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沂市，有一位左眼残疾的老人。他的儿子因病早逝，儿媳另嫁他乡，一个被遗弃的孙女与他相依为命。为把孩子抚养成人，他靠捡破烂为业，以顽强的毅力，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把孙女送进了大学校门

　　爷爷你的目光照亮我的路

　　口述 郭秀艳 整理 摄影 张正直

　　父亡母嫁爷爷撑起这个家

　　我叫郭秀艳，今年20岁，是山东省临沂师范学院2000级计算机专业三年级的学生。

　　我家住在临沂城西郊前桃园村。两岁那年，我父亲因患脑肿瘤住进了医院，不久，便撇下母亲、我和弟弟及年迈的爷爷撒手而去。正当全家人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时，不堪忍受生活重负的妈妈在一天晚上，抱着不满两个月的弟弟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从此，爷爷担起了生活的重担。由于他的左眼在童年放牛时被牛角顶成残疾，随之右眼视力也逐渐下降，致使他干起活儿来非常吃力。

　　我的童年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梦，爷爷拉扯我的每一幕都使我记忆犹新。记得我6岁那年，爷爷卖掉一头猪，一向节俭的他破例买回一斤肉。到了家，他摸着我的头说：“艳艳，爷爷给你炒肉吃！”不一会儿，满满的一盘芹菜炒肉片端上了桌。他用筷子挑着肉片往我碗里夹，微笑地看着我香喷喷地咀嚼着，而他却只吃芹菜。谁知，吃完饭没多久，我的肚子疼得厉害，接着，呕吐不止。爷爷吓坏了，背起我就向乡医院跑去。经医生检查才得知，原来，由于爷爷的眼睛不好，误将灶台上的洗衣粉当成炒菜的食用盐。爷爷后悔地用手抽打着自己那只惟一还能看见东西的右眼，流着泪说：“都怨我眼瞎，是我害了孩子！”我哭着爬起来，使劲地攥着爷爷的手说：“爷爷，我不怨您，不怨您……”爷爷把我揽在怀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打在了我的脖子上，滚烫滚烫……

　　为我读书爷爷去做拾荒人

　　我7岁那年，爷爷执意把我送进了本村小学。从上小学一年级到高中毕业，整整12个年头。为了供我上学，爷爷克服了重重难关，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这其中的故事，我回想起来便泪流满面。

　　我上初一那年，学校让交90元的书籍资料费。爷爷翻箱倒柜，找遍所有家当，才凑了7元钱。星期天下午，爷爷说去邻村借点钱，让我在家看家。吃晚饭的时间到了，见爷爷还没回来，我就去做饭。可一直等到夜里十点多钟，爷爷还是没回来。我急了，向邻居家借了一把手电筒，出去找爷爷。当走到离村口十多里的地方时，远远看到一个骑三轮车的黑影从眼前缓缓驶来，车上似乎有人在说话。我快步上前，借助手电筒的亮光，发现车上坐着的竟是浑身湿漉漉的爷爷。原来，爷爷借完钱就急忙往回赶，他的视力不好，一不小心掉进路边积水的石塘里，幸亏被一位捡破烂的人救了上来。这次，爷爷不但借到了钱，在和这位好心人的攀谈中知道捡破烂也能挣钱。于是，第二天，爷爷便找出一条旧麻袋，推起我小时用过的旧竹车，干起了捡破烂的行当。

　　我上初三那年冬天的一个周末，天下着大雪，爷爷用包袱背着一捆烙好的煎饼，步行到学校给我送来。他像往常一样将煎饼放下后，撩起衣襟，从裤腰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用他那颤抖的手将几张皱巴巴的角票递给我，说：“艳艳，这个星期我没挣着钱。这是3元钱，你省着花！”看着爷爷那沮丧的神情和那只红肿的右眼，我忙问：“爷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爷爷一开始不愿说，直到我急得快哭了，他才长叹一口气，说：“都怨我眼睛不好。前天卖破烂时，收破烂的小贩给了我一张50元的假票，我也没看出来，反倒找了他四十多块钱。唉，这个星期不但一分钱没挣着，连本都赔了进去。”爷爷越说越伤心，心疼地哭着向校外走去。

　　望着爷爷那满头的白发和瘦弱的身体消失在漫天飞雪中，我的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升学进城爷爷为我倒路旁

　　1996年，我以全班第一名的好成绩被临沂市第一中学录取。这对于爷爷来说，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喜讯呀！然而我知道，债台高筑的爷爷再也拿不出钱来供我进城念书了。权衡再三，爷爷决定把家中惟一的三间草房卖掉。卖房那天，他手里攥着2000元的卖房款，人却直愣愣地站在老房前舍不得走。因为，爷爷在这里生活了多半辈子。后来，他借住在婶婶家弃用的两间旧房里。

　　到一中上学后，学校里免去了我的学杂费，但像课本费、资料费等花钱的地方仍很多，爷爷不得不更加卖

　　力地走入城区内外的大小垃圾站。也许是上天有意帮助爷爷，就在离我家不远处的一大片废旧石塘旁，刚好建起一个临沂市最大的垃圾场，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车辆来这里倒垃圾。爷爷和一群拾荒人每天都去垃圾场捡一些酒瓶、塑料、纸板等废品，然后，再到不远处的一个废品收购站卖掉。这样一个月下来，爷爷能净赚二百元左右，基本上能保障我的学习和家里生活费用。

　　1997年立秋后的一天下午，我正在上自习课。这时，本村的一位叔叔来找我，说爷爷住进了临沂市中医医院。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都傻了。当我失魂落魄地赶到医院时，只见骨瘦如柴的爷爷正处在昏迷状态，躺在病床上输液。医生告诉我，爷爷的胃病很严重，肝也不好，有好几项指标呈阳性。听了医生的介绍，我当时很疑惑，因为前几天爷爷来给我送钱时精神还很好，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

　　后来，我从前来看望爷爷的捡荒人口中了解到，这两年，拾荒人越来越多，每当垃圾车一来时，许多人都围在垃圾车旁抢。爷爷眼睛不好，自然抢不到多少值钱的东西，所以他只得和人家打时间差。他每天起早贪黑，仅吃晚上一顿饭，利用拾荒人吃饭和休息的时间，多捡点东西。由于一天只吃一顿饭，再加上年事已高和繁重的劳动，又累又饿的爷爷经常昏倒在地。

　　这次出事的那天傍晚，捡破烂人都陆续回家了，爷爷背着一尼龙袋废品从垃圾场中心走到出口时，忽然感到心口钻心般地疼痛，一阵痉挛，接着，便昏迷过去。可恰巧这时，一辆垃圾车前来倒垃圾，由于天黑，司机没有发现躺在地上的爷爷，便将大半车垃圾倒在爷爷的身上。待爷爷半夜突然被刺鼻的臭味熏醒，他忽然明白自己被垃圾埋住了。幸亏爷爷身上的垃圾不厚，他咬紧牙，艰难地从垃圾堆里爬了出来，然后，五步一停、十步一歇地朝家蹒跚而去。在村口，累饿交加的爷爷再次昏倒在地，被好心的路人发现，帮助送回了家。

　　听着拾荒人的叙说，我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望着爷爷那布满道道皱纹的额头，那伤痕累累、松树皮似的双手，那只阅尽人间冷暖的右眼，我失声地问：“爷爷，您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为什么瞒着你孙女？我都跟您说过几次了，别捡了，我贷款读书，工作后我自己来还。您为什么就不听呢？爷爷，我求您了！”

　　出院后的爷爷并没有听我的劝阻，又拖着虚弱的病体，重新加入到捡破烂的人群中。

　　考上师范爷爷送我把学上

　　1999年高考，我以7分之差落

　　榜，当我得知这个消息后，长舒一口气，并没有显现出丝毫的悲伤，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减轻爷爷的负担。可爷爷得知这个消息后，却坚持让我复读，还拿出300元钱让我去学校报名。他坚定地对我说：“艳艳，爷爷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大学。”

　　为了不让老人伤心，我只好违心地来到学校报了名。学校里的领导得知我的情况后，免去了我的复读费。经过一年的紧张复习，2000年9月，我终于以562分的成绩被临沂师范学院计算机系录取。当我将这个消息告诉爷爷时，他高兴得泣不成声……

　　望着爷爷那高兴劲儿，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没有告诉爷爷要交6535元的学杂费。我不想让爷爷再为我受更多的苦，我打算一边上学一边打工。但我的神情很快被爷爷发觉了，在爷爷的追问下，我只好向爷爷讲明实情。

　　第二天上午，爷爷领着我去亲戚

　　家借钱。然而，我们转到天黑，走了远近亲戚二十余家，才借到千余元。千余元，这离六千多元学杂费还相差甚远。一天上午，爷爷让我在地里翻薯秧子，说自己去赶集顺便办点事。我当时心里就感到蹊跷，因为爷爷从来没让我单独到田里干过活儿。我边干活儿边想这件事，越想越觉不对劲，于是，拎起篮子朝家中奔去。当我赶到家门口时，不由地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爷爷推着一辆独轮车正往外走，车上放着爷爷的全部家当：两袋小麦、半袋玉米，还拴着与爷爷平时相依为命的两只山羊，在车头左侧一个显眼的位置赫然放着一件令我触目惊心、终生难忘的东西———那是一个爷爷用了近三十年的破铁锅。看来爷爷为供我上大学，真到了砸锅卖铁的地步。我赶上去，拦住爷爷，说：“爷爷，这些东西您不能卖，卖了咱们怎么吃饭？”

　　“孩子，你上大学要紧。”爷爷

　　很严肃地说。“可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钱？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但爷爷根本不听我的，还是执意地向前走着。我急得直哭，“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说：“爷爷，您就听孙女一回吧！”爷爷禁不住老泪纵横，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为上大学的费用感到越来越渺茫时，一天下午，爷爷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激动地对我说：“艳艳，你上学有希望了，我去镇政府找领导了，领导说一定帮助解决。”看到爷爷那孩子似的神情，我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不久，我所在的马厂湖镇人民政府便在全镇机关干部和镇直属部门中为我开展了捐款活动，本村干部也为我送来了捐款，就在我开学的头一天，终于凑齐了所需的学杂费。当7300元钱全部交到爷爷手里时，年过古稀的他竟哽噎着说不出话来……

　　开学那天，爷爷推着小三轮车，亲自把我送到学校。临走时他对我说：“艳艳，咱不和人家比吃、比穿，咱要和人家比学习！”他还反复叮嘱我：“不要舍不得花钱，我会每个月都来给你送钱。”

　　今年，爷爷已经74岁高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右眼的视力也不行了，十步之外已辨认不出我。但爷爷为了挣钱供我念完大学，依然早出晚归地去垃圾场捡破烂。每当拿着爷爷送来的血汗钱，我总有一种负疚感，我担心爷爷哪一天会为我而惨然倒下，让我连回报他老人家的机会都没有，那将是我永远的愧疚和终生的遗憾。

　　我现在每天走进教室时，都在默默地祈祷：艳子，你一定要以好的学习成绩来保佑爷爷平安再平安！祝他老人家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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