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调查：法制环境是最基本的投资环境

　　——涿州“4•29”案件调查

　　本报记者张淑君 见习记者王悦

　　从北京驱车沿京石高速行驶四十分钟，即可到素有北京南大门之称的涿州。从1999年开始，涿州就提出“打京牌，唱京戏，构筑京郊型经济新格局”的口号，全面与北京对接。便利的交通，影视城、高尔夫俱乐部、会所宾馆等系列项目不仅为北京人提供了休闲度假的去处，也确实给当地经济发展带来了决定性影响。据涿州市政府工作人员介绍，涿州各种项目的建设、发展，主要依靠外来资金，特别是民营资本的参与，而两年来从北京引进的项目资金就达18亿多，占外来资金总额的70%，使涿州一跃成为全国百强县市。

　　然而就在这个北京南大门“改善软硬件环境、努力成为北京后花园”的时候，一起本不应该发生的惨案而使众多投资者对其望而却步。

　　“打京牌”打死了北京人

　　2003年4月29日，涿州京都高尔夫球场。

　　京都高尔夫球场与影视城这两个项目是涿州建设国家级旅游度假区的重点，是针对北京打出的一张“王牌”。所以在球场尚未成为利税大户，甚至还谈不上已经进入投资回报期的时候，一条由保定市出资兴建，耗资6000万的旅游大道就已经从京石高速直接修到了球场门口。

　　球场是结合房地产项目进行开发的。在2003年的会籍报价单上，记者看到翡翠会籍的报价是8.72万美金，购买会籍同时将获赠联排别墅一套。球场会员之一，北京金海潮装饰工程有限公司董事长王建潮就是这样于1999年获得了两套别墅的产权。

　　“北京市的远郊区县有很多高尔夫球场，我在哪里打球不是一样，为什么选择在涿州？涿州要发展成为京郊型的旅游城市，一些旅游项目正在建设，球场的环境也还不错，并且有会员别墅，当时我觉得可以把朋友带到这里，在休闲的同时解决商务上的问题，所以一下买了两栋别墅，其中一栋加上装修费已经花了三百万。这对我来说不是一种投资？现在，我肯定不会再去了，几百万砸在了手里。”

　　2003年4月中旬，王建潮委托施工队驻进C-88号别墅进行装修。4月29日，金海潮经理杨青海、C-88别墅项目负责人赵忠等20人乘5辆轿车来到京都高尔夫球场，准备将两名受伤的施工队员送往医院。施工队队长江华回忆，当时在场的保安不仅不让伤者回京，还用石块砸车，杨青海无奈，只好带大家去物业部进行交涉。

　　据在场的肖海清介绍，金海潮员工同物业协商未果，晚6点左右，保安冲过来，金海潮的人便四下逃跑，当时有十几个人追他一个，在不断地殴打下，他昏迷了。涿州市法医医远出据的伤检报告证实，他左耳失聪了。

　　在医院，肖海清见到了来时与他共乘一辆车的刘志国，医生已放弃对他的救助。在刘志国的验尸报告上法医写着：“刘志国系生前被他人用棍棒反复打击胸、背部，致多根肋骨骨折，肺脏破裂，胸腔大量积血致失血性休克死亡。”同行的其他人也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害。

　　5：1能否构成聚众斗殴

　　京都高尔夫球场绿草殷殷、流水清清，当初，王建潮便是看重了这里优美的环境，难得的新鲜空气才来此投资置地，几年内周围的朋友四十余人相继加入了球场的会籍。然而就是这块让他抱以希望的土地，使他今年的生意没法做了。

　　5月21日，涿州警方通知经理杨青海、项目经理赵忠、司机丁威到当地指认凶手、取证材料，三人赶到后被警方以涉嫌聚众斗殴为名刑事拘留。6月19日，涿州检察院以涉嫌组织聚众斗殴批捕杨青海、赵忠。“经理、项目经理都进了公安局，重点项目谁去谈？谁去做？客户差不多流走了。”

　　一位在球场大门东面的福林果园门前摆摊卖水果的当地村民向记者形容4月29日的壮观场面：“光球场里面的保安就100多人，还有周围村子在里面干杂活的呢！”

　　如果照此说法，当天双方人员在数量上的对比至少是5：1。

　　是什么样的动力能够促使100余人齐心协力同时与素不相识的20人大打出手？王建潮说是因为他及所介绍来的四十多个朋友不满意物业服务，没有缴纳物业管理费，球场经理贾翠华与他多次协商，约定在29日当天，由他出面约人开业主大会。但29日，他没去。

　　7月25日下午，记者拨打球场副总经理王占国的手机，希望求证当时的情况。几经周折虽然联系上了，但对方一直没有给记者一个正面的回答。北京莫少平律师事务所负责人莫少平表示，此案至少有二处疑点：第一，涿州市人民检察院目前认定了三位受害人伤势，送达了委托诉讼代理人的告知书。但此案中被打死打伤的不止这三人，为什么没有对其他人进行认定？第二，斗殴，是指双方相互殴斗。球场方没有人员受伤，到底是不是互殴？能不能构成聚众斗殴？

　　杨青海的辩护律师高峡指出，在涿州市公安局的起诉意见书中，将球场保安认定为故意杀人、故意伤害，杨青海即使被认定为聚众斗殴，那么也应是是双方的，其他罪都是性质的转化，球场领导也应负有相应的责任，那么为什么涿州市公安局拘捕的京都高尔夫工作人员中没有一个是高层管理人员？

　　记者多次努力与涿州警方联系。在与涿州市公安局政治处多次接触未果的情况下，最终接通了4月29日赶到现场并一直负责调查此案的刑警队指导员刘景生的手机，刘回答：想了解情况请找我们领导。公安局政治处处长储永会则表示，刑侦尚未结束，除了当事警官外都不了解情况。

　　一场不该发生的惨案

　　“其实，这是一场完全可以避免的惨案。”金海潮员工李振山回忆，事发当天，公司的员工使用了多部手机从当天下午3点左右就开始拨打0312-110，累计近百次，持续近3小时，直到晚上6点左右悲剧发生，110都没有赶到现场，最后到场的是涿州市刑警队。

　　记者从涿州市区驱车前往京都高尔夫俱乐部，正常行驶用了23分钟。涿州所属保定市警方对社会做出的出警时间承诺为市区5分钟，郊区10分钟。

　　“110不作为是酿成这场惨案的主要原因。”事发时在现场的一位金海潮员工说。

　　据了解，涿州每年5月的经贸洽谈会和9月的招商月，都要让球场有所表现。目前球场的会员有600余人，270余栋会员别墅已全部售出，涿州市政府宣传科科长卢金祥告诉记者，“平均每天一个副部级以上干部来京都高尔夫。”在涿州市开发区的网站上，京都高尔夫球场的图片被作为了开发区环境的背景图。京都高尔夫球场在涿州的经济地位由此可知。

　　从另一个角度看，在这个案件中，京都高尔夫也并非赢家。就算在这次惨案中，京都高尔夫与金海潮公司相比是个大投资商，需要更大力度的保护。但有些执法部门的想法却种瓜得豆。

　　据说，京都高尔夫20名参与此案的员工已被涿州市公安局逮捕，其正常经营活动也受到了影响。

　　什么样的环境是投资者最认可的？最少有两个前提，一是安全，二是公平。如果生命都不能保障,还谈何赚钱？

　　原国家外经贸部副部长、现任博鳌亚洲论坛秘书长龙永图曾说过，“只有在公平的经济环境和透明的法律架构下运行，才能更好地发展经济。”涿州市把自己定位为中国北方集文化、旅游、商贸为一体的中等城市，确实点尽了天时、地利。但仅仅在城市内栽花种草放鞭炮并非是吸引外来资金的全部前提。

　　广东汕头市把自己的软环境建设总结为五个方面，即依法办事环境，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法律保障；诚实守信环境，为加快发展奠定坚实的思想基础、社会基础、信用基础；文明服务环境，提高办事效率和服务水平；清洁卫生环境，成为最适宜居住、创业的城市；安全有序的环境，增强投资者和人民群众的社会安全感。其中公正与安全被一提再提。

　　纵观国内外经济发展迅速的地区，莫不如此。

　　广东省省委书记张德江在总结广东省发展经验的时候说：“软环境也是生产力。软环境的改善，带来的是经济的增长和社会的进步。软环境建设得不好，就会给经济发展带来阻力。”

　　作为一个外向型经济城市，涿州在向投资者提供的各种招商引资宣传材料中，市政设施、自然环境、旅游特色、休闲项目、优惠政策介绍得详细生动。或许当地政府相信自己的执法力量，也或许当地政府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法制环境应是为投资者提供的最基础的保障。所以，记者从中没有发现关于法制的字眼。

　　发展是硬道理，但是没有法制软环境的保驾护航，发展就会搁浅。涿州“4•29”案件或许能为我国国内其它城市招商引资敲响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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