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爸爸打宁愿呆在收容站(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6月28日10:24 南方都市报

摄影：本报记者　柴春芽

　　怕爸爸打宁愿呆在收容站

　　严龙飞讲述在深圳的经历，谈及未来仍一片茫然

　　“严龙飞踏上千里归家路”追踪

　　6月27日，在阴雨的天气中，经过了43个小时2500公里的长途奔波，护送人员带着严龙飞终于踏上了成都的大街。四川盆地特有的气候是严龙飞再也熟悉不过的了————那纯净的空气，那街头随处飘荡的浓重的乡音……严龙飞知道：他离别已久的家是真的越来越近了。

　　这个开始时拘谨而沉默的少年，天真活泼的天性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开始有了倾诉和表达的欲望。他对记者说，他最想念的人是他80岁的奶奶。

　　在倾心的交谈中，严龙飞回忆的思绪飞向了遥远而幸福的童年，那是在奶奶的关爱下美好的生活。说起这些的时候，严龙飞稚嫩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但说起父亲，他的幸福感戛然而止。

　　深夜想起奶奶偷偷哭

　　记：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给奶奶打电话呢？

　　严：我想告诉她，我到成都了，快到家了。

　　记：现在想奶奶吗？你能想象你见到奶奶时的情景吗？

　　严：想，（沉默片刻后轻轻地说）很想！她会哭的……她会很伤心的……

　　记：你呢？

　　严：我也会哭……我们肯定会抱头痛哭。

　　记：离开奶奶后有没有哭过？

　　严：有，在收容所里。进了收容所以后，我就特别想家，特别想奶奶。有一天晚上，我半夜里睡醒了，就靠着墙坐着，想起了奶奶。我想她现在一个人在家里，肯定很想我，又那么孤单……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说到这里，他的眼圈开始有些红了）

　　记：你以前想过你奶奶也会伤心吗？

　　严：开始没想过，现在知道了。

　　记：你奶奶疼你吗？

　　严：很疼我，就她最疼我了。

　　记：她怎么疼你的？

　　严：老爸去深圳后一直就是奶奶照顾我，她从来不让我干活，别人给她什么好吃的也都留给我。我每天早上去上学，都是她早早地爬起来给我做早饭，做好早饭才叫我起床。

　　记：你会帮奶奶干活吗？

　　严：有时候会，有时候她忙不过来我也做做饭；种玉米的时候，她在前面挖坑，我在后面丢玉米种子。

　　记：你上学的钱是你爸爸出的吗？

　　严：不，是我奶奶。

　　记：她那么大年纪怎么挣钱？

　　严：她就靠一年种两季蚕，赚几百元钱供我上学。

　　记：你和奶奶一起生活有多长时间？

　　严：我上学后，老爸就去深圳了，我就和奶奶一起生活。哦，对了，有一回下雨了，我正着急，不知道该怎样回家，结果，向窗外一看，我看见奶奶已经拿着一把伞站在教室外面，正等我呢。

　　爸爸喝醉酒后就会打我

　　在我们送他回家的火车经过贵州时，严龙飞的父亲给记者打来电话，要求救助人员和记者将严龙飞送到当地镇政府。严龙飞知道这个电话内容后，已经变得活泼的他再次沉默了。

　　记：知道昨晚是谁打来的电话吗？

　　严：知道。

　　记：你恨你爸爸吗？

　　严：（点头）

　　记：为什么？

　　严：他经常打我。

　　记：你进收容站后为什么不让那里的人把你送到你爸爸那儿？

　　严：我怕他打我。

　　记：他为什么要打你？

　　严：（摇头示意不知道）

　　记：他每次在什么情况下打你？打得最重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严：他每次喝醉后就打。最重的时候用电饭煲的线抽我（他站起来拉起衣服后摆给记者看，他的腰上有两条已经结疤的伤痕），这就是他打的。

　　记：他没喝酒时对你好吗？

　　严：（不太肯定地点点头）。

　　记：你在家里时他回去看过你吗？

　　严：回去过两三次。

　　记：给你带什么东西了吗？

　　严：没什么，就带一点糖给大家一起吃。

　　爸妈离婚前家里挺好

　　记：你妈妈呢？

　　严：离婚改嫁了。

　　记：你爸妈离婚前你家里好吗？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会离婚？

　　严：很好，那时老爸贩甘蔗卖，一家人都蛮好。父母都开始喜欢打麻将后，家里就经常吵架，后来就离了。

　　记：他们闹矛盾时家里有人照顾你吗？

　　严：他们都忘了我了，我就一个人天天玩。

　　记：你妈妈后来看过你吗？

　　严：看过，每次她来外婆家后，就带信让我到外婆家玩。每次都给我带新衣服，带好吃的，对我很好。

　　学习跟不上退学回老家

　　记：你什么时候去深圳的？

　　严：1997年放暑假的时候去过，后来老爸在我上三年级的时候带我过去的。

　　记：当时为什么带你过去？

　　严：带我去上学。

　　记：你到深圳后在哪儿读书？学习跟得上吗？

　　严：刚开始在上沙一甲小学，上了半年多转到沙河小学上五年级。学习就跟不上，我没学过英语，每天都要留下来补课。

　　记：你在老家成绩好吗？

　　严：一般考七八十分，中等偏上。

　　记：那时你喜爱读书吗？

　　严：喜欢。

　　记：到深圳后老师们对你好吗？

　　严：有个教语文的任老师对我最好。

　　记：怎么对你好？

　　严：我语文比较好一点，她也蛮关心我，经常辅导我。

　　记：后来呢？

　　严：过了一年她就调走了。

　　记：那你跟不上就退学了？退学后呢？

　　严：就在老爸那里一个人玩，后来老爸就送我回去了。

　　记：在家里干什么呢？

　　严：和村里的孩子们玩。

　　记：玩什么？

　　严：打游戏机。

　　偷偷来深圳又离家出走

　　记：什么时候又去深圳的？

　　严：2000年夏天。

　　记：哪来的路费？

　　严：他们从家里偷的，一个偷了1600元，一个偷了500元。

　　记：你偷了吗？

　　严：没有。

　　记：这一次到深圳后你去找你爸爸了吗？

　　严：没有。

　　记：那你们怎么办？

　　严：搭车到西丽后，我们身上没钱了，出去找钱也没找到，我们就在动物园外的草坪上睡觉。

　　记：他事先知道你来深圳吗？怎么见到你爸的？

　　严：我老爸早上上班时碰到我们了。不知道，他远远地看见我了，就叫我站住不要动。

　　记：你跑了吗？

　　严：我哪里敢跑哇！

　　记：后来呢？

　　严：他带我们几个到他上班的地方，玩了一上午后，又带我们到他在西丽租的房子里睡，然后给那两个一起来的孩子的爸爸打电话，给他们路费送他们回家了。他后来又带我到南头，但我就跑出来了。

　　记：怎么跑出来了？

　　严：他又找了个后妈，我不喜欢他找后妈，就跑了。

　　跟着坏孩子学会偷东西

　　记：跑出来了你干嘛呢？

　　严：我就一个人在中山公园玩。

　　记：那些坏孩子就是在那儿认识的吗？

　　严：（点点头）

　　记：怎么认识的？

　　严：开始看他们打“拖拉机”，后来也跟着玩。

　　记：你在外边吃饭怎么办？晚上睡哪儿？

　　严：他们请我吃。晚上就在录像厅里看通宵录像，也是他们请的。

　　记：你“炸玻璃”（用打火机烤汽车玻璃使之碎裂）是谁教的？

　　严：也是他们。

　　记：你还记得第一次的情景吗？第一次拿到什么东西？

　　严：很害怕，生怕被人看到了。那次拿到一部手机。

　　记：你们几个人一起干的？

　　严：3个，他们两个望风。

　　记：干完后呢？他们给你分了多少钱？

　　严：他们把手机拿到旧货市场卖了，给了我50元钱。

　　不想再读书想学开车

　　记：你一共干了多少次？最后怎么被抓住的？

　　严：我记不得了，大概有七八次吧。被抓住的那次是我正在炸时被保安发现的。保安抓住我后就打电话给派出所，在派出所呆了一晚上，填表后就送到收容站。

　　记：你后悔吗？

　　严：（点头）。

　　记：你还想读书吗？

　　严：不想读了。

　　记：那你年龄这么小，不读书的话想干什么？

　　严：想学开车。

　　记者手记

　　严龙飞的聪明很让记者惊讶，他在和记者打扑克时经常设计一些陷阱让记者钻，一些新的玩法也一教就会，他的误入歧途很让人心痛。

　　通过一路的交谈，记者了解到，他的学坏一是破碎的家庭在他幼小的心灵投下磨灭不去的阴影，使他附着上挥之不去的自卑感，从而在碰上困难时选择退缩而退学；二是他的父亲负有相当的责任，没能完全尽到一个父亲的监护之责，使严龙飞一个人在外游荡，被一帮坏孩子带上歪路；三是不良的社会环境，在深圳存在一大帮专门引诱唆使小孩犯罪的群体，他们是严龙飞走上歪路的外部诱因。

　　回家后是继续读书还是怎样，严龙飞一直在彷徨，离开学校太久了，他对能否跟上学习进度没有信心。但是，在沿途中他看到书报时都会下意识地拿起来，这还是透露了他内心对知识的渴求。

　　我们最后问他：如果你父亲接你回去上学，你还会回去吗？他摇摇头，父亲的暴力是笼罩在他头上一个巨大的阴影，但在家能保证学习质量吗，没有外因的推动，他能继续下去吗？这个问号一直悬在记者心中挥之不去。

　　采写：本报记者　张国栋　柴春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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