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不问来时路——记燕赵首席小麦育种专家、石家庄市农科院院长郭进考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6月22日11:12 河北日报

　　一粒种子可以改变世界

　　———题记

　　公元2002年，是河北科技界的“大比”之年。

　　省科技厅决定，从当年开始在全省重要科研领域实行首席专家制度。

　　这是实力的较量。谁将脱颖而出，人们拭目以待。

　　几个回合，燕赵大地第一位首席专家产生。他来自小麦育种领域。在30年的小麦育种生涯中，他先后育出9个省级以上小麦品种，在全省小麦育种界，无出其右者。

　　他，就是郭进考，石家庄市农科院院长。

　　初次相见，你很难把他和市农科院院长、国家级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全省小麦育种首席专家等“桂冠”联系在一起。散乱的头发，粗糙的皮肤，瘦瘦的身躯，手背上突兀着蚯蚓般道道青筋。见到他，你会马上想起终日在田间劳作的老农。当然，他紧抿着的嘴角，也会给人留下腼腆和坚毅的双重印象。

　　我省是一个粮食大省。然而，1973年郭进考农校毕业，被分配到正在筹建的原石家庄地区农科所时，燕赵大地上却没有自己的当家品种。全省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大部分生长的是从山东引进的“泰山”品种。农业专家称这种局面为“泰山压顶”。

　　植物都有一定的地域性。没有自己的当家品种，靠抱养“别人的孩子”当家，那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啊：

　　———低纬度育成的种子，在高纬度可能“贪青”，该熟的时候熟不了，影响下一茬的种植。

　　————我省是白粉病敏感区，外地的品种一到这里，就会和人水土不服一样，经常大面积患病。为防治白粉病，每年不仅要花好多钱，还会严重影响产量。

　　在当地种植，其植株高矮适宜，到了我们这里可能疯长。一场风雨，就会全趴在地上。有一次，郭进考在正定考察时，见一位老汉匍匐在倒伏的麦田里号啕大哭。老汉的哭声，像一条鞭子，抽在年轻的育种人心上。

　　郭进考进所不久，就被指定为小麦组的负责人。当时，领导给他们的任务是：争取尽快育出自己的品种。可社会上没有几个人认为他们能够做到。有人甚至说：“比他们水平高的人一辈子都搞不出自己的品种，他们育出品种是不可能的。”

　　农家出身的郭进考，天生就有一股子犟劲。

　　刚刚组建的农科所条件十分简陋，全部家当就是一座三层旧楼和几百亩沙滩地。宿舍连玻璃也装不起，四面透风。夏天，屋里潮湿，墙壁上挂满了水珠；冬天，墙壁上结着厚厚的霜花。冷得实在受不了，他们就到楼道里的一个公用炉子烧块砖，夹到屋里取暖；吃饭要到半公里外的食堂。在他们的小麦室，所里给配备的“科研设施”，也只有一张桌子、一杆小秤和一把木尺。

　　就在这样的条件下，郭进考和同伴们发誓：“搞出大品种，把‘泰山’还给山东。”

　　20世纪80年代中期，他们育成了让我省育种界扬眉吐气的小麦新品种———冀麦26号。这个品种以其早熟、高产、抗倒伏、抗白粉病等优良品性深受广大农民欢迎，很快成为全省麦区推广最快、种植面积最大、经济效益最高的品种，理所当然地成了我省第一大当家品种。

　　这个品种不仅让河北小麦品种泰山压顶的帽子一举甩掉，还东突齐鲁，西进新疆，跨越黄河秦岭，遍及大半个中国麦区。北方麦区17个省市区主管农业的副省长来到石家庄观摩长势、索要种子。

　　1988年，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李鹏在农业部长何康的陪同下，亲临原石家庄地区农科所示范田考察了冀麦26号，高兴地称赞：好！好！这个品种好！

　　小麦育种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一个优良品种的诞生，需要对几百个、上千个种质材料进行选配、杂交、组合，还要经过几代的筛选、考验、培育。从材料的组合到审定推广，一般要经过1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要把握遗传基因优良品性的稳定，还要随时和冷冻、干旱、沥涝、大风、冰雹及病虫害等自然灾害相抗争。每一个环节稍有疏忽，就会使你的心血付诸东流。所以，在育种界穷其一生的精力拿不出一个理想品种的，不乏其人。

　　郭进考在30年的育种实践中，先后推出了4个国家级品种、5个省级品种，其难度可想而知。

　　一个怀揣中专文凭加入育种者队伍的农家子弟，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果，光是各种奖励证书就有满满两大箱子。有人说他幸运。然而，在这幸运的背后，一个奋斗者的甘苦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育种就像沙里淘金，要从林林总总的小麦品种中选取优秀的植株，让优者与优者结合，去芜存精，达到一代更比一代强的目的。其中的关键是做好杂交。

　　郭进考的课题组一般每年坚持做上百个组合，也就是说每年都要给3000株母本上去掉9000个雄蕊，再从6000株父本上提取花粉授予母本，然后套好袋子，他们管这袋子叫育婴房。

　　这项工作每年都在五一前后进行，这个季节麦田里的温度很高，人必须猫着腰或单腿跪在地上，像绣花一样一丝不苟地操作，任凭太阳照在身上，任凭汗水流进眼睛里，任凭花粉和麦芒刺得皮肤奇痒。

　　省农业厅一位副厅长这样评价郭进考：小郭搞育种完全是在一种忘我的境界里进行。郭进考的妻子则埋怨：这人儿把自己卖到麦地里了。

　　在北方，冬小麦从种到收需要8个月的时间。为了节约经费，这期间的耕地、播种、管护、收打，凡是农民要付出的劳动，他们一点也不少干。小麦是生命体，不同品种在不同物候期会有不同的表现。郭进考是一个严谨的人，非常注意掌握第一手资料，例行的常规田间调查从未错过。有时遇到特殊天气，他会不由自主地往田间跑。

　　风雨天气，是观察小麦抗倒伏的好时机，他会在地头一站半天。头顶电闪雷鸣，在他听来，是战场上的号角；脚下泥水如浆，在他看来，是奋争的战场。时起时伏的小麦，在他眼中成了一个个奋力拼杀的战士，而他自己则像一个冷眼旁观的将军，只准备重奖大战之后的胜者。

　　大雪冰封，他会用双手扒开冰雪，仔细观察小麦的分蘖情况。北风卷着霜雪甩在他的脸上，钻进脖子里，浑身上下透心凉。这个时候，他像一个医生，也更像一个慈祥的母亲，只盼着自己孕育中的女儿平安。

　　郭进考倾其精力和时间投在小麦育种上。他在农村蹲点搞试验，一干就是13年。育种30年，他很少休假，五一、十一和中秋节，这些万家欢乐的好日子，也正是做杂交和三秋种麦的大忙时节。难怪有人说他：只有节气，没有节日。

　　忘我的劳作，给他带来了一次次新品种诞生的欢乐，也给他带来了终生难以弥补的心头创伤。最令他抱憾终生的是夭折的儿子。

　　那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只有12岁便因为车祸离开人世。想起来，郭进考心如刀绞，满是自责：我没有陪他过过一个星期日，没有带他去过一次动物园。我对不起他。

　　郭进考30年的育种生涯，并非一帆风顺。进育种界不久，他便有过一次惨痛的教训。

　　1983年，用了整整10年的时间，郭进考等人培育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品种冀麦10号。在当时，这个品种的产量居国内先进水平，还获得了省科技进步一等奖。十年磨一剑，似乎他们成功了。但是，冀麦10号始终没有得到农民的青睐。

　　其中原因很简单，因为它是红皮的。红皮小麦磨出面的颜色不是很白，不符合大米白面的传统观念。立功心切，满想一炮打响的郭进考，却遭到了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失败。

　　此后，他开始探索一条全新的育种之路。5年之后，声震大江南北的冀麦26做了验证。

　　不单是小麦育种，任何其它的种类的育种，都有一个前提-产量。没有产量就没有市场，这是郭进考育种初期孜孜以求的目标，就是到现在也没有改变。你说吃一口顶两口，没有人会相信的。有亩产300公斤的种子，没人要你亩产150公斤的种子。基于对农民的深刻认识，郭进考一直没有放弃这个育种的前提。但是，光有产量是不够的，这是郭进考在育种中的第一个认识。

　　随着降水量的减少，人们对水的关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石家庄山区有些乡村因为干旱导致颗粒无收，有些土地都撂荒了。有专家提出，抗旱应该作为小麦育种的第一指标。郭进考认为，抗旱是重要的，但并不是第一指标。再优良的品质，也必须建立在高产的基础上。这是郭进考在育种中的第二个认识。

　　这些认识的落脚点都在产量上，却不仅仅是产量，各种抗逆指标以及小麦的品质都考虑在内。30年的育种生涯，郭进考没有培育只突出某一项性状指标的品种，而是三者兼而有之。

　　在学术上，郭进考是一个兼容的人，不被任何一条研究思路所束缚，能充分吸收各家之长。难怪一位对郭进考知之甚深的人评价说：郭进考打的是迷踪拳。无门无派，而又自成一派。

　　这要归功于郭进考的勤学好问。从初入农科所，他就开始上首都、到山东、至陕西，拜访各路育种名家。没有这些育种前辈，我就很难找到一个起点。有些育种专家尽管默默无闻，但是他的一句话就能给你很深的启迪。我们不能忽视任何一个专家，甚至他的失败也会给我们以启示。

　　成名之后，他更是虚心好学。1991年，郭进考从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太谷核不育的文章。职业的敏感，使他马上意识到这项技术对育种的重大意义，便立即到山西学习。回来后反复实践，他成功地解决了亲本难以聚合的难题，并经过复合杂交、轮回选择，于1998年推出了集高产、抗旱、优质于一体的小麦新品种石4185。

　　科技工作者不是算命先生，但必须有预见性。这是挂在郭进考口头上的一句话，也是他取得成功的秘诀。我国作为一个小麦生产大国，为满足食品多样化的需要，每年还要进口优质专用麦，这不能不令人遗憾。为此，他潜心钻研国内外小麦品质育种的文献资料，发现我国的小麦育种在加工品质的研究方面与国外差距较大，没能与国际接轨。郭进考不失时机地重新调整科研方向，确定新的育种目标。1993年，他们与意大利的同行合作，选育出石硬4146新品系。它是用意大利硬粒小麦和普通小麦杂交而成。它的育成，填补了我省专用小麦的空白，使我省小麦研究走向世界小麦育种的前沿。

　　正是这种兼容并收的科研思路、知耻而后勇的精神和强烈的历史责任感，郭进考带领着石家庄市农科院小麦课题组的同事们，在育种的道路上，创造了一次次辉煌，先后育成9个冬小麦品种，其中省级品种5个，国家级品种4个，累计推广面积17亿亩，增产小麦近58亿公斤。

　　他先后获得21项科技成果奖，其中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三等奖各一项，科教兴冀省长特别奖2项，省部级科技进步奖一等奖3项、二等奖2项，为推动我省小麦育种科研的进步作出了巨大贡献。

　　在担任小麦育种首席专家这个重任时，郭进考意味深长地说：育种工作者要经常预测未来生产的需要，以科研的超前性来拉动生产的不断进步。

　　是的，对郭进考来说，科研之路是没有终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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