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帽遗书一位遇难矿工的真情绝版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7月04日14:06 法制日报

　　一位遇难矿工的真情绝版陈乘

　　困在垂直深度160米的矿井下，生命的时钟进入倒计时……黑暗中，他摸索着找了根粉笔，在自己的矿工帽上写下最后一封家书———

　　他叫聂清文，湖南省娄底市涟源七一煤矿“4·16”矿难事故遇难矿工之一。

　　6月5日至7日，湘中娄底阴雨不歇，低矮的山丘白雾迷茫。带着对聂清文的敬仰，笔者来到他的老家进行寻访。从聂清文的亲属、邻居、同事深情的追述中，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凝聚的那种诚实、负责的平民真情，并非一次偶然事故炼成的。

　　矿帽遗书最准确的版本

　　“最近，报纸、电视公布的矿帽遗书，有很多版本，内容大致相同，但都有些出入，没有完全准确的。”说这话的是聂清文的胞弟聂斌文，他是娄底市娄星区万宝镇一家镇医院的医生。

　　虽然写有遗书的矿工帽已被七一煤矿安监科收管起来，但胞兄情真意切的绝笔，每读一遍都

　　足以叫聂斌文刻骨铭心。“那些催人泪下的文字，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在脑海中，我早已能倒背如流。

　　“遗书密密麻麻地写在矿工帽的里外两面，外面有个总标题：‘聂清文遗书’，然后分三个竖条：一竖条是‘欠我娘200元、我欠邓术华100元’；一竖条是‘骨肉亲情难分舍’；另一竖条是‘龚泽民欠我50元’。哥哥把欠别人的写在最醒目处。里面的遗书也分上中下三部分：上部分是写给我嫂子的，‘建江（有媒体误为‘莲香’），认真带好儿女，孝敬父母，将来定有好报’；中部分对后事作了叮嘱，‘把我一定要火葬’；下部分补充了账务往来，‘矿里押金1650元，帮周吉生在信用社

　　借1000元，周吉生借加班工资500元，王小文借1000元’。

　　“连欠母亲的钱都不赖账，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还惦记着。哥哥历来就是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的人。”聂斌文说着眼眶湿润起来：“有一次，侄子聂冀被烫伤，哥哥托我这个当医生的叔叔买了些药。钱不多，哥哥一掏口袋，空空的，我说这点钱，不用给了。可那年的腊月，天寒地冻，哥哥竟骑车几十公里将钱送到我家。哥哥用嘴里的热气哈哈紫红的手说：“亲兄弟，明算账。”

　　聂清文的妻子易建江不知丈夫生前的账务。聂清文长年累月工作在井下，每月的工资一般在六七百元左右。上有老父老母要赡养，下有一对上学的儿女要养育，因此，他的生活极为节俭。矿里食堂一有剩下的包子馒头，聂清文经常用两个塑料袋提着回家。他告诉妻子，哪个袋子里的干净，人能吃；哪个袋子里是脏的，喂猪。聂清文为个人欠账不多，看到这封遗书前，易建江并不知晓。“清文是不想从家里拿钱，而是从自己的伙食费、加班补贴中省钱还债。”

　　易建江清楚地记得，三月份的一天，一贯下班就回家的丈夫回来晚了，问他干什么去了，他说矿里领导做寿去喝酒。可能就是那次他借邓曙华（遗书笔误为“邓术华”）100元的份子

　　钱。记得儿子聂冀上初中时，忽然有一天骑回一辆新自行车，一问是清文买的，问他这笔额外开支哪来的，是不是还藏有私房钱？清文只是嘿嘿乐着，笑而不答。原来这笔钱是跟他母亲借的。易建江说：“清文知道自家的底子，他绝不乱花一分钱，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乱借一分钱债的。”

　　而面对别人的救助，聂清文手头再拮据也会不遗余力。同事周吉生家中有急事需要一些钱，聂清文二话不说，将刚领到手的几个月加班费500元借给了他。见周吉生似乎还有难处，聂清文问道：“老周，是不是钱不够？”周吉生点点头。于是，聂清文以自家农具作抵押，帮他在邻近的桥头河镇信用社借来1000元贷款。

　　遗体回家那天父亲生日刚过

　　聂清文老家在涟源市桥头河镇太平村，他生前与父母合伙盖了一栋平房，一头用红砖砌墙，一头是农村中已少见的土砖房，房里也没抹水泥地面，一到阴雨天气，显得特别潮湿。

　　“昨天（6月4日）是端午节，要是往年，我们早就吃上儿子带来的肉包子。”聂清文64岁的老母亲李桃香戴着一顶斗笠，打着赤脚从外面回来，一落座，眼泪便滚满干瘦的脸颊。“矿里曾奖给清文一部手机。清文说，这东西消耗太大，养不起，拿去给卖了。换来的钱，给我和他爸各买了一件新衣服，给我们100元钱。清文说，‘爸、妈，别舍不得穿，穿破了我再给你们买；有钱就吃好一点，没钱用跟我们兄弟说。’清文买的新衣服我们只穿过一次。清文的媳妇把200元钱还来，我把钱和衣服放在了一起，收藏在柜子里。我怕去翻看，每翻一次，我的心都像刀割一样疼。”

　　聂清文是村里有名的孝子。家里用水十分不便，得到一公里以外去挑水。遇到天旱，要走几公里。聂清文上班前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父母家的水缸满不满。“说到挑水，我想起这样一件事。”邻居易师傅说：“村里有个聋哑人，脚上生了个脓疮，走路不方便，清文就主动给他送水。直到他脚上的伤好了，清文还是送水。后来聋哑人急了，当着清文的面轻松地挑起盛满水的水桶，并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能行。清文看着?α恕！蹦羟逦母约憾┝恕叭蠹苹保盒蘅谒ㄌ豕罚亲路浚酶改浮⑵薅硐砀！！叭蠹苹敝兄煌瓿闪诵匏羟逦谋阌涝兜刈吡恕?

　　4月21日，是聂清文的老父亲聂福成70岁大寿，这本应是聂家欢庆吉祥的日子，可当时儿子困在井下5天5夜，使得家里笼罩在一片生死未卜的阴影中。聂福成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流了整整一天的泪。弟弟聂斌文一直守在矿井口。救援的人说，里面传来的

　　敲打声越来越微弱，待到矿井里一片沉寂时，明白事态不妙的聂斌文再也忍不住，独自跑到一个角落，号啕大哭近三个小时。

　　4月22日，也就是聂福成生日的第二天，聂清文的遗体被运回家中。聂清文生前在帮人推一辆采煤车时，曾被后面跟来的一辆运煤车轧断了脚踝，根据这个身体标记，亲属们很快辨认出他的遗体。

　　兄弟情浓夫妻情深

　　“哥哥和我读书时，我们还要承担大量的农活。经常是走在放学的路上，

　　父亲就托人捎口信，让我们不要把书包放回家，直接到哪丘田哪座山里干活去。”聂斌文说。

　　聂清文读高三时，见家里实在供不起他们兄弟俩同时上学，就主动对父母说：“我年纪大一些，能干重活，还是让弟弟安心读书，我退学算了。”炎夏时，房子里闷热难熬，聂斌文便点盏煤油灯来到屋外读书。读着读着，阵阵清风拂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哥哥拿着一把扇子，大汗淋漓地给自己驱赶蚊子。苦心人，天不负。1985年，聂斌文考取冷水江中医学校。

　　聂清文辍学后，并没有放弃心中的求知梦，他悄悄迷上了文学创作。一次，聂清文给弟弟讲了三个晚上的故事，说的是一对亲兄弟在家贫如洗的现实困难面前，如何自强拼搏。聂斌文听着听着，很纳闷，怎么越听越像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一问，聂清文承认，这是他正在构思的题为《一对年轻人的奋斗历程》的小说腹稿。可聂斌文认为哥哥搞文学创作很不现实。聂清文沉默良久，长叹一声，再也没吭一声。“从此以后，哥哥再也没提起写小说的事，也许是我伤了他的自尊……”说起往事，聂斌文独自嗟叹。

　　“然而，谁知哥哥的业余创作改了思路，把精力花在赋诗填词上。遇难后，他遗存的诗稿装满了两木箱。嫂子睹物思人，含泪将诗稿付之一炬，只有一首《江城子·七夕感怀》的词，写在他与儿子聂冀、女儿聂娜的合影照背后，嫂子舍不得烧，保存了下来。”

　　这是一张聂清文将他与儿女的合影照片寄给南下打工的妻子，以慰易建江的思家之苦，同时，聂清文填词一首，流露出他对妻子缠绵的思恋之情：

　　江城子·七夕感怀

　　粤地惜别两茫茫，梦相逢，更难忘。千山万水，深情自珍藏。剪不断时理还乱，是离愁，独彷徨。

　　七夕牛女喜成双，鹊桥上，情意长。漏尽更残，伴我有秋凉。梦里依稀人憔悴，曾记否？早还乡。

　　文化水平不高的易建江，虽然读不太懂这首词，但完全能读懂丈夫不让她在异乡漂泊吃苦的心。没多久，她风尘仆仆地从深圳赶回来。“妻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聂清文望着从走时的一百一十斤瘦成八十多斤的妻子说着。随即，他赶紧来到医院对弟弟说：“斌文，快给你嫂子弄点滋补身体的药来，她瘦得很厉害。”

　　作为矿工家属，安全问题让人提心吊胆。“清文上三班倒，每到上晚班时，回来晚一点，我都没心思睡觉，有时等到凌晨一点多，待他回来后我才能安心入睡。”易建江的每一天都是在这种牵挂中度过的。而聂清文也是如此，尽管煤矿离家有三十多里路，但他每天下班都准时赶回来，遇到恶劣天气或临时加班，便托人捎口信或将电话打到邻居家。每次上班，易建江都要放下手中活计送送丈夫，并嘱咐“路上走慢一点，注意安全”，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每个月的农历初一，易建江必到附近的圣帝庙为聂清文祈祷，“我知道这是迷信，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个矿工妻子的心里寄托。”

　　普通矿工聂清文已在意外的事故中永远地走了，但他那正直、善良、质朴的平民人生却给家人、同事、邻里、朋友们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他的一言一行也将激励人们走好自己的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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