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贿肿瘤专家请求缓刑(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7月20日09:46 南方都市报

　　中山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医疗科研大楼现已成为广州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谢汝华就是在担任该楼建设总指挥时被控受贿的。　范舟波　摄

　　受贿肿瘤专家请求缓刑

　　中山大学肿瘤防治中心原副主任谢汝华欲“立功赎罪”完成未竟课题，记者进行调查

　　编者按

　　头发花白的医院副院长因受贿被逮捕了，但他的受贿不是来自病人家属的“红包”，而是在其担任医院一栋造价达4个多亿大楼建设总指挥时，来自包工头的“糖衣炮弹”。

　　这个受贿的副院长同时还是一个医疗专家，他从事临床专业工作已有30年，在其专业领域颇有造诣，用他同事的话说，“希望看到他能继续发挥专业作用”。更为值得一提的是，据其辩护律师称，谢汝华被捕前担任《鼻腔、上颌窦癌早期诊断技术研究》课题的负责人，该课题对该种癌症治疗水平的提高有很大推动作用。“对于搞学术的人，课题就像自己的孩子”，也正缘于此，他向法院提出缓刑的要求，希望法院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完成课题的研究。

　　他的这种类似“立功赎罪”的请求能够获准吗？能够成为对其轻判的理由吗？

　　我们关注这样一个案例，更多的用意在于让大家体会在维护法律的公正和尊重人的社会价值之间，法律会作一个什么样的选择？

　　本案的被告名叫谢汝华，今年54岁，广东阳江市人，中山大学肿瘤防治中心原副主任，同时也是该肿瘤医院原副院长。

　　据公诉人指控，1998年初到今年1月间，他在任肿瘤防治中心副主任兼该中心医疗科研楼工程指挥部副总指挥、总指挥期间，利用职务便利，在某建筑公司承接该工程过程中，先后8次收受该公司施工负责人邱某给予的贿赂款5·3万元。他还利用其负责该中心宿舍楼的工程监管等的职务便利，在其家中收受了为上述工程提供石材的某公司总经理吴某给予的贿赂款5000元。

　　7月7日下午，海珠区法院公开审理了此案，记者参加了当日的庭审。

　　庭审直击声泪俱下欲做未竟课题

　　辩护律师分析其受贿过程及专业造诣，认为应对其从轻处罚

　　“我只希望法庭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继续完成课题！”头发花白的谢汝华在作最后陈述时如是说。

　　走上法庭的谢汝华头发已经花白，有些佝偻，但神情比较平静。回答法官和检察官提问的时候，他反应很快，口齿也很流利。当辩护律师陈述辩护意见，说到“本案被告人谢汝华在单位一贯表现良好、兢兢业业，多次荣获优秀共产党员称号，无论是业务能力、教学水平还是待人接物方面均受到单位领导、同事、患者的一致好评”时，谢汝华开始发出压抑的低泣声。等轮到他作最后陈述时，他已经是声泪俱下。

　　当时法庭上一片寂静。

　　谢汝华的辩护律师卞连兵在庭审后告诉记者，他们原本是准备为谢汝华作无罪辩护的，但考虑到难度比较大，最后还是选择了为其请求缓刑的方案。

　　在辩护意见中，律师提出，除了有自首情节和其在纪委审查期间即已经主动退出赃款以外，请求对其轻判的理由还有“贪赃不枉法”和“在重大生产、科研项目中起关键作用”。

　　辩护律师称，谢汝华在收受贿赂后并未意图为他人谋利，客观上也未实施为他人谋利的行为，对其负责的工程款审批、工程监管等，他都是照章办事，严格遵守相关的制度和规定，即“贪赃不枉法”。律师认为，这对国家、对社会的危害性比起那些主动索贿、“贪赃枉法”的人显然要轻得多。其主观动机并非恶劣，社会危害程度并非十分严重，应对其作出从轻处罚。

　　辩护律师还说，谢汝华从事临床专业工作已有30年，在头颈肿瘤治疗中颇有造诣。除了编著多部专业论文外，谢汝华任第一负责人的《鼻腔、上颌窦癌早期诊断技术研究》系省科委攻关项目，因其被捕，该课题的研究已经停止，“如能继续让其完成这一课题的研究，对鼻腔、上颌窦癌治疗水平的提高有很大推动作用，必将造福于万千患者”。

　　卞律师告诉记者，在几次会见谢汝华的过程中，谢都向他强调，很挂念他的科研课题。“对搞学术的人，课题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一位办案人员也向记者透露，谢汝华也曾多次向其提到自己的科研课题。

　　同事评说能力出色出事令人惋惜

　　医院党委副书记说，希望看到他还能继续发挥专业作用

　　谢汝华所在的单位是中山大学（原中山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也是华南地区最大的一所专科医院。在肿瘤治疗方面的地位，用该院一位医生的话说，在国内是“坐二争一”。

　　记者在该院的专家介绍中查到了谢汝华的简历：1947年生，毕业于中山医科大学。现为综合三科副主任医师、硕士导师、肿瘤防治中心副主任，同时也是该院的副院长。

　　除了发表了20多篇论文，谢汝华还获过省部级以上的奖两项，省部级以上的科研项目两项，其中就包括他在法庭上提到的《鼻腔、上颌窦癌早期诊断技术研究》（申报省科委课题）。

　　该院党委副书记张流祥书记表示，中山大学已经下文要求，谢汝华等正在司法机关未了结的案件，由中山大学纪委和监察处统一对外交涉。但他表示，谢汝华在专业上“肯定是有能力的”，否则也当不了该科的副主任。“他工作一直很认真”，平时的表现也确实不错，否则也当不了该院的副院长。他说，谢汝华的出事令人惋惜。

　　张流祥说，肿瘤医院医疗科研大楼建成后，现已成为广州市的一个标志性建筑。谢汝华作为后期工程总指挥，是做出过贡献的。他告诉记者，该大楼的造价为4个多亿。在谢之前，他也曾做过该工程的总指挥，能够切身体会该岗位的压力之大。其中最“伤脑筋的”就是包工头“无孔不入”。包工头经常千方百计地把东西送到家里，张流祥说，他就曾从天井里不知道扔出去过多少回。

　　张流祥说，谢汝华是共产党员，在面对诱惑时立场不够坚定导致犯罪。但国家培养一名肿瘤专家很不容易，而且谢汝华的身体也还不错，作为同事，他希望看到谢汝华还能继续发挥专业作用。

　　亲属闭口自称压力很大婉拒采访

　　记者探因认定“自首”是真，课题是否完成尚未可知

　　出乎记者意料的是，在向谢的家人求证时，记者却遇到了阻力。

　　7月8日下午，记者来到谢汝华的家。得知记者的来意后，谢汝华的侄女说，你们的报道我们很感谢，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报道了。记者问为什么，她说，“没有为什么，就是希望不要报道了。”她说，看到报道之后，她们作为家属感到了“很大压力”。是谢汝华受贿的事情经披露后更多的人知道而带来的压力吗？她说，“不是。别问为什么了。”说着，她哭了起来。

　　记者只得告辞。谢汝华的大哥送记者到电梯门口，他不停地重复说：“谢谢，谢谢！”但他并不愿说别的。

　　记者再次来到肿瘤医院。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医生们对此议论纷纷”，主要的焦点在于医生们认为谢汝华并非自首，而且，最重要的是，谢汝华在法庭上提到的科研课题已经完成了。

　　事情果真如此吗？记者又从海珠区检察院了解到，谢汝华是在纪委审查期间向检察机关主动归案的，在法律上应当认定为“自首”。而他所提到的科研课题是否已经完成？记者发现，自从媒体对该事进行报道后，这一问题变得讳莫如深起来。记者先是来到肿瘤医院科研科查询，但遭到了拒绝。记者提出，课题的情况并非属于案情范围，该科工作人员则称：“登了报纸后，课题的情况就涉及案情了。”

　　记者再从中山大学纪委得知，该课题确实已经过了结题的时间。纪委一位负责人还说，“你们如果以前来问，他们应该会很配合的，但现在已经登了报纸……”对于谢汝华的其他情况，中山大学纪委表示“无可奉告”。

　　专家视点缓刑取决能否减轻处罚

　　有律师认为其科研项目不能成为“减轻”处罚理由

　　谢汝华所提到的科研课题究竟能在量刑上起到多大作用？记者采访了法律硕士、南国德塞律师事务所的赵绍华律师。他表示，实际上，除了自首是法定的量刑情节外，其科研项目如何等，在法律上都是酌定的量刑情节，酌定的量刑情节情节即使采用，也只能“从轻”处罚。而对于谢汝华来说，其是否能适用缓刑，其最根本的前提在于是否能够“减轻”处罚。

　　赵绍华表示，适用缓刑必须是被判处拘役或者3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刑罚，而谢汝华一案中，如果检察机关认定的受贿额“5·8万元”成立，按照刑法的规定，应该判处5年以上的有期徒刑。但刑法同时规定，“对于自首的犯罪分子，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从轻”指的是在法定刑的范围内，“减轻”则应该在法定刑期以下。谢汝华只有在法院认定其自首，并决定对其“减轻”处罚，最终能够对其判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的情况下才可能适用缓刑。而其科研项目具体如何在法律上并不能成为对其“减轻”处罚的理由。赵律师表示，以科研项目为由请求轻判有些类似于我们通常所说的“立功赎罪”的心态，但在现代法律中，这是不能得到认可的。

　　北大法学院教授陈兴良也向记者表示，此案之所以引起关注，是因为它在某种意义上与浙江纺织专家杀妻案具有共通性，能够引发人们对法律的公正性和功利性相互冲突的思考，并再次证明了公正性是法律的最终价值。

　　陈兴良表示，从一般功利性的角度来看，本案当事人的特殊性在于其对国家是“有贡献”的人，可以对其“法外施恩”。但是，法律和其他社会规范不同，它是社会的最后一道防线，因此“平等”才是其最终价值。他表示，刑法并非不讲功利性，法律的最终目的确实是像我们所希望的那样“扬善弃恶”，即尽可能地增加人对社会的贡献，减少对社会的危害性，但实现这个目的必须保证基本的公正性。针对该案，如果谢汝华的课题确实有价值，可以在服刑期间为其提供必要的条件。但是否对其轻判，则还是要看其自首等情节是否达到法律上的标准。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王秦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范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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