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6月22日22时许，暂住在大同市左云县的王占芳与丈夫高世平因琐事发生争吵，王占芳绝对没有想到，因为这次争吵，她将从此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尽管她哀求过、哭喊过，但自己的双眼仍被共同生活了12年的丈夫残忍地抠去了。

　　此案发生已经整整一年了，王占芳一家人的生活已经陷入窘迫之中。去年12月，一纸判决书对向妻子施以暴行的高世平判了死刑，这让王占芳及其家人在心理上得到了安抚。但

让王占芳一家人没有想到的是，高世平的上诉获得了成功，此案被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发回大同市中级人民法院重审。即将参与案件重审的一位法官透露，不久此案将重新审理。

　　6月26日，记者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颠簸，来到位于内蒙古集宁市商都县屯垦队乡前海子村王占芳的娘家，找到了与两个女儿一起艰难生活的王占芳。

　　双目失明王占芳现依靠弟弟生活

　　王占芳自去年出院后，就回到了内蒙古商都县前海子村，住在弟弟王占国家，与自己的父母、弟弟生活在一起。

　　这一年里高世平的家人从来没有看望过王占芳，除了住院期间的费用由高世平承担外，一年中的药费生活费王占芳都是依靠自己的弟弟王占国。她觉得自己拖累了弟弟。

　　王占国的家有三间小平房，家里除了三个简易的柜子外，就没有什么家具了。一个柜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七八个瓶子，王母说全部是王占芳的药。

　　记者走进王占国家时，王占芳正坐在炕上休息，两个眼眶深深地陷了下去。头也是耷拉的，整个人一丝生气都没有。事隔一年后，再次回想起当时的一幕幕，恍如隔世，王占芳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激动或是痛苦的表情，就像是在叙述一个发生在陌生人身上的故事。

　　大女儿出生噩梦开始了

　　王占芳与高世平原籍都在内蒙古商都县。1990年，23岁的王占芳经人介绍与年长她一岁的高世平相识。同年，二人登记结婚。王、高两人从相识到结婚仅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王占芳在结婚时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嫁给了怎样的一个人，她更不会预见到这场婚姻就是自己人生噩梦的开始。

　　婚后第一年，王、高二人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女儿，亚先。但是亚先的出生，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欢乐。因为不是男孩子，亚先反而成了高世平对王占芳非常不满意的理由。此后，高世平对王占芳经常是非打即骂。

　　生下二女儿打骂更频繁

　　1993年高世平一家从商都县来到大同市左云县。次年，二女儿亚静出生了。望子心切的高世平对第二个女儿的到来，感到非常愤怒。在亚静不到两岁时，高世平曾打算将亚静送人，在王占芳的极力反对下，才没有得逞。

　　亚静出生后，高世平对王占芳的态度越发恶劣，打骂的次数越发频繁。用大女儿亚先的话说就是“两天一小骂，三天一大骂，五天一顿打”。除了在身体上对王占芳进行摧残外，在经济上高世平对王也是“严防死守”，王占芳告诉记者，平日她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

　　三女儿被送人母女三人逃回老家

　　1999年，饱受家庭暴力摧残的王占芳利用高世平外出的机会，带着两个女儿逃回了老家商都县。母女三人租了一间民房，王占芳靠每天扫马路的微薄工钱维持生活，供两个女儿上学。两个女儿纷纷告诉记者，这是她们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因为她们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生活，妈妈也不会挨打挨骂。

　　但这样快乐的日子只维持了不到一年，2000年高世平在得知母女三人行踪后，将两个孩子留在商都，把王占芳带回了大同。虽然在接王占芳回大同之前，高世平曾向王的家人保证善待王占芳，但王占芳的日子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改善，反而变本加厉，打骂依然是家常便饭。

　　2001年王占芳生下了第三个女儿。没有盼来儿子的高世平极度愤怒，将还在坐月子的王占芳辱骂一番后，不顾王的反对，将尚未满月的三女儿送了人。王占芳的境遇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王占芳不是没有想过离开丈夫，但是每每想到离婚，王占芳总是对两个女儿的生活担忧。并且，她总是想，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的丈夫会有所改变的。而且在一个经济不发达的偏僻农村，离婚对一个妇女而言，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就是因为这点幻想和顾虑，王占芳留在了对自己非打即骂的丈夫身边，直至自己的双眼被丈夫生生抠去。王占芳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后悔终生。

　　被施暴行苦苦哀求丈夫留一只眼睛

　　2002年6月19日起，王占芳因患感冒，需要每天到家附近的小诊所看病打针，一直持续到6月22日，高世平不再给王占芳钱看病。就在这天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起初高世平责骂王占芳看病吃药花钱，两个女儿上学花钱。随后又逼问王占芳在出走的一年里，是不是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王占芳感到受了极大的侮辱，与丈夫激烈地争辩了起来。争吵打骂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晚上11点左右，恼羞成怒的高世平对王占芳做出了灭绝人性的事情。

　　高世平先用绳子将王占芳绑住，然后把王占芳推倒在炕上并骑在身上，用筷子和双手朝妻子的眼睛里抠，伴随着揪心的惨叫，王占芳的一只眼睛血水溢流。在被抠去一只眼球

　　后，王占芳苦苦哀求自己的丈夫，能留一只眼睛给自己，好让自己看看孩子。而此时已经没有人性的高世平不顾王占芳的求饶，却说：“以后你不用看了，就用手摸吧！”说完他再次举起血淋淋的双手用筷子用力抠挖王占芳的另一只眼睛。剧烈的疼痛使王占芳昏死过去，而在昏迷之前，她听到丈夫说：“临死再让你见你妈一眼，我把你送回老家。”

　　当天夜里，高世平雇了一辆车，准备将王占芳连夜送回内蒙古商都老家。但是雇用的司机看到王占芳满脸鲜血，已经昏迷不醒，极力劝阻高世平将妻子送回老家，并且告诉高保住命最重要。高世平这才将王占芳送往大同市第五医院。

　　经医生诊断，王占芳双眼球破裂，右眼睑皮裂伤、残损，已无复明可能，为保全生命，只能施行双眼球摘除术。经过抢救，王占芳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她的双眼却永远看不见了。

　　2002年7月18日，高世平被逮捕，同年12月19日，大同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判处高世平死刑，高世平不服，当庭上诉。

　　陷入绝境生活无法自理娘家为此举债2万元

　　王占芳家中共有兄弟姐妹5人，王占芳排行老三。家中除了最小的弟弟王占国经济条件稍好外，其余的想帮助王占芳也是爱莫能助、力不从心。老父亲年近古稀，王占芳的妈妈也已近花甲，基本上不具备劳动能力了。王占芳更是一个生活都无法自理的人，而王占芳两个女儿都还在上学。这样，一家8口人全部的生活负担都压在了王占国一个人身上，家里地方有限，王占国为了能让姐姐休息好，让自己的妻子带着一岁的孩子回了娘家。为此妻子对王占国很有意见。

　　王占国家里有20亩地，但是根本无法解决8口人的温饱问题。商都县前海子村是一个非常缺水的地方，农业生产完全是靠天吃饭，亩产只有百斤。因此村里的壮年劳力全都外出打工。在王占芳出事之前王占国一直都在呼和浩特打工，而这一年来，王占国不能再出去打工，家里全部的开销都是以前打工时攒下的。一年过去了，王家为王占芳的事情举债近2万元，如今已经山穷水尽了。

　　艰难度日每月最低生活费500元已无法保障

　　王占国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两个孩子在县城读书，住在别人家里，生活费每月最少要200元；王占芳每个月要输两次液，每月至少80元，再加上药费就是100多元；自己、父母和妻儿的生活费最少200余元。每个月最低的生活费也需要500元。王占国说，现在最基本的生活也无法维持下去了，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过。

　　“去年，姐姐的遭遇见报后有不少好心人和一些单位组织了募捐。现在孩子的住宿费就是由商都县武装部负担的。我都不敢想如果没有这些捐助，我们怎么撑下来。我还有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我现在都不敢想以后的生活。”说起生活，王占国很无奈。

　　王占芳告诉记者，高世平在大同左云县有两个门市部和一个仓库，出事后，由高世平的弟弟和侄子在经营。自己曾经想要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但被告知，在法律上她与高世平仍然是合法夫妻，不具备分割家庭共有财产的主体资格。去年底提出的离婚诉讼至今未果，因此一直无法得到自己应得的财产。

　　阴影难散一年中不只一次想到了死

　　记者在提到今后的生活时，王占芳低着头，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她叹了口气说：“我已经完全没有劳动能力了，现在就连吃饭穿衣都要依靠别人才能完成。我对自己的生活已经不期望了，惟一的憧憬和希望就是两个孩子。”说到这里王占芳抹了一下眼睛，又开始沉默了。几分钟后，她缓缓地说：“在这一年中，我不只一次想到了死，但是我还有两个女儿，我不能就这样扔下她们，我一定要让她们上学。”

　　王占国也对记者说，自己的两个外甥女很懂事，学习成绩也非常好，虽然去年因为王占芳的事情休了一学期的学，但是这一学期姐妹俩的成绩仍然名列前茅。王占国说：“这一年来，我一直在为姐姐的事情四处奔波，深深感到，一定要有文化，所以我再苦再难也要让两个孩子读书、上大学。”

　　说到上学，亚先和亚静姐妹俩掩饰不住的兴奋，还拿出了自己的期中考试卷和作业本给记者看。姐妹俩语文都是满分，数学都是99分。也就是这个时候，记者才能在王占芳的脸上看到一丝生机和欣慰的笑容。

　　记者问，是不是特别想上学？姐姐亚先坚定地说，是。亚先说：“我长大要上大学，然后可以当医生，可以给人治病；或者当警察，可以抓坏人；如果当不了，我就去妇联，专门管坏人。”

　　亚先虽然不清楚妇联是干什么的，但她知道可以保护自己的妈妈。

　　不知道现在身处看守所的高世平是否清楚自己给两个女儿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心中留下了怎样的阴影。

　　姐妹俩的作业本上的姓已经改成了“王”，原先的“高”字还依稀可见。记者问两姐妹，如果你们的爸爸真的被判死刑怎么办？大女儿亚先说，“没有爸爸就像丢了一块橡皮，没有爸爸会更快乐。”小女儿亚静说：“有没有爸爸都一样，我不难过。”

　　开庭在即惨案重审终将有说法

　　此案经高世平上诉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后，现在已发回大同中院重审。记者6月27日赶赴大同，采访了大同中院相关法官和一审高世平的辩护律师。

　　即将参与重审的大同中院的李法官说：“这个案子迟迟没有再开庭，是因为受到非典的影响。该院所有应该开庭的案子都被延后。具体的日期还没有确定。”记者请该法官预测重审的结果，李法官说，法律是无法预测的，高院发回重审，我们会组成新的合议庭，认真审理此案，公平断案。李法官从事法律工作将近20年，但是像王占芳这样的案件，并不多见。

　　由于高世平现羁押在左云县公安局看守所，无法接受采访，他的一审辩护律师梁子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首先承认了高世平作案手段的凶残性，但是他坚持认为此案有从轻的情节，否则山西高院也不会要求重审此案。并且对记者一再强调，高世平作案后，很后悔因为一时冲动而酿下血案。梁子才还提到，此案是法律性和社会性都突出的案件，他个人认为，绝大多数人偏重了社会性，忽略了法律性。

　　王占芳的家人则表示，如果重审对高世平的死刑改判，他们也将上诉，把这个官司打到底。

　　记者短评

　　王占芳的悲惨境遇，只是家庭暴力发展到极端的典型事例。它不是孤立的，这个事件的背景是，近几年，家庭暴力呈上升态势，不仅数目在增多，伤害程度也在加重。仅大同市妇联的调查就显示，新《婚姻法》实施以来，婚姻家庭案件中涉及家庭暴力的案件高达三分之一。记者认为，在家庭暴力的案件中，由于妇女天性温顺，一再地忍让以及对配偶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致使家庭暴力案件不断升级是个不可忽略的因素。（来源：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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