！”我被他的幽默逗笑了。

　　中午休息，下午继续上课，我又看到几个新朋友加入到课堂中来。又换了一个人讲“心理素质培训”，讲了“绿丹兰公司”招收业务员的条件：18岁到25岁、爱党爱国啊什么的，(总之我是符合条件的)。讲了“积极心态和消极心态”、“老总应该具备怎样的素质”等待人处世的内容。晚上，刘红问我感觉怎样，我说有些没听懂，有些蛮有道理。她说，没关系，慢慢来，你要相信你自己，肯定是赚大钱的材料。

　　接下来，她每天都叫我去听课，课堂和老师换来换去，可是翻来覆去总是这些内容。有些东西，比如分析全球经济一体化以后中国的直销业面临那些机遇、绿丹兰公司开设的直销业务有哪些优势、奖金分法什么的，虽然我以前不知道，但没几天都快背下来了，慢慢的觉得老师说的也有些道理。

　　按照公司要求，只要我交3200元，就可以成为“幸运顾客”；发展一个下线，就可以成为“大幸运顾客”，开始收取3200元中的17%作佣金；发展两个下线，或者我的下线又发展了一个下线，就可以成为“三级”，收21%佣金；10个直接或间接下线，升“二级”，收31%佣金；70个直接或间接下线，升“一级”，收43%佣金；392个直接或间接下线以上，升“总代理”，收56%佣金；500个直接或间接下线以上，升“超级总代理”，除了56%佣金，公司将在全国任何一个城市奖励一套不超过50万元的房子，一辆40万的凌志轿车，还有一个价值2.7万的金鹰。听老师说，只要做到“三级”，月收入就不低于1000了，要是做到总代理，月收入将达到10万以上。一个叫曾静的女孩花了18个月升到总代理，还是公司里时间最长的，最快升总代理的叫张勇，他只花了4个月零17天。

　　一些新朋友听了两天课就交钱买了“绿丹兰”产品，成了“幸运顾客”，我是一星期后“签单”的，一个月后领到一个黑色密码箱，里面有5件洗脸油什么的化妆品和一件衬衣、一条领带。而后每天一如往常的听课，我对上课内容越发地熟悉，现在面临的唯一问题是，去找哪些朋友来北海，和我一起干事业。

　　走上“邀约”之路

　　转眼到北海已经一个来月了，每天上课使我越发熟悉公司的运作，并且，口袋的钱也越来越少，刘红建议我把所有认识的同学、朋友的名字、年龄、家庭状况、和他们之间的信任度等等详细写出来列成表，买了电话卡给他们分别通电话。她又给了我一份“电话稿”，上面写的，也就是以前她给我打电话说的内容，先问候近况，再说自己在北海有份好工作等等。

　　“打电话有几个原则。”刘红教我：“一是时段，要在下午6点到6点半之间，这时候人们一般有空；二是时间，一般不超过3分钟，言多必失，要勾起他们的想象；三是高姿态，不要在电话里求人，反要他们求你；四是一次只约一个，人多了七嘴八舌容易误解我们的工作；五是关心，要多提醒他们注意路上安全，钱要少带，过来了再打电话回去要。”她因为成功地推荐了我，现在已经升“大幸运顾客”了，只要我能叫一个人过来，我也可以升“大幸运顾客”，而她就是“三级”，离“总代理”将更近一步。

　　我很快列了一个50多人的大名单，每天逐一打电话。花了很多冤枉钱，终于有一个人动了心。他叫廖辉，也是南京人，中专毕业后没找到什么好工作，家里经济条件一般。2003年1月中旬，我联系上了他。4天以后，他来到了北海。一切都和我来的时候一样，我和刘红在北海车站接到他，把他领进我曾住过的“接待室”(就是那间有席梦思的单间。专门给新朋友住，“签单”以后的老朋友要换宿舍)。我花了5块钱置办了酒菜招待他，可他好象不领情。

　　当天晚上，我带他去北部湾看海，他突然说，“王小华，你是不是在搞传销？”我笑着说：“传销是非法的，我们这是‘优惠让利’。”又把两年赚一百万的课堂内容跟他讲了一下。他说，“我在电视上看过，你们这就是传销。”

　　他很严肃地跟我分析了他知道的很多事，看得出来他对我们这行了解很多，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其实，长久以来我都隐隐约约觉得干这行鬼鬼祟祟的，他的说法印证了我的疑惑，越想越害怕，我就叫他带我逃出去。他当时身上还剩300块钱，我的钱在银行卡里，卡被刘红收着，身上只有10多块零花钱。可是他说，这些钱只够他一个人回去，带不了我。我急得跟他下跪，哭着求他救我走，他没说话。

　　因为有了新朋友，刘红就放心让我单独带廖辉出来玩了。当晚我们没回去，找了个旅馆住下来。在旅馆里，我一再求他救我，他总说钱不够两个人走，到快天亮时，我求累了，躺在床上迷糊了一下，醒过来，他已经不见人了。当天下午，我的传呼收到一个南宁的电话，是他。他说在南宁等我两天，要是不去，他就回江苏。平时我们要取钱必须有人陪着，而且一次取钱不超过50，还要说清楚用场，我没有路费，只能看着他走了。

　　刘红很快发现廖辉失踪了，她见我心情不好，就约了很多朋友来找我谈心，慢慢的我觉得是廖辉傻，把大好的赚钱机会浪费了。可没过两天，我又觉得他也许是对的，我们是在搞传销，可我不敢把这个话给旁边人说，否则他们又会来轮番谈心。我的心乱了。但邀约电话还是照样打，渐渐的我的心情又平静下来。

　　转眼就过了春节，另一个技校的男同学万江又被我成功地邀到了北海。还是我和刘红去接的他。我很想找机会告诉他真相，然后让他带我逃跑，可又怕他生我气，说我骗他。当天晚上还是在北部湾，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感觉如何，没想到他似乎对刘红很有好感，连说这里不错。由于上次我放跑了廖辉，刘红这次加入了接待，我这个推荐人反而被支开了。

　　万江两天后就爽快地交了钱“签单”，3月份他拿到了产品，而我在同时也领到了第一笔佣金，3200元中的17%，600多元钱。这让我相信，他不能带我离开北海了。这时候，我的推荐人刘红却消失了，人们告诉我，她们家人要她回去，她妈妈甚至扬言要自杀，她迫不得已请了半个月假回家看看。我开始想到了我的女朋友小琳。

　　逃离传销黑窝

　　小琳刚联系上，我又出事了。一帮警察接到当地居民投诉，突袭了我们宿舍。我们同住的8个人拿着行李被带到了海城派出所，那里已经聚了50来个江苏老乡，也是我们公司的，有些我认识，有些不认识。警察没收了我们身上的钱，让我们穿一套、拿一套衣服，其他东西全留下来。然后警察把我们遣送上了一辆开往南宁的长途卧铺车。我真是喜出望外，以为可以趁此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谁知道卧铺车刚开，司机就说，“你们不要闹事，大家都不好做，我走一段再放你们。”结果，车开了不到半个小时，到了郊外他就打开车门，说这里没警察了，你们下吧。

　　我真不愿意下车，可是周围几十个老乡都互相看着呢，根本没机会单独行动。我只好跟他们一样，欢欢喜喜地下了车。这时一个总代理打电话给一个老乡说派车来接我们，可是等了半天都没有。我们一大队人马分成三三两两一个组，慢慢往回走，大约走了两三个小时，回到了城里，路过海城派出所的大门口，我们又各自回各自的宿舍了。一切照旧，只是大家少了很多生活用品，日子过得越发艰辛了。

　　2003年4月20号，小琳也辞了服务员的工作来到了北海，由于我们进行电话邀约的时候旁边都有人“陪同”，她也天真地以为北海会给她提供一份好职位。

　　没有刘红的“照料”，我获得了更大的自由空间，小琳到的当天晚上，我在北部湾告诉她我在搞传销，她哭了。由于那段路到处都是认识我的老乡，我叫她赶紧镇定下来，没敢多说什么。第二天上午，我撒谎陪她去买被褥和衣服，从另一个“家长”那里拿到了银行卡，在商场里，我告诉了她所有情况，并说让她来就是为了救我出去。小琳又哭了，骂我不争气，我也哭了。我们决定找机会逃走。

　　为她简单买了件衣服后，我们回到宿舍，同住的七八个人全上课去了，正是逃跑的绝好时机。我匆匆收拾些衣物，带着她绕开宿舍楼下专门负责监视我们的另外两个老乡，坐上出租车直奔车站，乘上了去南宁的大巴车。

　　当天下午我们到了南宁，路上我的传呼都快被打爆了，都是他们在找我。我担心会有人赶到柳州火车站阻截我们，就在南宁找了家便宜旅馆躲了两天，第三天，我们才赶到柳州，买票返回南京。4月24号，我回到了一别半年的南京，感觉就象获得了新生一样。但我知道南京也有不少在北海搞传销的人，我怕他们找到我，又在南京郊区一个朋友租的小房子里躲了一个月。

　　吃的菜都是拣来的

　　虽然离开北海已经一个多月了，但100多天的课还经常在脑子里翻腾。我现在一看电视、报纸，只要有“优惠”、“直销”的字眼我就恶心、头痛。

　　在北海，我们被告之不得单独行动，出门必须有一人以上陪同。不准看报纸和电视，每周可以上一次网，但时间不得超过1小时，就是用QQ邀约网友，不论上网还是打电话，旁边总有人盯着你，防止你说漏嘴。几个月下来，我基本上和外界隔绝，每天接收到的内容全是课堂上老师讲的东西，下了课还有人来谈心，互相鼓励坚持下去，久而久之满脑袋想的全是如何约人来签单了。

　　我们公司实行“人性化管理”，在生活上，我们所有的房租、伙食费都是AA制，只有电话卡是自己用自己的钱买。半年下来我打了1000多块钱的长途电话。衣服可以随便穿，值日轮流做，大家就象一家人。同时，公司规定了一些制度，比如同事间严格禁止借贷钱财，不准搞男女关系、不准互相埋怨等等，这让彼此间的关系简单多了，集体里的每一个人都全心放在打电话上。

　　除了精神上天天洗脑，伙食也特别差。在北海的日子里，我只有刚去的那天和接待廖挥、万江和小琳的4次吃了肉。我永远记得我刚到的那天中午，刘红、张武、另外3个老乡加我共6个人，桌子上摆了4菜1汤：3个素菜，1个荤菜，1个青菜汤。刘红兴奋地说，今天你来了，我们破例买了瓶酒庆祝。(后来我也去买过这种1块8毛钱一瓶的酒款待我的朋友)我从来没吃过那样难吃的肉，比口香糖还要柔韧。刘红说创业开始要节约一些。我“签单”的那天，刘红花5毛钱买了块豆腐，众人炒来吃了表示庆祝。

　　平时没肉吃，连青菜也不是买的。我到北海一个多月以后，刘红说，作为磨练意志和艰苦创业的重要一环，早上我要开始和他们一起去菜市场捡菜。我们宿舍附近有个蔬菜批发市场，凌晨5点我和同宿舍的人来到那里，竟然有20来个同事也在。我们的目标是菜场小贩折下不要的烂菜叶，刚开始我很不习惯，他们就说，“你这点苦都吃不了，怎么干大事业？自以为‘了不起’，就永远也‘起不了’”。慢慢的我也就很安然地到处找菜叶，回去洗洗炒着吃了，到省了一些钱。偶尔我们也吃水果：北海盛产香蕉，卖的特别便宜，平时一块钱4斤。我们等到水果贩子卖剩下的，快烂的香蕉，一块钱可以买一小筐，回头把好的吃掉。北海的街道两边有很多杨桃树，结的杨桃虽然口味不好，也可以用来换换口味。

　　我们抽的烟有两种，向我这种级别低的人，抽1块2的“田七花”和“青竹”，还美其名曰“总裁烟”。上了“三级”，可以抽2块钱的“刘三姐”。不是说你有钱就可以买好的烟，老师上课时说，人的行为可以“复制”，你节省，别人就跟着你节省，如果你浪费，就会带坏别的人。

　　至于住的地方，我刚去的住所叫“接待室”，是专门给新朋友提供的。我签单以后，成了“老朋友”，就搬到另外一个50来平米的小套房，和另外4个男的打地铺睡在一个房间里，另一个房间还住着4个女的，我们组成了一个“家”。北海的冬天不怎么冷，所以我花30块钱买了两床被褥，一床铺地一床盖身上。房间里人多，倒也暖和，就是没过多久我们全宿舍的人都得了一种病，浑身痒得要命，我回到南京才治好。去北海前，我有160斤，待了半年回来一称，减了40多斤，以前我是胖子，现在身材苗条多了。

　　回到南京躲起来的这一个月里，我用只有万江知道的网名呼他，他回电话了。我说，有人在旁边你就咳一声，他咳了一下。我就问他在北海怎么样，他哭了，极小声地说：“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怎么办？”我还想说，电话却被掐断了。打完电话，我觉得自己非常对不住他，所以找到快报，希望你们帮我把他、还有近千的江苏老乡救回来。(文中均为化名)（记者黄深钢）（来源：现代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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