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风暴震荡浏阳(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7月07日10:07 潇湘晨报

引　子

　　5月28日，一脸风尘的苏启丰，走马上任浏阳团市委书记。

　　苏的到任引人注目。

　　空缺已久的团市委书记人选终定，苏的就职还使得整个团市委成了浏阳全市干部持有“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证书”比率最高的单位。

　　许多人给予的特别注意也因此而来，在浏阳市影响深远的“考官”一词再次触动了浏阳市民和各级媒体的神经。

　　革新

　　当官必须先考资格证

　　全国首创的改革：无论干部还是农民，只要通过考试，获得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证书，都可藉此准入仕途

　　浏阳市。2001年，闷热的夏季。“考官”这个词成了一阵及时吹来的清风。

　　“考官”的原动力来自浏阳市委该年度的62号文件敞开的一扇大门：凡是年龄在45岁以下，有大专文化程度和两年以上工作经历的人，无论本地还是外地，无论干部还是农民，只要能通过笔试、面试、组织考察、公示，发给了“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证书”的，都可藉此准入仕途。

　　尽管浏阳市委组织部的官员急于解释此举并非简单意义上的“考官”，但可以看到的直观的前景，仍成了人们选择参与的直接诱因。

　　于是，当浏阳市委的文件在当地报纸上大篇幅地刊登，电视台的播音员频频用磁性的声音震荡着人们的耳膜时，这个长沙以东的小城里悄然形成了一个高考之后的热潮。

　　2001年7月28、29日，浏阳政务公开中心大厅内，1400多名考生成了第一批来吃螃蟹的人。其中不乏乡下种田的农民和外地人，现任浏阳市团市委副书记的闫晗是其中的一个。

　　“这对于像我们这样一些没有什么关系和门路的人来说，可以说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祖籍吉林省松原县、自称是最后一个参加报名的闫晗说当时主要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能力。

　　但她很快就几乎没有了信心。一些外地的同学、朋友都说这是“做梦”：连公务员考试都有内定的，何况是这种上级别的领导职位，还是早点“面对现实”。

　　随后的情况似乎更像朋友们说的一样：笔试题基本无书可买，题型又活又广，顿时让她觉得没戏了。“反正不行就回镇党政办去继续工作。”性格十分理想化的闫晗坚持进行完面试后，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

　　参与当年干部资格认证考试组织工作的浏阳市市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阳武也称，当时报名的1400多人中，很多人都是抱着这样兴奋而怀疑的态度而来的，“毕竟这不仅在浏阳，就是在全国也是第一次！”

　　在弥漫的流言中，浏阳市的人才选拔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让闫晗感到意外的是，她不仅通过了最后的面试、考察关，尔后获得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证，而且在获证不到2个月，便被安排到浏阳市团市委任副书记。

　　据悉，在这个浏阳市历史上首次“考官”试验的1422名竞争者中，共有229人拿到了那个蓝色的本本，在随后3个月的乡镇班子换届和市直机关机构改革中，其中的106人被提拔到了领导岗位。

　　初尝胜果，让有关方面的信心大增。

　　2002年的第二次“考官”，900多名的应试者中，有80多人获证，目前有30多人被提拔使用。于是在两次“考官”的基础上，浏阳市委组织部制定并颁发了《关于科（局）级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认证制度的实施细则》的文件，最终定下了浏阳“考官”“科学生产的流程示意图”。

　　缘起

　　企业经验与行政管理的对接

　　引入资格认证概念，“凡升必考，有证才提”，将用人的关口前移，保证录用人员的素质

　　变革之风由何而来？记者采访了浏阳市委副书记梁仲，“考官”实施之时他任浏阳市委常委、组织部长。

　　梁仲说，早在长沙市委组织部任职期间，因工作之需，他就对干部人事改革这一核心问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进行了深入的研究。而此后来浏阳市组织部门任职，正好有了施展的空间和条件。

　　浏阳市人事局的一位干部说，浏阳市近年来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其实已经进入了“成熟期”，7年来因政绩平庸和作风问题已将两百位干部就地免职或降职使用，50多人因连续两年考核不称职而被辞退，干部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有提高。“这为考官提供了现实的基础条件”。

　　2001年4月后，变革的突破口选定在了干部选拔任用系统标准的设立上。此时，梁仲提出对干部进行“资格认证”的概念，把企业经营管理者的资格认证方式“嫁接”引入到行政管理中来，以求打破瓶颈；即从制度设定后，任何人凡是要任职副科级及以上职位的人必须要“过五关”，取得“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证书才能提拔使用，以实现“凡升必考，有证才提”，将用人的关口前移，保证录用人员?乃刂省?

　　梁仲说，该项干部人事制度变革的另一手是建立了一个“后备人才库”。对认证的人员无论已经提拔了的还是在原单位“待岗”一族，都建立数据库，进行动态跟踪管理，每年一次考核。获得资格证书的有效期为三年，过期后仍需再次考核认证。“它不是终身制的，这样容易形成一种主动学习的心态和气氛。”

　　如此重要的考证工作是怎样操作，又如何保障的呢？针对我们的疑问，浏阳市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阳武作出了如下解释：考证工作整体是按照全市干部岗位所缺的数额来定的，“按需生产”，时间并不固定。2001年和2002年开展了两次，今年因“需求不旺”，暂不开考。明年已考虑安排一次，具体的时间尚未确定。

　　他称，为了保障考证工作顺利进行，浏阳市同时推行的还有“零点工程”，即各机关单位所有领导班子成员在任期到时，将“一律全体起立”，都被免除职务，由组织上重新考虑安排。这些官员中有的免、有的升、有的调、有的留驻原地，以保证干部的正常流动。当然，一些需要注入新来人员的工作岗位也从此产生。

　　喜悦

　　宾馆服务员当上副镇长

　　资格证是一道坎，也是一扇门；“考官”在减少人才出炉的障碍，节约采购人才的成本的同时，也增加了腐败的成本

　　一张证书增加一道坎，也打开了一扇门。

　　今年才22岁的浏阳市永安镇副镇长刘来宏一想起当年的经历就不禁对浏阳“考官”心怀感激。

　　刘来宏在高中毕业后，通过自学拿过两张文凭、说得一口流利的外语，可找工作时却连应聘市委招待所的服务员都未能成功。“没办法，我只好到了另一个宾馆去谋职，一手提着抹布，一手提着垃圾袋，坚持边工作边学习的过了一年”。

　　2001年浏阳市首次推行干部认证资格考试时，刘并未在意。

　　“连当服务员都没人要，哪敢去想当官的事。”但看到很多与自己情况相符的人在第一批考证中都“鲤鱼跳了龙门”，她也动了心。2002年下半年，她和丈夫顺利地考取了干部任职资格证，并被组织上安排到永安镇任副镇长，人生的道路自此拐了个弯。

　　而梁仲却表示，这只是认证制度推行必然带来的变化之一。长期以来的凭资历选拔干部的办法，往往延误了对人才的使用。而领导干部的公选制又常常设定了较高的条件，使得拓选人才的视野受限。

　　“现在提拔干部就轻松多了！”梁称，过去提拔干部人情关系难处理，推行考证后，削弱了领导手中用人的权力，从源头上扼制了用人腐败。“认证制度可以保障一方面减少人才出炉的障碍，另一方面还可以增加腐败的成本。因为干部在认证过程中要受到多个环节、公开性的考核和约束，平庸之辈混进来的几率明显降低。谁要想得到提拔首先要看证，没证根本就不会被考虑。”

　　善于打经济算盘的梁仲认为除了上述的两种优势外，“考证”制度还能明显地降低政府“采购人才的成本”。他跟记者算了笔帐：一般的领导干部公开招录成本消耗极大。时间上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半年，平均算起来录用一个要两万元左右。而考证的人均成本仅仅只有1000多元，并且持证进入人才库的可重复使用。“二十分之一的成本率，如果推广开来，单此一项可以为国家减少多少开支啊！”

　　效应

　　“大家都是拼着命在干”

　　年轻人频频亮相，一支全新的干部队伍将铸就；贫困县向综合实力强县跨越的最基本动力；取经者纷至沓来

　　考证如风雷行空，变化则在悄悄中进行。

　　刚刚被组织上安排到永安镇任职主管招商引资的副镇长的刘来宏发现，与她同事的镇党政领导干部有4个就是前一年考证录用的，到她已经是第5个了。而且，11个镇党政领导并无嫌隙，合作都非常愉快，办事的效率相当高。

　　如此的情况在浏阳已不鲜见，但一批像她这样的年轻人的频频亮相，还是引起了外界的关注。刘来宏对记者说，有一次到长沙市某局去办事，上面的领导看见了都很吃惊，连称浏阳市领导的胆子真的大，像这样年轻的女孩子就管一个中心大镇了。

　　刘来宏称，越是被人如此评价，心里就越发珍惜当前的工作岗位。“大家都是拼着命在干。今年我们镇的招商引资就达7000万，如果算上协议的还远不止这个数。”

　　通过“考官”而当上浏阳市关口街道办事处主任的高德懋则称形势更加喜人。在办事处一班人的努力下，今年的财税收入可增加1．5倍，原来所欠的450万旧债可望全部还清。“车我们都买了6台，当然都不是什么蛮好的货。”

　　对此，梁仲的解释是，虽然被选拔出来的这批年轻人多缺乏经验，但脑子活，适应能力强，后劲足，工作一两年后，成绩就会显现。“毕竟现在已经是专家治政的时代。”

　　据记者了解，浏阳市这两年的考证工作中被提拔的共有140多位青年干部，占到了浏阳全市副科以上干部人数的1／5，其中大多充实到了乡镇一线，有力地促进了基层工作的开展。

　　浏阳市政法委的一位领导指出，这是个非常积极的信号。随着浏阳市考证工作的深入开展下去，有证的干部在整个全市干部队伍中的比例会越来越大。“由量变到质变，那应该会出现一支全新的队伍。”

　　基于此因，有专家认为浏阳市在短短几年间，实现了由贫困县向全省综合实力强县的历史性跨越，在前进的车轮之后，是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这一最基本的动力。

　　“凡升必考”的经验也在悄然流传。据了解，浏阳市的这一开全国先河之举，经层层上报辗转至中组部后，得到了中组部领导的肯定，并被列入了研究课题项目。这一举措的始作俑者梁仲为此专门写了一本名叫《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认证研究》的论著。这本印数达数万册的专著，出版不到一年便销售一空。同时，全国各地的取经者也纷至沓来，“两年里，先后有全国十多个省市的组织部门来电来函，索要详细资料，了解相关情况。”

　　据悉，长沙市正在总结和完善浏阳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认证制度，并准备在全市副县级以上干部中逐步推广实施。

　　疑问

　　一获证者当官一年后“下课”

　　“考官”能考出真水平吗？真正的改革应该从此开始：从根本上革新用人观念，建立一套完善的配套机制

　　在一片叫好声中，　吴茗（化名）的“下课”则成了“考证”工作辉煌之下的一个特殊的影子。浏阳市司法局的一名官员指出，吴的经历，印证了某些需要引起重视的问题。

　　因此这位有着研究生学历、现任浏阳市某学校教师的吴茗便落入了媒体的视线之中。

　　2001年9月，吴茗参加了浏阳市首届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认证考试，以优异的成绩获得“浏阳市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证书”。当年11月，吴被任命为浏阳市某镇党委委员，主管当地的招商引资工作。但一年过后，吴茗却因“年终考核不过关”而被免职，重新回到教师岗位。

　　浏阳市组织部一位负责人称，当年吴茗的考试成绩很不错，面试成绩尤其好，能说会道，挥洒自如，评委都给了最高分。“我们以为发现了一个好人才，但没想到他的实际工作能力与我们想象中的差很远。”

　　有人因此而提出了质疑：获得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证书的人，会不会有一部分像吴茗一样“高分低能”，充满着水分？“考官”能“考”出真水平吗？

　　“可以肯定地说，我们从获证对象中提拔的领导干部中99％以上的人是优秀的，他们的素质比以前的要高得多。”面对记者的疑问，梁仲从容不迫，“因为这是经过多道关口才选拔出来的。当然，也不排除会选出个别庸才，况且任何制度并非十全十美。”

　　对此，浏阳市委组织部拿出了证据——被选拔任用的干部中，出了问题的仅仅只有两个。“不能因为他们而否定了全部”。

　　梁仲认为，推广该项制度现在的关键不是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认证制度本身，而是其他配套机制存在的问题：一是在很多地方没有从根本革新用人观念，没有创造公开、平等、竞争、择优，使优秀人才脱颖而出的良好氛围；二是现行的干部选拔任用的相关政策和法规存在不明确的地方。他举例说，《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暂行条例》中所说的破格提拔干部，但怎么“破”却缺少具体操作办法，要么“破”不了，形成一句空话；要么随意破格，“破”乱规矩了。

　　浏阳市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阳武也认为，浏阳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认证制度“方向是对头的，主要是操作的层面上还要进一步规范。”

　　“考证”工作推行的范围同样被摆在了台面上。浏阳市组织部门承认，现在这一制度只在党政部门实施，今后如何向其他专业技术部门推行仍无足够的把握。比如医院的领导干部，如何把他们的专业技术资格与此相结合起来也是颇让人头痛的问题。

　　考证的年龄方面问题也惹人注意。由于前两次认证考试都是限定在年龄在45岁以下的干部，对45岁以上的干部似乎有了照顾之嫌。有人认为这是浏阳乃至其他要实施这项改革的地方必须要拿出勇气来解决的问题。仅仅在基层之中动手术，不足以证明“考证”工作的真正功效。而放手一试，却仍需留心改革与稳定的关系。“真正的改革应该从此开始！”专家说法　一次“顶翻石头”的创举

　　浏阳的考官认证之举也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中国人民大学法学博士刘飞宇指出，浏阳市的此举在深化政府干部人事改革上找到了一个关键的突破口。以前提拔官员，总出现由某个领导推荐，文凭能力均未达到要求者，其他人无力反驳的情况，用人唯亲等一系列问题无法根除。凭证上任后，这些都迎刃而解，有效的保证了干部的素质。

　　刘认为，考官认证杜绝选拔人才中腐败的黑洞，由原来的举步维艰，开始变得简单而易行了。在“跑官”、“买官”现象日渐显现的当前，“考证”之举显得弥足珍贵。

　　“这是深化政府行政管理的突破口。”湖南行政学院副教授唐琦玉说。这位长期从事公共管理研究的学者认为，浏阳的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认证制度汲取了古今中外选拔和录用官员的合理内核，克服了传统选人用人制度的弊端，顺应了时代的潮流，是一种把住领导干部进口关、保证领导干部素质的新办法、好办法。“事业兴衰，关键在人，更关键在领导干部。领导干部素质是建立民主政府、学习政府、责任政府的关键。浏阳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认证制度可以在这方面大有作为。”

　　湖南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谭献民则认为，浏阳的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认证制度是“顶翻石头”的创举。他说，我国改革开放二十多年来，经济发展日新月异，但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始终步履缓慢而艰难，如一块巨石。而浏阳领导干部任职资格认证制度就像巨石下的一棵小苗，如能推行，必将带来领导干部选拔方式的重大变革，掀翻现行干部人事制度这一“巨石”，开创干部人事改革的新局面。记者手记　公平第一

　　今天我们把目光聚集在这里——浏阳——湖南一个最大的县级市，考量着在这里正进行着的一场新官场游戏规则的变革：领导干部“凡升必考”的资格认证——我们暂称之为“考官”。

　　浏阳的“考官”的好处可以列出很多条，但我们认为最大的一条是：真正地体现了公平！

　　不问身份、不囿地域、不论资历、不限台阶……浏阳的“考官”为普通人打开了进身之门。正如当地人说“农民都可以考试当官”。虽然实际上农民真正去考试的很少，而能取得“当官”资格的少之又少。但“考官”的大门始终是敞开的，当官并不是某些人的专利。

　　“考官”的公平不仅体现在社会之上，还融进了“官场”之中：为为官者铺设晋升之阶——只要你有能力、能通过考试，就有晋升的希望，否则哪怕你有很硬的关系，很多的后门和招呼……统统无效；而资格也不是一劳永逸的——三年还没提拔，资格自动取消。能者上，庸者下，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浏阳正进行一次新鲜的地域政治改革的实验，一次真正体现公平的官场规则的实验。这正是公平社会规则的基石：清明吏治，廓清社会。若采用本版稿件，请一定要支付稿酬，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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