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6月6日，随着河南省开封市中级人民法院将15万元补偿金执行交付，一起由环境污染引起的人身损害赔偿纠纷，在历经20年的艰难曲折之后，总算有了结果。然而，关于本案的争论还远未结束。

　　2003年6月6日，随着河南省开封市中级人民法院将15万元补偿金执行交付，一起由环境污染引起的人身损害赔偿纠纷，在历经20年的艰难曲折之后，总算有了一个结果。然而，

关于本案的争论还远未结束，原、被告之间的是与非，一、二审法院判案的对与错，都将给人们带来更多的思考与启示……

　　事情得从1972年说起。当时，我国正处在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强调学生“不但要学文，还要学工、学农，学军”。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校办工厂如雨后春笋般在大、中、小学创办起来。就是在这一年，开封市第二十五中学校办工厂的电镀车间开始建设投产。电镀车间使用的工业原料主要有氢化钠、硫酸、硝酸、盐酸、锌板、铬酸等，这些对空气均有不同程度的污染。二十五中原校址位于现学院路北，电镀车间建于校园内，距教工家属楼较近，部分在此居住的教工及其家属受到有毒气体的侵害，该校教师李芳兰及其子吴红卫、其女吴红莉一家就受到了有毒气体的侵害。

　　1979年9月，二十五中电镀车间停产，1984年被拆除。

　　据病史资料记载，李芳兰从1980年4月17日起，至1986年10月16日期间，先后10余次分别被开封市第二人民医院、开封市第四人民医院、河南省中医院、河南省肿瘤医院等多家医院诊断为支气管炎、大脑功能紊乱、胃痛病、气管炎、血小板减少、乳腺增生、血小板减少性出血、左右肌痉挛、上呼吸道感染、左甲状腺肿瘤等症。她的儿子吴红卫从1981年1月4日至1998年12月17日期间，先后被开封市第四人民医院、河南省医学院、河南省精神病医院、南京精神病医院、北京医科大学精神病研究所、郑州红十字医院、开封市精神病医院等多家医院诊断为血小板减少、鼻窦炎、过敏性鼻炎、咽炎、喉炎、淋巴炎等以及精神分裂症、强迫症、空气污染慢性中毒精神障碍、精神病强迫症等。李芳兰的女儿吴红莉从1981年1月22日至1995年3月10日期间，也先后被南京精神病医院、北京安定医院、河南省医学院等国内多家医院诊断为鼻炎、血小板减少、精神障碍、精神分裂症、中毒性精神障碍等症。为诊治疾病，一家人跑遍全国各地，花去了数万元医疗费。

　　早在1981年，李芳兰就曾向原国务院环境保护办公室、河南省城乡建设环境保护部、开封市政府办公室等有关部门反映全家人被电镀污染致病的情况，要求调查解决。开封市政府根据上级批示精神，曾组织有关部门专业人员组成调查组，进行调查。

　　1982年4月5日，开封市职业病防治研究所作出调查报告认为：一、李芳兰家的住房距原电镀车间较近，仅一墙之隔，电镀车间产生的有毒气体有可能对他们家的房间造成空气污染，但由于车间于1979年停产，现已无法测量毒物的浓度。二、调查访问中，除一人提到李芳兰等人的患病是否与电镀影响有关外，其他没有人提出李芳兰全家人患病是因电镀污染造成。三、李芳兰及其家属所患疾病，经开封市第一人民医院检查主要为慢性鼻炎、支气管炎、副鼻窦炎、鼻前庭炎、慢性咽炎等呼吸道疾病，有的症状较重。以上病症若是因为电镀污染所致，直接从事电镀作业的工作人员，其接触毒物浓度和时间更长，应更为严重，病情及发病人数应较李芳兰及其家属更加突出。四、有害气体所致人体的毒物反应性疾患，当脱离接触毒物后，一般症状逐步减轻或消失。李芳兰及其家属的疾病与此情况不符，有害气体所引起的病情也与李芳兰及其家属的病情不同。

　　根据调查结果，开封市政府作出汴政办（1983）13号文件，对此事的处理意见结论为：李芳兰认为全家人因电镀污染致病的说法是没有根据的。此意见上报上级有关部门后，被省政府维持。

　　1984年，李芳兰继续上访，开封市政府对她反映的问题进行了复查。复查后的处理意见为：1、二十五中校办工厂在进行电镀生产期间对环境确有一些污染，但由于电镀车间早已于1979年9月停产，调查证实李芳兰一家特别是其次子吴红卫于1979年7月来汴，接触污染的时间很短，而且据电镀车间工人们体检结果和对周围居民的走访调查，均没有电镀污染致病的现象。所以，不能认定电镀污染是李芳兰一家所患疾病的致病原因，故不能按污染致病给予补偿。2、鉴于李芳兰一家五口人不同程度地患有疾病，为照顾其家庭生活中的实际困难，可酌情给予困难补助。经过有关部门协商，由市教育局、开封市第二十五中学在认真做好李芳兰思想工作的基础上，按特殊情况给予一次性补助500元，以示组织关怀。

　　李芳兰对处理意见不服，但此事一直没有新的进展。

　　1999年，李芳兰向开封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法院审理期间，开封中院经被告开封市第二十五中学申请，委托北京市精神病司法鉴定委员会对吴红卫、吴红莉所患疾病进行了法医鉴定。鉴定结论为：吴红卫、吴红莉临床诊断精神分裂症，与开封市第二十五中学校办工厂释放污染物无直接因果关系。据此，开封中院经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判决驳回李芳兰、吴红卫、吴红莉的诉讼请求。

　　李芳兰等人对一审判决不服，向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

　　二审期间，河南高院将上诉人对鉴定的异议及所提供的其认为足以影响鉴定结论的材料一并寄给鉴定单位北京安定医院，要求对异议作出答复，并结合补充的鉴定材料对原鉴定结论进一步明确。

　　2002年9月16日，北京安定医院司法鉴定科出具质询意见及补充鉴定意见，内容为：精神分裂症的病因尚不清楚，目前发现与发病有关的因素有遗传因素、环境中的社会心理因素和生物学因素、神经生化病理因素以及大脑解剖结构的病理因素，尚无证据证明工业毒物中毒能导致精神分裂症。

　　河南高院认为，吴红卫、吴红莉所患精神分裂症是由何因素造成并不清楚，但李芳兰一家原住处离二十五中原电镀车间较近，电镀车间产生的有毒气体有可能对李芳兰的房间造成空气污染。虽无证据证明单纯接触工业毒物可导致精神分裂症，但不排除工业毒物中毒和其他因素互为作用而致病的可能性，即可能存在多因一果的情况。因而，本案虽然在空气污染与精神分裂症的损害后果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上无法确定，但尚不能排除二者之间的因果关系。根据《民法通则》第一百二十四条之规定，因环境污染引起的损害赔偿适用无过错的归责原则，作为污染制造者的二十五中学，不考虑其主观上有无过错，应对上诉人的损失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2002年11月28日，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综合考虑各种因素，酌情确认补偿数额，作出终审判决：补偿原告李芳兰、吴红卫、吴红莉损失15万元。

　　判决下达后，开封市中院执行庭对此案立案执行。经过多方努力，终于将15万元补偿金送到了李芳兰的手中。

　　法官说法：

　　本案涉及的法律问题，主要有以下两个：

　　何为“无过错责任”？

　　本案二审法院处理此案适用的是无过错归责原则，即不考虑污染制造者主观上有无过错，判令其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我国《民法通则》第一百零六条规定：“公民、法人违反合同或者不履行其他义务的，应当承担民事责任。公民、法人由于过错侵害国家的、集体的财产，侵害他人财产、人身的，应当承担民事责任。没有过错，但法律规定应当承担民事责任的，应当承担民事责任。”根据这一规定，可以把民事责任分为过错责任与无过错责任。《民法》上所说的过错，是指违法行为人在实施其行为时，对其违法行为及其后果所表现出来的主观上的不良心理状态，包括故意和过失。过错责任是指行为人只要有过错，不论是故意还是过失，都要承担民事责任；没有过错，则不承担民事责任。无过错责任，是指行为人没有过错，也要承担民事责任。也就是说，不论行为人有无过错，只要发生了损害的事实，而且这种损害又与行为人的行为有因果关系，就要追究行为人的民事责任。但是，这种责任的确定，必须以法律明文规定为限。根据《民法通则》的规定，因产品质量不合格、从事高度危险作业、污染环境等造成损害的责任，均属无过错责任。《民法通则》第一百二十四条规定：“违反国家保护环境防止污染的规定，污染环境造成他人损害的，应当依法承担民事责任。”污染环境是致人损害的民事责任，是一种特殊的侵权责任，除不可抗力或受害人自己及第三者故意或过失造成污染、损失外，不论有无过错，都要承担赔偿损失等民事责任。只有在“能够证明损害是由受害人故意造成”的情况下，行为人才不承担民事责任。

　　如何认定侵权行为与损害事实之间的因果关系？

　　侵权行为与损害事实有因果关系，是构成侵权损害民事责任的必备要件，也是本案一、二审判决认识不同的关键所在。所谓因果关系，是指自然界和社会中，客观现象之间所存在的一种内在的必然联系。侵权行为与损害事实之间的因果关系，有时简单明了，一个原因产生了一个结果，显而易见；但在更多情况下，因果关系错综复杂。比如，某一损害结果可能是人的行为造成的，也可能是自然因素造成的，还有可能是二者结合造成的。在本案中，一审法院根据司法鉴定结论，即：原告所患精神分裂症与被告校办工厂释放污染物无直接因果关系，判决驳回了原告的诉讼请求；二审法院则认为“虽无证据证明单纯接触工业毒物可导致精神分裂症，但不能排除工业毒物中毒和其他因素互为作用而致病的可能性，即可能存在多因一果的情况”，判决被告承担民事责任。这是经过认真、客观地科学分析和判断而得出的结论。

　　（来源：马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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