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得奖更开心的是赢得尊重(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8月08日08:48 金羊网-新快报

　　新快报记者　肖萍　实习生　钟丽敏　通讯员　周小英

　　深读指引：35年前的深夜，才21岁的护士钟华荪在四川大巴山区的简陋病房里，提着小马灯挨个病床地探视病人，那一刻，让她想起了护理业的创始人———被人尊称为“提灯女神”的南丁格尔。

　　35年后，已经年过半百的钟华荪从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胡锦涛手中接过了象征护士最高荣誉的南丁格尔奖章。她因何获得殊荣？本报记者昨日与钟华荪进行了对话。

　　钟华荪简历：

　　1947年3月19日出生，1965年7月中山医学院护士学校毕业后，自愿到西部基层医院工作，默默奉献14载。现任广东省人民医院护理部主任，主任护师、硕士生导师，2003年荣获第39届南丁格尔奖章。

　　38年护理工作成就：

　　1996年，广东省人民医院护理部首批加入全国整体护理协作网，在省内较早地开展了以病人为中心的整体护理。

　　1997年2月，钟华荪从香港玛嘉烈医院引进“全面质量管理理论(TQM)”，率先应用于医院的整体护理实践。

　　1998年，她申报的《持续质量管理在整体护理中的应用研究》研究课题被省卫生厅批准立项，获得科研基金资助。

　　2001年，她运用管理学的理论，对全院护理工作量进行核定，科学地测算护理人员的编制，护理工作量测定的方法和结果已被国家卫生部、人事部门作为重新设置医院护理人员编制的依据，并向全国各地医疗机构推荐。

　　她率先在国内三级甲等医院开展与社区需求紧密结合的有创新性、前瞻性的社区护理科研项目，1996年，提出《广州城区老年人生活质量调查及社区护理网点实施的研究》，成为广州市加快推进社区卫生服务的宝贵的信息资源。

　　自1995年担任广东省护理学会门急诊专业委员会主任以来，钟华荪先后主持举办了十多期《急救护理》等各类学习班，参加学习的省内学员达3318人次，院内护士培训率达到100%。

　　领奖时，我为叶欣掉了眼泪

　　记者（下简称“记”）：去北京前，知道是总书记为你们颁奖吗？

　　钟华荪（下简称“钟”）：那时候只知道有国家领导人来为我们颁奖，直到8月4日才知道就是总书记颁奖，心里真是激动极了。那天开会时，总书记离我们的位置只有两三米。

　　记：我注意到在上台领奖时，您还在擦眼泪。是什么事情让您那么感慨？

　　钟：我是为叶欣难过啊。上领奖台前，我一直坐在张慎（叶欣的先生）身边，看着他难受得直掉眼泪，他说：“钟主任，我不能像你一样把奖章挂在脖子上，这奖章是叶欣的，只有她能戴上，我不能代表她戴这枚奖章，只能双手替她捧着……”

　　后来他也真的只拿双手捧着奖章。我以前并不认识叶欣，和张慎也不熟悉，但这次在北京我一直陪着他，他一掉眼泪，我也忍不住了（眼圈红了）。

　　我真的替叶欣难过，我们还能来拿这个奖章，她永远不能来了……

　　记：领奖后回家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钟：当然是先和家人分享。昨天，我女儿也从日本回来了，我们一大家子来到我妈妈家，四代18口人围在客厅里，吃了一顿团圆饭。

　　我妈妈已经82岁了，从小就教育我要爱国爱党、为人民服务，看到这个奖章高兴得不得了。

　　做一个有爱心的人

　　记：当时，您为什么会报考护士学校的，您从小就很喜欢护理工作吗？

　　钟：也不是，报考护士学校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是受我一个同学的影响，一起报了护士学校。那时还只有15岁，人很单纯，什么也不知道。

　　当时，我在广州七中上的初中，1962年毕业那年很多学校停办了，七中不办高中，中专可以报考的也很少，这样我就和同学报考了中山医学院护士学校。那次参加考试的人有900多人，只录80人，竞争很激烈。后来，我和那位同学都考试考上。

　　面试时，校长（钟南山的母亲）用英语问：“你喜欢护理工作吗？”我说：“我现在还不喜欢，我想我会喜欢的。”校长很慈祥地摸摸我的头说：“小丫头，好好学吧。”

　　那时我想：“做一个像她这样的有爱心、慈祥可亲的护士其实也挺不错嘛。”

　　记：您当时报考护士学校家里同意吗？

　　钟：我报考护士学校之前并没有和家里商?浚蟛藕图依锼担改钢篮缶醯靡埠芎谩?

　　上了护士学校，我就爱上了护理工作，记得领奖回来，儿子的一句话“妈妈，你一生比较顺利，就是因为你在关键时刻很会选择”让我很感慨。

左图：小孙女迎接钟华荪载誉归来。　新快报记者　王小明/摄

　　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

　　记：中专毕业后，您为什么会选择到西部呢？

　　钟：那个年代人才缺乏，护士学校要支援国家，毕业生由国家同意分配，但要抽15%的毕业生支援西部，由学生志愿报名。

　　那时，我身体比较好，家里也没有什么负担，也是没有和父母商量，很单纯，根本不知道到了西部会是什么样子。

　　记得在支援西部的志愿书上我只写了一句话：“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连到什么地方都没有填。

　　记：父母知道后，是什么态度？

　　钟：我母亲很支持我。当时，我父亲不在家，他知道后，也没有反对，只是写了一封信，他说：“你什么都好，就是缺乏独立生活的能力。到西部去了要好好锻炼，争取早点入党。”那时我连共青团员都不算，入党对我来说很遥远。

　　记：他们就没有担心过吗？

　　钟：好像没有太担心，走的时候，他们就是嘱咐：“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要赢得朋友，你就应该首先对别人好，后来病人也是我的朋友了。

　　记：您到西部后想过有可能去了就回不来没有？

　　钟：我想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大巴山里，风景很美的，我这人对什么都好奇，所以到了那也不觉得很难生活下去。

　　在达县工作时，我们是巡回医疗的，经常要自己提着桶到工地去服务，我有点晕车，可没觉得有什么，我吐完了还饶有兴致地继续观看路上的风景。和工地的工人呆久了，就有感情了，舍不得走。

　　再说，工地都在大山沟里，看到那些工人每天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工作，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即使没有受工伤，寿命也只有四五十岁，那里特别需要医疗服务。在那里，我深深地感到：“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

　　在1968年的一个深夜，当地发生了一场武斗，30多名民兵被打成重伤送上了山。那个晚上，我们提着小马灯挨个处理病人。在昏黄的马灯下，我突然想起了南丁格尔。

　　记：后来从四川去了陕西秦岭，听说那里条件更艰苦。

　　钟：在四川工作了5年后，我调到了丈夫所在的医疗站，就是秦岭那个。医疗站里就我们两个人，条件非常艰苦。我的儿子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那时候没有大米，只能吃杂粮。孩子要吃奶，我需要营养，先生经常把米全给了我一个人吃。家务活基本都是他干了。

　　所以得奖后，我说：“这奖章里，有一半功劳要归功于我丈夫。”我妈说：“什么一半功劳啊，应该是一大半功劳！”

　　我觉得父母留给我的那句话“出门靠朋友”一点也没错，那时，工作非常忙，孩子没人照顾，但我从不担心，因为有邻居帮忙。后来孩子都习惯了，反而觉得邻居家的馍馍比自家的还香。我的两个孩子真的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记者：听说您回来后，还进行了两次进修吧？

　　钟：是的。1982年，我被选派到暨南大学参加高级护士班课程学习，那时每天都要学习14个小时，非常忙，顾不上家，家里都是先生一个人撑着。

　　9天叫醒昏迷病人

　　记：护理工作是很辛苦的活，回到省医后第一份工作是就是做普通护士吗？

　　钟：是啊，做机动护士，哪个科缺人，就到哪个科去。后来到了神经内科，病人大多是脑部重伤、重度昏迷的，这种病人三分靠手术、七分靠护理，不好好护理，极有可能就成植物人，甚至死亡了。我很爱神经内科护士这个岗位，就是因为这个岗位挑战性高。

　　记：如果能把一名重度昏迷的病人唤醒，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应该很让人兴奋吧？有没有这样救醒的、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病人？

　　钟：有啊，一个潮汕地区的大学生，才21岁，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好久了。我看到他，那么年轻那么消瘦，第一个判断就是：他太瘦了，缺乏营养。马上找了医院营养师会诊，订了补充营养的新方案。

　　还有一个安排：每天都让护士们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叫到第9天，他睁开眼睛了。

　　我很喜欢问病人的感受，这样知道我们的工作还需要怎么改进。我问他：“你昏迷的时候感觉怎么样啊？”他说：“我其实早就醒了，听见你们叫我，只是没力气，说不出一句话。”我心里真高兴，为自己开始做出的那个“补充营养”的决定高兴。

　　你说的也很对，见到一个昏迷病人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心里的兴奋没法形容。就为这种感觉，做护士一辈子都值得了。

　　经历非典是我的财富

　　记：省人民医院在抗击非典时期，医护人员没有一个被感染，您是护理部主任，管理医院1300多名护士。您是怎样安排工作的？

　　钟：能在我有生之年、在岗之日经历非典，是我的一个财富。

　　非典高峰期来临后，我们的护士没有一个人退缩，我打了好几次手机给隔离病区感染科的护士，让她们轮换下来休息，她们说：“护长不走，我们也不走！我们和护长战斗到底！”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们的护士这么可爱，这么敬业。

　　那时我就暗暗地下定决心：不能让一个护士倒下！后来，我们实行了护士轮流值班，值班时间由7个小时减为4个小时，减少护士与病人的接触时间。真的没有倒下一个护士，这是我最欣慰的。

　　记：你刚才说，非典是一个财富？

　　钟：是的，就像我在西北的14年一样，是我的宝贵财富。就是在抗非典中，我的这支队伍才经受了考验，我的护士们学到的东西，也许是学校、平常工作里永远也学不到的敬业精神。这也是她们这一批人的宝贵财富。

　　护士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

　　记：这次得奖对您来说，最大的收获在哪里？

　　钟：应该说，这次得奖最大的收获就是，护士的地位有了前所未有的提高，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

　　以前我们国家参加那么多次评选，也就只有28位护士获奖，每次大概也就三四位吧。这次一下子有10位护士获奖，从来没有过。

　　记：您自己认为，得这个奖是当之无愧的吗？

　　钟：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能得到这样的荣誉，我实在没有想到。

　　记得第一次见到南丁格尔奖章时，是10年前在我们护理界老前辈李菊英老师家里。那时候，李菊英老师对我说：“希望你以后也得到这个荣誉。”

　　可那时我真的没想到真的有一天我也得到，我只是顺其自然地做自己的事。我不敢说自己是不是当之无愧，但我想说，选择护士这一行，我一辈子值了。

　　记：得到护士的最高的荣誉，算不算一辈子最快乐的事？

　　钟：社会对护士的尊重和认可，是比得奖更快乐的事。

　　今年6月我到北京开会，有一个出租车司机把我送到住处，当得知我是广州来的护士时，他死活不肯收车费，紧握着我的手说；“你们护士真伟大，你们要多保重！”帮我把行李放好后，硬是要免费把我从王府井带到颐和园。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并不是说他不收我车钱、尊重我，我就高兴，而是因为他尊重的是整个护士群体。

　　从北京领奖回来，上下飞机的时候，空姐安排我坐第一个。

　　可我觉得，那个的士司机更让我感动，他不知道我得了奖，只因为我是护士而尊重我，我真的很开心。

　　（日京／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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