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4”大火刺痛了谁的心？(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6月24日12:54 南方日报

本报记者　项仙君　实习生　伍欣　通讯员　徐尚明　刘理平

　　本月14日凌晨3时45分，广州市天河区范阳大街八巷15号“握手楼”失火，造成8死32伤。这是近年来广州市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出租屋火灾。这次大火让存在已久的广州城中村“握手楼”消防问题再次凸显出来。

　　“6·14”火灾集中反映了出租屋存在的消防安全问题，一是没有规划，导致“握手楼”、连体楼林立，没有市政消防设施，没有室外消火栓，也没有消防水源，消防车无法进行连续性救火，先天消防安全条件不足；二是出租屋建筑没有配设室内消防设施，疏散通道、安全出口不畅通，不具备基本的抗御火灾的能力；三是出租屋疏于管理，业主只收租金，没有进行消防安全检查，租住者只租住不管理，消防安全处于失控漏管；四是群众消防安全意识淡薄，没有基本的消防安全意识和常识，发生火灾不懂怎么处置。

　　但村里也有村里的难处。对于城中村“握手楼”的问题，广州市白云区三元里实业有限公司党委副书记、总经理、全国人大代表李国强认为，这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各级政府对此应负很大责任，这枚苦果不能让农民独咽。

　　不该发生的悲剧

　　说起当时的惨状，广州市消防支队一位参加现场灭火的消防干部至今还心有余悸。他说，这次惨剧本来不应该发生，因为起火的这幢楼是村里面建得最漂亮的楼之一。但是在清点现场的时候，消防队员发现，该出租屋存在的消防隐患极为严重。

　　首先，是“楼中楼”、“房中房”现象普遍存在。一幢仅有6层的建筑物竟高达24米，每一层就有4.2米，为便于出租，该楼每一层都被隔出一个夹层，每个房间还用铁皮将其分成几小格，这就形成了“楼中楼”、“房中房”的格局。有的房不到8平方米，却住了6个人。一旦发生火灾，逃生困难不说，由于夹板密封得不好，加之木材易燃，造成浓烟迅速蔓延到各个房间。

　　消防队员在调查时还发现，该楼的居民消防意识极差。房间内部电线乱拉乱接情况非常严重，住户将墙内的电线拉出来安装小电器，接驳处的电线甚至连胶布都没缠，就这样赤裸在外。由于这幢楼除5、6层外，都没有专用的厨房，居民便把那惟一一条宽不到1.8米的消防通道(走廊)作为厨房使用，并大量放置煤炉与煤气瓶，仅二楼一层，就放有4个煤炉，7个液化气炉。14日当天，该楼层就有3个煤气瓶发生爆炸。

　　该楼在作为消防通道的楼梯上共安装了3道防盗门，分别位于1楼，2楼至3楼间和4楼至5楼间，而4楼至5楼的防盗门晚上是锁着的。当时2楼发生大火，浓烟封住过道，住在3、4楼的住户根本无法下楼逃生，又被防盗门锁住上不了天台，只好撞开窗户上的铁丝网，然后从14米高跳到楼下的鱼塘中去，许多人因此受伤。

　　楼与楼之间的间距太小，也是导致灾情扩大的重要原因。出事楼与邻近的楼只有40公分宽，二楼煤气爆炸后，浓烟烧着了窗户上的纸皮，又无法向四周扩散，连相邻二楼外墙的瓷砖都烧掉了。浓烟裹着热气上升形成“烟囱效应”，直接引燃了上层的可燃物。在离着火的楼房120米外有一个消防栓，周围还被垃圾围住，但过道的宽度只容两个人走过，消防车根本进不来，只好停在离现场400多米外，靠接驳水管进行远距离灭火。

　　对此，这名消防干部万分感慨，若非当时老天刮的是南风，消防队的救人小组与灭火小组又行动迅速，恐怕伤亡的还远远不止这个数！

　　消防：

　　城中村先天不足后天失调

　　广州市公安消防局防火处秘书科和建审科有关负责人认为，先天不足和后天失调是导致这种“城中村”消防问题的原因所在。他们说，本来按《消防法》规定，房屋新建、扩建或改建在设计时都应该报消防部门审核，但这些农民房都没有这么做。在建楼的过程中，又没有按照有关规范，导致大批“握手楼”的出现。城市规划部门管理又没有到位，村民缺乏引导，建楼各自为政。本来有的村规定建楼时应该留下4米的间距，但村民在起楼时，又各自从窗台外飘出一米多的阳台，最后，只剩下几十公分的间距。由于距离太近，只好安装防盗网，更封死了逃生之路。本来按照政府有关规定，宅基地只能供自家住，不能出租，但现实中农民建的房几乎没有不出租。即使出租，也应按照《广州市区分所有建筑物消防安全管理规定》执行，出租方应提供消防安全，并在出租时明确各方的消防责任，达不到要求不得出租。但这些都没有得到很好的贯彻执行。消防部门执法的时候经常是“对牛弹琴”！加之消防部门执法力度有限，村民对消防整改置之不理时，只能请求法院出面执行，人手也根本不够。

　　村里也有村里的难处

　　17日上午，记者到出租屋相当密集的海珠区凤和村村委会采访时看到，该村的联房队员刚刚进行完消防检查回来，他们有的手上拿着成捆的电线插座，有的手上拖着煤气瓶和炉灶。该村的治保会副主任伍智盛告诉记者，这都是从那些违反消防管理的出租屋中查获的。谈到“城中村”的消防问题，他认为，村里有村里的难处。

　　据伍智盛的介绍，凤和村面积4平方公里，下辖7条自然村，有2000多幢出租屋，是海珠区最复杂的地区。其中最出名的是康乐村，1999年，外来人员就有6、7万人。这里聚集了很多制衣厂，又有一个中大布匹市场相邻，外来人口管理难度相当大。由于这里以前是农村，在宅基地上建房，只要镇里批了就行，根本谈不上规划，达不到消防要求。以前这里的“三合一”现象还相当严重。在1996年前后，经过改造才逐步消除。康乐村第七经济合作社朱社长告诉记者，这些租房住的大多是打工仔及私营企业者，他们消防意识相当差。村里要求老板加强管理，但老板也有难处，管得严了，这些打工仔就会用辞职威胁。村里面为了加强消防管理，专门组织了消防培训，但即使是免费，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来。

　　谈到对城中村“握手楼”的消防执法，海珠区公安局防火科科长朱伟光说，这个问题也很棘手。首先是人手不够。海珠区面积96平方公里，局里管消防的才20多人。本来按规定，500个居民中要配一个消防人员，但管凤和村的凤阳街派出所一共才五六十人，却管着十几万人，每天还有大量时间花在接警调解纠纷上。因此，只能主要由村里自已组织人员进行日常检查。凤和村在广州各行政村中也率先自己掏钱买了消防车，由村里200多个治安员兼起消防员的责任。但他们的身份很尴尬：上门检查时，有人就质问，你又不是派出所的，凭什么执法？有时候跑了几趟人家都不开门。对于这样的钉子户，他们只能报公安处理。

　　历史苦果不能让农民独咽

　　对于城中村“握手楼”的问题，广州市白云区三元里实业有限公司党委副书记、总经理、全国人大代表李国强认为，这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各级政府对此应负很大责任，这枚苦果不能让农民独咽。他说，农民对土地的感情是最深厚的，为了节约土地，起初的宅基地规划就没有超前的设想，特别在旧屋拆建的问题上，可以说是寸土不让。对社员在自己宅基地上建屋，从一开始政府就没有什么规定。最早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村里自定。到八十年代，建房要到镇、街道报建，那时也是一个村一个要求，做得好的间隔就大些。直到九十年代后期，才有规划部门干预，要求建房报区规划局审批。但农民的建房高峰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现在的许多房都是那时建成的。根据白云区为三元里旧村改造方案而进行摸查的结果，村民住宅中因超高或未经批准而违法的面积只占3%左右。因此认为城中村“握手楼”是农民自己造成的说法有欠公平。

　　李国强认为，城中村消防设施不足，也与政府对原农村的不重视有关。由于长期未纳入城市规划，其市政设施严重欠缺，如三元里村里绝大部分的消防管网都是自己掏钱建的。白云区面积有1024平方公里，但只有三个消防站，而按国家要求应该每4-7平方公里就有一个！1999年10月9日，竹料镇发生大火，消防车25分钟后才赶到！三元里每次发生火警，也基本是自己的义务消防队在消防部门到来前就已扑灭。三元里只有一平方公里，有2300多栋出租屋，上个月外来人口已达1.3万人。村里也意识到“握手楼”在消防方面的先天不足，在1995年就成立了白云区第一支义务消防队，这五年花在消防上的投入就有1800多万。

　　李国强也认为，对“握手楼”的消防及治安隐患最终解决办法只能是旧村改造。按照三元里旧村改造一期的方案，拆出十字形道路及引入居住区绿化，形成新的居住环境，就要拆掉13万平方米的房子，重建的资金就要3个亿！这笔钱从何来？村里6000多人吃饭，每年的分红也才几千万，农民肯定不愿自己掏钱拆自己的房。有人说宅基地不能出租，但对绝大多数刚洗脚上田的农民来说，城中村转制之后，政府对这些农民并未能及时提供再就业培训和就业岗位，出租房屋是他们最主要的生活来源，不租房谁给出路？实际上，谁愿意挤在这种成天见不着阳光的房子里？谁愿意成天提心吊胆地生活？

　　李国强说，从长远看，旧城改造势在必行，广州应该考虑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推进旧村改造，政府在这方面应该下决心投入。

　　亡羊补牢能否行得通？

　　“6·14”火灾带来的震动是不言而喻的。广州市委书记林树森针对这次火灾，严正指出：出租屋必须首先保住人的生命。连日来广州市已召开了多次会议，商讨解决“握手楼”出租屋存在的安全隐患问题的良策。6月15日，广州市公安局发出《关于开展出租屋消防安全专项整治的通知》，决定从6月15日至7月15日，用1个月的时间对全市所有出租屋进行全面的检查整治。整治内容是检查出租屋是否符合以下消防安全要求：

　　1.必须设置首层直通天台的楼梯(中间不准设闸门)，且楼梯宽度不少于1米；每层都要设置安全出口；

　　2.楼高三层以上且居住30人以上的出租屋必须设置两座楼梯；

　　3.厨房必须单独设置，并且不能设置在通道上；

　　4.房间不能用可燃材料间隔，且每个房间必须配置灭火器；面积在60平方米以上的房间要设置2个出口；

　　5.人均居住房间面积不得少于3平方米；

　　6.不得存放易燃易爆物品；

　　7.不得乱拉乱接电线和电器设备；

　　8.不得在房间内设置住人阁楼和三层以上的床位；

　　9.6层以上的出租屋要设置符合《建筑防火设计规范》的室内消火栓；

　　10.居住50人以上的出租屋要按消防安全重点单位实施管理。

　　通知还规定，不符合消防安全的出租屋必须在限期内进行整改，到期仍不能达到要求的一律不能出租。

　　该《通知》在基层部门激起了强烈反响。记者在采访时，各村干部和区公安分局干警均表示，《通知》执行起来相当困难。别的还好说，如没有厨房的要建厨房，否则出租房不予年审；拆除楼梯防盗门和阁楼、间隔，没收私拉的电器；但按以前的做法，只有面积超过300平方米的楼房才搞室内消火栓，100来平方米的房子怎么做？最难的是“设两座楼梯“的规定，这个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楼房已定型，四周都没有空间，要加个楼梯就得在室内作文章，这个工程太大了，改造之后还能有多少面积出租？屋主们对此意见非常强烈，认为该规定没有法律依据，是矫枉过正，基层干部工作很难做得通。一些人还认为，有关部门不能老是这样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应该反思这些年在城市化过程中的失误，改变对农民的偏见和轻视，以着眼长远而非急功近利的心态来解决“城中村”问题。否则，政府将还会被事故拖着跑。

　　八年后告别“城中村”

　　2002年4月12日召开的全省“城中村”改造珠海现场会议透露，我省2010年前后要完成“城中村”改造任务。

　　会上要求要把旧村改造和加强规划管理结合起来，从用地着手避免重蹈覆辙。对“城中村”要做到高起点编制规划，严格按规划实施。鼓励和提倡联合统建，以避免再次出现城中旧村布局混乱等问题。

　　会上提出，“城中村”改造关键是管理体制的转变。一是社会体制的转变，由村民委员会转变为城市居民委员会；二是经济体制转变，保留的集体资产转变为城市股份合作公司，股份量化到个人；三是土地性质和房产权属的转变，由农村集体土地转变为城市国有土地。

　　“城中村”改造要尽快制定出切实可行的配套政策。这些政策要涵盖“城中村”改造的各个环节，平衡好政府、村民、村集体和开发商等利益关系。

　　“城中村”改造的三种筹资方式：

　　政府主导的方式。如深圳市南山区计划斥资2000万元用于支持旧村改造。

　　村集体主导的方式。如广州市政府以村集体和村民个人出资为主，市、区两级财政视情况，对规划设计方案及公共设施、基础设施给予适当支持。

　　市场主导方式，如珠海市通过市场机制引入开发商参与“城中村”改造，通过对市场调控创造“城中村”改造的市场氛围和条件。

　　(见《南方日报》2002年4月13日A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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