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寻户口38年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7月17日10:28 生活报

　　本报记者王萌

　　1965年迁入齐齐哈尔，由于管理不善，户口迁移证明和粮食关系证明全部丢失。没有户口就不能落户，吴秀琴一家一直过着黑户的生活，靠捡垃圾和蒸馒头维持生存。一晃38年过去了，吴秀琴33岁的儿子还持着出生证，全家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获得一个正式的社会身份。今年3月29日，当吴秀琴亲手接过当地户政部门下发的户口时，她的眼睛湿润了。

　　户口迁移证明

　　意外丢失

　　吴秀琴一家是原山东省顾城县人，上个世纪五十代年末，东北组建重工业基地，由于当时东北地广人稀有大量的就业岗位需要人，所以关里一带农民涌向东北。吴秀琴与丈夫任立水随着这股移民潮来到齐齐哈尔，在和平机械厂落了户。后来，她们一家又辗转来到哈尔滨，在东北农学院当农场工人。

　　任立水在关里老家就是庄稼把式，在农学院当农工得心应手。然而不久，由于大量招工，东北出现了城市人口过剩，国家又号召随移民潮进入城市的剩余劳动力返乡。这时，吴秀琴一家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回到山东老家，另一个是迁回齐齐哈尔。他们选择留在东北。

　　1965年，任立水与吴秀琴从哈尔滨开出了户口迁移证明、粮食关系的迁移证明以及农学院开的曾居住证明，手持迁移三证回到了齐齐哈尔。由于城市的户口政策已经收紧，想要落户不是件容易事。他们在齐齐哈尔市铁锋区铁锋镇新二委住了下来。

　　任立水为人和气乐于助人，任家有一辆毛驴车，邻居家有大事小情随便使用。管片的外勤民警尹士生看这一家人老实厚道，主动提出为他们解决户口问题。这个消息让任立水喜出望外，他当即备齐所有迁移手续送到了派出所。几个月过去了，任立水找到派出所，对方说等一等。一年多过去了，户口仍没有消息。一天，尹士生面带愧色地找到了任立水说：“任大哥真对不起，户口丢了。”

　　新二委属于齐齐哈尔市光荣路派出所管辖，当时没有微机系统，所有的居民户口都依靠文件登记管理，派出所搬家时文件管理混乱，任家的户口迁移证明就这样遗失了。

　　没有户口的日子

　　计划经济时代，户口在城市居民生活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粮食、副食、豆油、布匹、燃料等都是按照份额供给，而户口是获得购粮证和购物证的前提。吴秀琴说，有时候真觉得户口和生命一样重要，没有户口就失去了生存的根本。

　　丢了户口，任立水没有怨管片的民警，民警小尹一直对此事心怀愧疚。可任家今后的生活怎么过？他们想过回到山东老家去，可农村实行了生产合作社，没有户口照样无法落户。思前想后老任心一横，“黑户就黑户吧，我就不信自谋生路我们活不下去。”

　　那一年，任立水年近而立，血气方刚。他在齐齐哈尔车辆厂北门菜社附近与别人合租了一间房，把家安顿好了，老任就置办了一辆手推车外出拉脚。当时，家家都烧煤，老任冬天在离家较近的几个销售点为别人家拉煤，一趟三块钱。夏天，老任就到糖厂拉糖渣，在菜地捡菜叶。

　　“但当时的社会环境不允许个体经营，老任在外面经常挨罚、被打。”吴秀琴说。

　　后来?诺幕罡刹幌氯チ耍先胃穆艄献印Ｎ庑闱僭诩页矗先瓮谱抛孕谐档酱ν底怕簟Ｅ龅焦ど獭⑺拔瘢先纹锷献孕谐稻团埽凹词拐庋谕饷嬉簿3鍪隆！蔽庑闱偎怠?

　　一天，老任回到家就抱头痛哭。原来是卖瓜子时碰到一个年轻人，那人不由分说上来就把老任一顿打。这个意外让老任第一次绝望，并说，不想再过这种黑户的生活。经过妻子和邻居的苦苦相劝，任立水最终打消了轻生的念头。

　　女儿降生，黑户里出了一个“红人”

　　1968年，一个新生命在任家降生，夫妻俩给大女儿取名留霞（留下的谐音）。吴秀琴坐月子第一次享受到了国家供应商品———“二斤红糖、五斤鸡蛋”。但孩子降生，问题也随之而来，按照户口政策，父母没有户口子女也无法落户，总不能让孩子也成为黑户。任立水想了一个办法，把女儿的户口落在叔伯妹妹任淑芝家。任淑芝家五个孩子，留霞户口落过去之后排行老六，任家还能定期领取留霞名下的国家供应粮。邻居们都说：“任家一家子黑户，就出了这么一个红人。”

　　1987年留霞高中毕业后，经分配进入光荣饮料厂当会计，工作了11年。

　　任宝柱降生就没有这么幸运，当年国家实行了计划生育政策，任宝柱受到影响户口无法落到亲戚家。小时候不懂事，上学之后他就感受到了没有户口的压力，每当学校要户口时都是任宝柱最难堪的时候。任宝柱说：“我现在的内向性格就是那时养成的，虽然没有同学欺负，但总觉得和大家不一样，抬不起头来。”给他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家里翻盖房子，引起邻家的辱骂———“连户口都没有让你在这住就不错了，还盖房子。”两家的官司打到了街道，好在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了解任家丢失户口的情况，平息了这场纠纷。

　　第二代黑户的尴尬

　　任宝柱1987年初中毕业，他这批人参军的参军接班的接班，但任宝柱内心从没有这方面的奢望。毕业没几天，他就和同学一起来到齐市生产资料站挖深水井，半年六百块钱，任宝柱赚到了第一份工资。

　　改革开放之后，市场环境逐渐变得宽松。进入九十年代，市场完全放开，粮证取消，农民大批进城谋生。谈起变化，任宝柱感触最深的就是“人越来越平等了”。由最初的力工，任宝柱又做起了小买卖，与母亲一起蒸馒头、炸油条，冬天时蘸糖葫芦。虽然都是些不起眼的工作，但是殷实的收入一度让他忘记了身份的尴尬。

　　1994年，任宝柱结婚了，妻子是讷河人，农村户口，两人婚后感情非常融洽。

　　随着年龄的增长，户口的问题又开始困扰任家的第二代人。首先是，没有户口就没法办理身份证，外出打工都受影响。33岁的任宝柱惟一的身份证明还是出生时医院开的出生证。这是一张一寸见方的小纸片，上面写着出生年月日，一般人早就扔掉了，但吴秀琴把它保存下来以备日后落户使用。其次是，与妻子结婚九年由于户口问题一直不敢生育。小夫妻俩结婚时就没领到结婚证，如今这桩不被法律承认的结合已经变成了事实婚姻。

　　“回想小时候，我最大的理想就是什么时候我们家能落上户口。”任宝柱说。

　　3天解决38年的

　　户口问题

　　38年，任家一直没有放弃落户口的努力。这期间，派出所的民警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们都知道任家是新二委的老户，所以不收他们的流动人口费，但也没办法帮他们家解决实际困难。

　　1993年，66岁的任立水干完活回家突发脑出血，家人把他送到了齐齐哈尔第一医院。半个小时后，老任一句话没说就死在了病床上。吴秀琴说：“现在最遗憾的就是，老任找了一辈子户口，临死还没看到落户的那一天。”

　　2003年，吴秀琴觉得任家已经是两代黑户，这个户口问题不能再拖了。她与几个亲戚一起找到派出所和铁锋区公安分局。此时，城市户口政策已经放宽，新政策规定外来居民只要在市区内购买商品房面积达到70平方米就可以落户。

　　摆在吴秀琴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按照规定在市?郝?70平方米的商品房，任家明显负担不起；另一条路是落农村户口也能获得身份证，但按规定，农村落户需有土地证。眼看着户口问题又要泡汤，情急之下吴秀琴找到齐齐哈尔市户政科。了解情况后，户政科的工作人员决定特事特办，3月26日，深入到吴秀琴老人的住处补充落户需要的相关材料，3天之后吴秀琴一家就落了户口。

　　任家的遭遇是时代造成的，齐齐哈尔市公安局户政科孙湛淑说，“以前户口是国家商品供给的凭证，城市里面增加一个人就意味着国家要多增加一个人的补贴，因此，当时的户口政策非常严格。但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户口政策已经放宽。任家已在齐市生活了三十多年，按照人户一致的政策以及任家的特殊情况，应当给予落户。”

　　4月5日，清明节，吴秀琴带着户口本来到了先夫的坟前，任家黑户的历史在祭奠亡灵的痛哭声中结束。(生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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