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法律与生活》杂志

　　文/竹海 文健

　　【提要】发现自己的合法妻子又嫁人生女，却无法告其重婚，只是因为一份法院违法制作的离婚民事调解书。

　　“由于桑植县法院个别法官的行为，我的妻子向腊云有两个丈夫！”安徽省宁国市甲路镇石门村36岁的农民汪日华，每当与人说起自己的婚姻经历，不禁潸然泪下。

　　打工妻子神秘失踪

　　1995年春，汪日华远离安徽老家来到浙江省临安市打工，在一家化工厂当门卫。2月的一天，汪日华正在值班，走来一位陌生的漂亮姑娘，说是来厂里找她的表哥。会客单上的资料让汪日华知道了这姑娘叫向腊云，21岁，是临安市一家羊毛衫厂的绕纱工。

　　后来，向腊云又来过几次，慢慢地，两人便熟悉起来。汪日华于是了解到向腊云也是一个外来打工妹，老家在湖南桑植县，还没有男朋友。经过一个多月的密切交往，他们正式建立了恋爱关系。

　　1996年春节过后，向腊云带汪日华回到她的老家湖南省桑植县官地坪镇水流村，想让父母见见这个未来的女婿。汪日华的勤劳、朴实、厚道，很快赢得了向家父母及亲友们的好感。于是，向腊云的父母爽快地同意了这门亲事，并拿出户口本让女儿跟汪日华回其老家安徽办理结婚手续，就这样，向腊云的户口也随即迁去。

　　1996年农历三月初三，27岁的汪日华与22岁的向腊云在安徽省宁国市甲路镇民政所进行了合法的结婚登记，还花去两万多元热热闹闹办了酒席。

　　1996年7月汪日华与向腊云双双来到广州。

　　漂亮的向腊云很快找到了一份在酒家当服务员的工作，而汪日华却很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事做。这时，汪日华听人说在不少酒家里当服务员的女孩是什么事都要做的。于是，他为妻子的这份工作开始忐忑不安了，越想越觉得留在广州是凶多吉少。因此，汪日华便劝妻子同他一起回家，或另换份工作。但是，向腊云不同意离开酒家，两人分歧很大，最终导致激烈的争吵。

　　1996年8月24日，汪日华只好一个人先回老家去，想等自己在家乡摸出个门道来再劝妻子回来。汪日华承包了45亩山核桃林，他计划管理好自家山核桃树的同时，再将30亩自留山开荒后种上山核挑。他想，只要自己管理好果园，他和向腊云日后完全用不着外出打工了。

　　汪日华在家一边管理果园，一边不停地打电话给妻子，做她的思想工作。可妻子一听他劝她回家就挂断电话，后来干脆不接他的电话。再过一段时间，汪日华打电话到向腊云所在的酒家，却被告知：向腊云已不在那里了！打电话到岳父母家问，也不见人回娘家！汪日华以为妻子是在气头上故意躲着他。

　　可他苦苦等到1996年11月底，妻子仍然杳无音讯！汪日华心中升起一种不祥之兆。情急之下，他顾不得自家的山核桃园，于同年12月南下广州寻妻。当他来到向腊云原来工作的酒家时，发现不但找不到妻子，就连老板也换了人。接着，他又来到向腊云的广州亲戚处打听妻子的下落，得到的答复依然是“不知道”！找了近十天，眼看身上所带的钱快花光了，他不得不在一家喷漆厂找了一份油漆工的活，要一边打工一边寻妻！

　　在喷漆厂打工期间，汪日华搭上了所有的工余时间和休息日，奔波于大街小巷，见酒家便问，遇歌厅就寻，但还是没有妻子向腊云的一丁点儿消息。对妻子的担心与思念在与日倍增，汪日华的精神近于崩溃了，他夜夜严重失眠、做噩梦、头晕脑痛，医院诊断，他已患上神经官能症（为此他后来不断求医，可均不见效，却花去近万元医疗费）。

　　寻妻拿到离婚调解协议

　　1997年2月，将近春节。在多方寻妻未果的情况下，汪日华想到了妻子的娘家。他想：妻子只要还活着，就不可能不和父母联系。而他每次与岳父母联系时，隐隐感到他们对女儿的失踪并不着急，这说明他们可能知道妻子的下落！也许，妻子现在回娘家过年去了呢！于是，汪日华抱着一线希望来到湖南桑植岳父母家。

　　汪日华来到岳父母家，并没有看到妻子，而岳父母不仅对他很冷淡，还要求他写《离婚申请书》。汪日华迷惑不解：要离婚也要向腊云来亲自对他说呀，并要他同意才行，怎么可由岳父母出面来强令他写《离婚申请书》呢？因此，汪日华坚决不写。结果家里突然聚集了一群人，他们恶狠狠地逼汪日华写《离婚申请书》，见汪日华不从，那群人就对他拳打脚踢，汪日华被打得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了。此时，一股求生欲念在告诉汪日华：他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等死，必须留口气把事情弄明白。于是，汪日华只好违心地按他们的旨意写了一份《离婚申请书》，并在他们的逼迫下交出了他与向腊云的结婚证，那群人这才罢手。

　　水流村村支部书记得知此事后，立即赶到向家，批评了那伙人。向腊云的姑父母实在看不下去了，把汪日华扶到他们家养了两天伤后，又送他上了回安徽的车。

　　汪日华回到安徽后，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不服气，在家苦捱了一年后，1998年5月，正值山核桃结果的关键时刻，他再次来到湖南桑植岳父母家，要求岳父母告诉他向腊云的下落，说向腊云万一不和他过了，就同他一起到安徽办理离婚手续。然而，岳父向明善告诉他，他和向腊云已经离婚了，桑植县人民法院已发了准许他们离婚的民事调解书！听到这一消息，汪日华只感到如五雷轰顶，半天没回过神来！他怎么也不相信上次岳父母逼他写的离婚申请书竟会生效？怎么当事人没到场也可以由人代办离婚的？

　　于是，他就向岳父要求看看那份民事调解书。但岳父说，调解书在向腊云的干爹那里，等忙完了农事才能去拿。汪日华就留下来帮岳父家干活，等待那份所谓的离婚调解书！

　　一个月辛苦的农活终于干完了，汪日华也终于在向家等来了那份离婚调解书。而岳父在递调解书给他时，提出要他拿500元钱来，说是因为离婚手续是向腊云一个人去办的，花了500元钱。但汪日华身上已没有钱了，他只好向岳父求情，最后岳父收了他10元钱后把调解书的复印件给了他。

　　汪日华接过这份复印的调解书一看，傻眼了。这份“湖南省桑植县人民法院”编号为（1998）桑民初字第10号《民事调解书》上赫然写着：“原告汪日华与被告向腊云于一九九六年三月二十日双方自愿结婚，婚后不到一个月为家务琐事吵架并分居，被告返回娘家居住至今。一九九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双方同来本院，以没有夫妻感情为由，要求解除婚姻关系。”末尾署名审判员“方某某 ”，代理书记“王某某”。

　　事已至此，身在异乡万般无奈的汪日华只好离开了这块伤心之地。可是，偏偏祸不单行，他回到安徽，发现自家那片山核桃林因没有人管理而被虫子吃光了，损失了好几万元！

　　这时，有人安慰他：你就认了这个命吧，以后吸取教训，找媳妇再也不要找那么远的外地人了。反正法院也判你们离了，你就到本地重新找一个。

　　汪日华想也只能这样了。1998年6月，他看上了本地一个女孩，那女孩对他也有好感。经过互相了解之后，双方便商议着登记结婚。不料，他同那女孩到当地民政部门去办理结婚手续时，却被告知复印件没有法律效力，不能表示他已经与向腊云离婚，因此他与这个女孩就不能登记结婚！那女孩知情后当即骂汪日华骗了她，并愤然与他分手！

　　法院补偿一万五

　　面对自己的凄惨遭遇，汪日华愤慨不已！他认为，正是桑植县法院背着他作出了这份所谓的“离婚调解书”，才让他不明不白失去了妻子，并造成了一连串恶劣后果。因此，他一定要向桑植县法院讨个说法！

　　1998年7月8日，汪日华请人写了一份要求依法撤销那份“离婚调解书”的申请，用挂号信的形式分别投往桑植县法院院长办公室、桑植县法院告申庭、张家界市中院告申庭，但等了三个多月也不见任何回音！他就到邮局去查询，结果邮局答复是：三封挂号信在桑植县法院和张家界市中院均有人签收了。

　　多次上访无门，又拖了两年之久。2001年11月6日，汪日华再次动身去湖南桑植，在张家界市聘请了两名律师。

　　律师提议，他们首先要去桑植县法院查那份“离婚调解协议”的档案。结果发现，《（1998）桑民初字第10号民事调解书》是一份关于经济纠纷的调解书，与汪日华离婚案根本无关！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查清这桩怪事的来龙去脉，汪日华和两名律师又多次来到桑植县法院，并向院领导提出撤销那份“离婚调解书”。

　　桑植县法院于2001年12月1日作出了《桑植县人民法院2001桑民初字第1号民事裁定书》。这份裁定书写道：“本院在审理原告汪日华与被告向腊云离婚一案中，由于未严格按法律程序主持调解，据此作出的[（1998）桑民初字第10号]民事调解书，属于违法制作，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四十条第十一项之规定，裁定如下：撤销本院[（1998）桑民初字第10号]民事调解书。”这份裁定书末尾落款依然是审判员：“方某某”、代理书记员：“王某某”。

　　仅仅对《离婚调解书》予以撤销，汪日华当然不甘心，他要求桑植县法院对他这几年造成的后果予以赔偿。12月3日，桑植县法院把向腊云和一个2岁多的小女孩带到了汪日华跟前，并提出给汪日华补偿费一万五千元，桑植县法院还早已写好了一份“协议书”。汪日华认为补偿一万五千元与他的实际损失相比太少，他单单医治越来越严重的神经官能症，就花去医疗费近万元啊！因此，他不同意在协议书上签字。

　　汪日华回忆，这时，桑植县法院几名工作人员就当场转换话题，说那就先调解好汪日华与向腊云存续的婚姻关系问题。商议完毕后把一页“此页无正文”的盖有“桑植县人民法院”公章的文书让汪日华和向腊云签字。此时不知为何，那两名律师也千方百计说服汪日华签字，失去主张的汪日华只好照办了。法院几名工作人员也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他们突然把这页文书与给汪日华的一万五千元赔偿费的那页“协议书”合订在一起交到汪日华手中，并对汪日华讲：“这些法律文书只允许你一个人看，如果给别人看了，后果你自己负责。”汪日华只好心情复杂地接过了那份“协议书”和15000元现金。

　　告妻无望寻赔偿

　　从桑植县法院出来，汪日华问妻子身边的这个小女孩是谁。向腊云很平静地告诉他，她1996年底在广州那个酒家打工时，认识了一个来自湖南的建筑包工头刘某并同居了。当1998年，她在桑植县法院拿到那份离婚调解书后，就大胆地带刘某回去认了双亲，再返回广州生下了这个小女孩。她还不无得意地告诉汪日华，现在她不用上班了，平时就在家带孩子，做家务，过得很舒服。

　　听完妻子平静的叙述，汪日华气愤得几乎失去理智，他连声责问妻子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要离婚为什么不和他商量。而向腊云说是不想和他联系！汪日华说：“那份离婚调解书撤销了，你还是我的合法妻子，你应该跟我回安徽去。”向腊云却回答他：“两个月以后再说吧！”汪日华只好再次返回安徽，他想，也许两个月后妻子会回到他身边的。

　　可是，等到2002年2月，汪日华接到向腊云的电话，她告诉他：“我这一两年都不会回你家去，你就慢慢等吧！”此后，汪日华花费大量的钱财、时间就是找不到她。这样，汪日华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丈夫，还得忍受妻子与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身心折磨！

　　面对如此尴尬处境，汪日华去咨询律师：向腊云是否犯重婚罪？可律师告诉他：向腊云是持有离婚调解书后再与刘某同居生下孩子的，根据《婚姻法》的规定，这种情况不属重婚！

　　时间让汪日华越来越明白：向腊云是不可能回到他身边了。于是，他也有了另起炉灶重建新家的想法。可是，当他和别的女人相亲时，对方一旦了解到他还没有和向腊云办清离婚手续这一点，就立刻和他“拜拜”了。

　　既不能告向腊云，又不能重建新家，而且他已负债累累，汪日华认为自己的一切全是桑植县法院一手造成的。要是他们没有给向腊云那份违法的离婚调解书；没有在上次给予他一万五千元赔偿费的协议书上又耍花招；他也绝对不会落到今天左右不是人的两难境地。

　　于是，汪日华在2002年又多次向张家界市中级人民法院去函要求按《国家赔偿法》增加给他的赔偿费，但得到的答复是“不符合人民法院作为国家赔偿案件立案的规定”，至于桑植县法院造成了他妻子与刘某的非法婚姻关系，张家界市中院的答复是：“经调查，向腊云与刘某二人并未经法定程序登记结婚，二人属于非法同居，你与向腊云还是合法夫妻关系，向与刘所生小孩的抚养问题可以通过正当法律程序解决”。

　　如今的汪日华，妻离家破，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这笔账找谁算？2003年5月，汪日华又一次踏上湖南，向有关方面上访，要求桑植县法院赔偿他的一切经济损失和精神损失二十多万元。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3年6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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