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都市报讯

　　引子

　　从8月1日起，《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及其实施细则正式施行，以自愿地接受救助制度取代强制性的收容遣送制度，这是我国民主法制建设的一件大事，是我国社会救助制度的重大改革。广东省民政局有关负责人表示，尽管救助站工作人员仍然以原收容遣送站的成员为主，但相信不会发生穿着新鞋重蹈覆辙的情况。

　　昨天(8月1日)是《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施行的第一天，全省各社会救助管理站统一挂牌。作为省内试点的佛山市救助站迎来了省民政厅领导的视察，民政局黄文副局长向领导强调，虽然救助站工作人员仍然以原收容遣送站的成员为主，但是这批工作人员最近接受了系统培训，相信不会发生“穿新鞋、走旧路”的情况。

　　挂牌首日未见人满为患

　　昨日，原广州市收容遣送罗岗分站更名为“广州市社会救助管理站”，也于上午挂牌。在这里，一位辽宁姑娘一边哭一边填写救助表格，她的所有财物和车票都在火车站被人偷去，如何回家成了一个大问题，在警察的指引下，她来到救助站求助。位于水荫四横路的原广州市收容遣送站则改作社会救助咨询点，接受求助者救助申请，并对其进行甄别，判断其是否符合救助办法实施细则规定的4个条件。

　　位于水荫四横路的广州市社会救助咨询点看上去很平静。这里就是原来的广州市收容遣送中转站，收容遣送办法废止以前，在广州被收容的人，如果不能被人保出来，就会从这里被送往全国各地。

　　门口墙壁上一纸牌上写着“社会救助咨询区”字样。咨询大厅里非常冷清，当天上午不停有各媒体的记者造访这里，事实上，他们的人数超过了前来寻求救助的人，很多学者所担心的人满为患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记者打的来到黄埔罗岗村的广州市社会救助管理站。罗岗村口的道路正在施工，道路中间的花台上竖着一块写有“广州市社会救助管理站”的木牌，箭头方向约1公里处是救助站大门，门口挂着铜质的“广州市社会救助管理站”牌匾。工作人员说：“牌子是今天早上才挂上去的。”

　　深圳宝安、龙岗的救助管理站也在昨天正式启动。为迎接这一天，深圳各救助管理站做了很多的准备。除改造硬件设施外，深圳还在为工作人员转换观念做准备：各站将组织工作人员进行培训、学习和考试，让工作人员能够尽快转换角色。

　　龙岗救助管理站给每名员工都发放了一本救助细则，而且还将展开业务讨论和考试。有关乘车凭证等需要与其他部门沟通的事宜，马上要进入下一步的研究讨论中。

　　在实施救助的第一天，龙岗救助管理站救助了近10名求助者，他们住进了重新改造过的宿舍区。

　　“四项要求”难住求助者

　　很多前来求助的人，身上都有小偷留下的痕迹。一个小伙子背着包勿勿忙忙地冲进广州市社会救助站咨询点，希望能够得到帮助，和那位辽宁姑娘一样，在广州市火车站，他的钱和证件全部被盗，裤子口袋被划破。

　　这种情况让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很为难，《规定》与《实施细则》中，对救助对象有明确的4条要求，有流浪乞讨行为这一项难住了很多想求助的人。

　　一位湖南籍中年男子也在填报申请表，记者指着窗口处的纸条问他“你属于哪种情况”？他回答：“都不是。”记者解释只有符合条件才能得到救助，但该男子说：“不管这么多，填了表再说。”

　　开头提到的那位辽宁姑娘姓胡，在犹豫再三以后，她在表格上有无流浪乞讨行为一项中填了是。在救助站呆了一个小时，她被姐夫的朋友接了出去。

　　她姐夫的朋友是一位姓王的警察，他说自己以前曾多次到这里“捞人”，也就是来保人的意思，对救助站的成立，他感到很高兴，因为这可以减轻警方的压力，不然面对很多被偷的身无分文的人，警察只好自己出钱让他们打电话求助。

　　五六个正在工作的救助站职工表示没有得到上级指示不愿意接受采访，整个上午，他们在忙于向来求助的人解释政策，有时不得不走到窗口外面。一个姓茹来自湖南的老人非常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不属于救助对象，虽然他穿得破旧不堪，但是却拒绝承认自己有乞讨行为。

　　咨询区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尚未接到真正符合《办法》规定条件的求助者。当天还有医院希望他们接收没有钱住院的病人，当咨询点的干部请医院与民政局协商时，医院还很怀疑地问：“你们不是搞救助的吗？”

　　深圳救助管理站也遇到了难题。深圳市第二人民医院送来了一名七旬老太，要求救助管理站接收。老太当时浑身是伤流落街头，后被送到市第二人民医院。老太在医院里住了近两个月花了一万多元，什么都不肯说。按规定，求助者必须提供姓名、年龄、居民身份证或能证明身份的其他证件等，拒不如实提供以上情况的，不予救助。到了救助管理站，老太还是不肯透露姓名、家庭住址等联系方式。像老太这样不符救助规定的人工作人员只好将她拒之门外。

　　流浪儿见证收容变救助

　　原广州收容遣送站大尖山分站移交公安后，站里正被救助的17个流浪儿童就转到了罗岗站，他们是6月26日以后，广州市社会救助站(罗岗区)的第一批救助对象。救助站负责人说：“其实，原来的收容遣送站一直都有救助的职能。”

　　虽然都是孩子，但他们却经历了收容遣送站救助功能被强制性收容淹没，再完全恢复到社会救助的过程。由于原大尖山收容站的人、财、物全由公安接管，而原罗岗站则主要接收具有劳动能力的被收容者，因此，流浪儿童的管理和教育对于广州市社会救助管理站的工作人员来说还是一个新课题。

　　一位工作人员说：“一个孩子就是一个故事，可不能小看他们。”由于《办法》规定了救助对象的范围，四个条件缺一不可，因此，这些孩子的救助也使救助站有些困惑。按规定，被救助的时间为10天，但这些孩子中相当一部分是无处可去的。

　　小张涛(化名)是辽宁人，父母在他两岁时相继去世，与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6岁时，奶奶也去世，小张涛只能跟着叔叔过日子。“叔叔对我不好，我就跑出来了。”年仅12岁的小张涛却是一位“老江湖”，走南闯北，流浪了6年，靠捡垃圾谋生。他是从长沙趴火车到广州来的。

　　今年4月份，张涛被民警送到当时的收容站大尖山分站，由于联系不到其家人，直到昨天还被留在救助站里。“这里的叔叔、阿姨好好，我不想出去了，在外面只能睡街上，我想在这里长大……”他的一句真心话听起来让人有些心酸。

　　只有5岁的许志刚(化名)是今年6月份进站的，他的父亲在广东坐牢，母亲带他来看父亲，不曾想母亲却狠心将小志刚扔在了监狱门口。小志刚哭闹着，被民警送到救助站。“找不到他母亲，无法联系到家人，可怜的孩子不知道该往哪里送。”救助站工作人员如是说。据了解，按有关规定，被救助儿童联系不到家人来接的，救助站就只能向上级打报告，将其送到儿童福利院代养。

　　“收容”“管教”淡出救助站

　　此前有很多媒体报道救助站的“豪华”装修，甚至有消息称广州市的救助站内在修网球场，但是在看完救助站的情况以后，却找不到豪华的痕迹。

　　广州水荫四横路的社会救助咨询点已经拆掉了原来的铁栅栏门，换上了家用的不锈钢门，只是门上没有锁具。每个房间里确实有电视，不过据工作人员介绍，这些电视其实以前就有。

　　变化比较大的是每个房间里放了床，现在被救助的人，不会再睡在水泥地上。每个床上有一张草席。在房间的后面，原来的厕所加上了淋浴头，而且加高了隔墙，这样可以保护被救助者的隐私。

　　黄埔罗岗村的广州市社会救助管理站情况有点特殊。作为原收容遣送站分站，该站的二期工程于2000年立项，去年始建，尚未完工。该站负责人介绍，“办公区和宿舍楼都是按照强制性收容的要求规划的，救助办法出台后，我们已向政府打了报告，申请改造经费。”

　　该站负责人表示：“改造完以后，我们将按救助办法的有关规定，按年龄和性别分区，儿童救助区还将新建一些活动设施，让孩子们生活得更好些。”

　　同时，深圳市救助管理站带有监所痕迹的铁栅栏、铁门、铁窗等设施已被全部拆除和改造，每个房间都设有8张上下铺的木床，地面和墙面贴上了瓷砖，房顶上有两台吊扇，摆放着为求助人员提供的拖鞋、水桶、脸盆、毛巾等基本生活用品。

　　站长唐荣生介绍说，每间宿舍的面积在50平方米左右，住16人，符合求助人员人均3平方米的基本居住条件。目前救助站暂分男、女、未成年人和残疾人4个区。

　　佛山市救助站的房间也已经从“大通铺”改为开放式的小房间，老人和儿童分开、男性和女性分开，小房间4个床位，大房间8个床位，初步设置了160个床位。原来的铁门、铁锁等一律拆除，还设有餐厅、公共卫生间和浴室，增加活动场地和绿化空间。站内原来有“收容”、“管教”和“遣送”等字眼的标语已经不见了。

　　-获救助第一人

　　遭迷劫的湖北青年

　　地点：深圳进站时间：昨日9时35分

　　昨天上午9时35分，来自湖北十堰的杨吉斌一身疲惫出现在深圳市救助管理站的大门口。除了一本驾照外，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杨吉斌，今年33岁，自称是湖北某所大学的自考大专生，共产党员。他说：“在‘八一’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被救助，我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我很惭愧。早知道我是第一个被救助者，被媒体们这样关注，我宁愿跳河也不愿来。”

　　杨吉斌说，他是因为来深圳找工作上当受骗导致身无分文的。接受救助的杨吉斌住进了深圳市救助管理站01室。他说，这里条件比家里还好，但他不能也不想久呆，他还想在深圳找工作。杨吉斌想在站里呆8天就够了，这期间，他会每天出去找工作。

　　救助管理站表示，最多只能给杨吉斌提供为期10天的救助，然后把他送回家去。按规定，今后，他不应该也不可能再享受救助。

　　逃出发廊的14岁少女

　　地点：佛山进站时间：昨日10时20分

　　佛山市救助站在昨日上午10时20分左右，迎来一位14岁四川籍少女，她成为正式入住佛山救助站的第一位救助对象。这位14岁的少女名叫燕子(化名)，自幼就失去了父母的教养，由姑姑带大。在两三个月前燕子被老乡骗到广东南海的一家发廊里被关起来，3天前趁发廊的人不备自己逃了出来，并找到当地的公安机关寻求帮助。当地的公安机关根据有关文件规定将小燕送到佛山救助站。工作人员经过耐心的交流初步确认她符合救助条件，马上将她送到房间进行妥善安置，让她换上了救助站的新衣服，并为她亲手端来了午饭。截至记者发稿时止，佛山救助站第一天接受上门求救人员3位，已接纳并进行暂时救助一位。

　　确保资金人员设施有保障

　　民政部部长李学举要金人员设施有保障求各地将救助管理站机构经费纳入财政预算

　　据新华社报导，民政部部长李学举日前就救助管理办法和实施细则的贯彻落实问题接受了新华社记者的采访。

　　关于救助原则：受助人自愿离站不得限制

　　问：救助管理办法的原则是什么？

　　答：自愿受助、无偿救助是新的救助制度区别于收容遣送制度的重要标志，是救助管理工作必须遵循的原则。所谓自愿受助，指求助人向救助管理站自愿求助，经询问符合救助对象的范围，救助管理站应给予救助；同时，受助人可以放弃救助，告知救助管理站后自愿离站，救助管理站不得限制。

　　所谓无偿救助，指救助管理站不得向受助人及其家属和单位收取费用，也不得组织受助人从事生产劳动以自挣生活费及返家所需费用。各级民政部门和救助管理站在实施救助管理办法的过程中，必须不折不扣地贯彻落实这一原则。

　　关于救助对象：四大条件拒收好逸恶劳者

　　问：救助的对象如何确定？

　　答：确定救助对象，是开展救助的关键，也是我们工作中的难点，可以说是世界级的难题。《救助管理办法》规定救助管理站实施救助的对象为“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加上“生活无着”四个字，就是要根据流浪乞讨人员成分复杂的状况，保证真正需要救助的得到救助，这体现了保障困难群众基本生活权益的立法宗旨。

　　实施细则对救助对象作了进一步规定，明确救助对象必须同时具备四个条件：一是自身无力解决食宿；二是无亲友可以投靠；三是不享受城市最低生活保障或者农村五保供养；四是正在城市流浪乞讨度日。同时规定，虽有流浪乞讨行为，但不具备上述条件的，不属于救助对象，这就排除了以流浪为生活方式、以乞讨为生财之道、好逸恶劳的人员。

　　关于救助性质：救助站不是收养院、福利院

　　问：救助的性质与我国其它社会保障制度有什么区别？

　　答：救助管理站对救助对象实施的救助，主要是解决其临时的生活困难，并使其返回家庭或所在单位。受助人员在接受救助或生活无着情形消除后必须离站，决不能长时间滞留站内。对于无正当理由拒绝离站的，应终止救助。决不能把救助管理站办成“收养院”、“福利院”。

　　关于救助内容：对残疾人、老年人要照顾保护

　　问：救助的内容和标准是什么？

　　答：《救助管理办法》规定了对受助人员的五项基本救助内容，一是吃，二是住，三是站内突发急病的救治，四是帮助与其亲属或者所在单位联系，五是提供乘车凭证。对于残疾人、未成年人、老年人，救助管理站要在生活上给予照顾，并给予必要的保护。救助管理站对受助人员的伙食标准、住宿条件及其它救助标准，全国无法统一作出规定。

　　关于机构编制：各地根据需要设置救助机构

　　问：救助管理机构编制如何解决？

　　答：将现有收容遣送站转变为救助管理机构，可以解决一部分机构编制问题，但要重新核定。关于机构设置问题，各地应根据开展救助工作的需要，设置救助机构。民政部决定在社会福利和社会事务司设立救助管理处，也希望各地民政部门设立相应的管理机构。

　　关于救助经费：专项救助经费纳入财政预算

　　问：救助管理经费源自哪里？

　　答：财政部、民政部、中编办下发的通知明确规定，救助管理站所在地财政部门必须把救助管理站机构经费和专项救助经费纳入政府财政预算，并根据救助工作经费临时突发性的特点，调整财政预算。未设立救助管理站的城市，同级财政部门要安排城市临时救济资金，用于直接救助符合救助条件的流浪乞讨人员。一些地方救助任务重，同级财政部门安排经费有困难的，由省级财政部门给予适当补助。避免有钱就救助，钱少少救助，没钱不救助的现象。

　　关于责任问题：救助人员违法违纪追究责任

　　问：对于责任追究问题，新办法中如何规定？

　　答：新的救助制度的一个突出特征是对民政部门、救助管理站及其工作人员救助管理行为作出具体规范，明确了责任主体，强化了责任追究机制。《救助管理办法》明确规定救助管理站工作人员“八不准”，并对救助管理站不履行救助职责，规定了求助人员申诉的权利和民政部门的责任。救助管理站及其工作人员违法违纪行为情节较重的，救助管理站的上级民政主管部门要实施责任追究，对直接负责人员依法给予纪律处分。

　　关于办法落实：实施救助做到有钱有人有地方

　　问：落实救助管理办法的关键是什么？

　　答：一是要建立工作机制。二是要落实“三个保障”，即资金保障、人员保障、设施保障。也就是要有钱救助，有人做救助管理工作，有地方实施救助。三是开好头、起好步，特别是在起步阶段要把工作做得细致一点、充分一点、扎实一点。

　　-救助站困惑

　　不合四标准是否该救助

　　《办法》规定了城市流浪乞讨人员的四个条件(自身无力解决食宿，无亲友投靠，又不享受城市最低生活保障或者农村五保供养，正在城市流浪乞讨度日)，但广州市社会救助管理站正式开张的第一天迎来的却几乎都是不符合条件的主动求助者。工作人员都有一个疑问：“不符合条件，但确实需要救助的人，我们倒底该不该救助？”

　　一些救助管理站员工说：“民政部门从来都有社会救助的职能，对流浪人员的救助是按照原收容遣送管理条例有关规定进行的，现在收容管理条例废除了，而新的办法规定了四项标准，又没有相应的配套政策，实际上是缩小了被救助者的范围。”现实情况是，大多数主动求助者确实需要临时救助，却又不符合规定。一位救助站的站长说：“真正能符合条件的被救助者是很少的。”

　　一位在场的记者认为民政部门社会救助的职能应该是多渠道的，而《办法》细则是对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的具体规定，而并没有对社会救助站的救助对象进行限制，“救助站也可以救助流浪乞讨以外的其他需救助人员呀！”

　　-救助站心声

　　收容变救助媒体多监督

　　广州市水荫四横路社会救助咨询点的工作人员对记者的到来显然有些防备，知道我们是《南方都市报》的记者以后，工作人员笑着说“希望多监督我们的工作，看有什么做得不足的地方”。

　　在“孙志刚案件”以后，这里有两位副科长被处分，在查询窗口的三位工作人员，因为没有同意保释孙志刚，也一并被处分。一位干部说，作为个人来讲，受了处分有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看上去多数工作人员对从繁重的工作压力中解脱出来还是挺高兴的。

　　在收容站开始转为救助以后，他们收到了来自山东的一封感谢信，一个打工者在广东被人偷了钱，他们买了票送他回家。科长说他把这封信给很多人看过，很高兴，他说这说明越来越多的人承认他们了。

　　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老职工说，他不喜欢收容，从心里反感把很多无辜的人关在里面。

　　这位老职工说后来站里的领导在内部会议上讲过一句话：孙志刚被打死可能是偶然的，可是出事恐怕是必然的。

　　“所以我们还是得感谢你们，要不然收容制度不会废除”。这位老收容很感慨。陈峰、方常君、张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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