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

　　一个农民继父用一生心血拉扯着3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在孩子们眼中，继父无私的爱早已超越了父爱……在继父的血泪呵护下，3个孩子茁壮成长，大儿子李安虎取得了哈佛大学博士后学位，成为世界一流的生物化学领域的高级研究人才。如今，年迈的继父已积劳成疾、重病缠身。“羊羔跪乳，乌鸦反哺”，身在异乡的孩子们用真情回报为他们劳累一生的继父……

　　2003年7月6日，任仲远老人的萎缩性胃炎再度发作了，由于病情严重，他已经无力进食，老伴杨长秀为他熬好的鸡汤刚一喂进嘴便全部呕吐出来……这时，在四川绵阳工作的二儿子任庆怀得知继父胃病复发，立即连夜赶回乡下，把继父接到绵阳市的大医院进行治疗。远在美国的大儿子李安虎闻讯后，也赶忙为继父寄来治疗胃病的药品和数千元治疗费。李安虎和任庆怀都知道，继父为了拉扯他们读书上大学，劳累一生，积劳成疾，不仅患有萎缩性胃炎，还患有肺气肿和风湿性关节炎等病。继父给予他们的无私关爱，他们一生都报答不完。

　　让时光回溯到1974年秋天，在绵阳市中兴区朝真乡农机站工作的李国方突然患上了败血症。由于病情严重，这年年底，李国方便因医治无效而撒手西去。李国方走后，其妻杨长秀悲痛欲绝，3个孩子尚不谙世事，大儿子李安虎才6岁，二女儿刚满4岁，小儿子还是4个月不到的婴儿。几乎在一夜之间，原本面容清秀的杨长秀变得苍老了许多。为了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杨长秀没日没夜地劳作，竭力拉扯着3个孩子。可纵然再苦再累，家里依旧一贫如洗，孩子们常常饭不饱肚，衣不遮体。

　　看着杨长秀一家生活如此窘迫，这时一个叫任仲远的男人走进了这个破碎的家庭。任仲远曾与杨长秀的娘家是近邻，从小他们一起长大，两人一直都以表哥、表妹相称，彼此都相互了解。当时，任仲远因为家庭贫困还没有结婚。看着杨长秀疲惫不堪的样子，老实憨厚的任仲远把自己决心照顾几个孩子的想法说了出来。杨长秀听后心里自然高兴，但她转而对任仲远说：“表哥，你还没成家，你完全可以挑一个没结过婚的女人。虽然我很喜欢你，可我不忍心让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替我养3个跟你毫不相干的孩子啊！”

　　任仲远是一个心地非常善良的男人，听了杨长秀的话，他立即说道：“长秀，你不用再说了，虽然我没啥大本事，可我会让孩子们吃饱穿暖、有书读……”任仲远朴实而善良的话语让杨长秀顿时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她知道任仲远是一个有着强烈家庭责任感的男人，她很了解他。

　　1978年腊月初四，在亲友们的祝福声中，任仲远与杨长秀举行了他们简单的婚礼。这天，李安虎三兄妹一直躲在杨长秀身后，胆怯地看着任仲远。就在任仲远与杨长秀婚后的第三天深夜，才满4岁的小儿子任庆怀突然发起高烧。杨长秀见劳累一天的丈夫睡得正香，不忍心叫醒丈夫，急忙叫9岁的李安虎到村上去把医生请来。屋外伸手不见五指，想到去村上的山路崎岖难行，李安虎犹豫了。恰在这时，任仲远被惊醒了。他摸了摸小儿子发着高烧的额头，对杨长秀责备道：“虎娃还小，半夜三更的你怎能让他去呢？万一有个闪失，该咋办呢？”说完，任仲远抓起衣服便冲出门去……

　　1979年春天的一个下午放学后，李安虎到村外去打猪草，天黑时，他背着满满一背篼青草回家，路上，一不小心掉进路边的水沟里。由于被背篼压着，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污水里，挣扎好久李安虎都没能爬上来。他于是拼命地喊叫，可怎么也没人听见。正当他无助之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了继父的喊声：“虎娃……虎娃……”霎时，李安虎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哗哗”地流淌下来。继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李安虎拽上来，之后又脱下衣服给他穿上。继父的一举一动，使得李安虎的心里一阵酸楚。他颤抖着嘴唇，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声“爹”。听见孩子第一次叫自己“爹”，任仲远的身子猛地一颤，随后把李安虎紧紧地搂在怀里……

　　自从和杨长秀结婚后，任仲远担负起了抚养3个孩子的重担。当时3个孩子都小，他一个人承揽了家里的农活。不管再苦再累，他始终没有半句怨言。有一次，杨长秀心疼任仲远太劳累，盛饭时特地给他的碗里多盛了些稠的。任仲远端起碗刚吃了一口，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他没有吭声，起身便把饭倒进了锅里，待搅拌均匀后又重新盛上。杨长秀看见了有些过意不去，说道：“你干活多，太劳累，就吃稠一点儿吧！”任仲远听后却说：“孩子们正在长身体，我又不长了，吃那么稠干嘛？”说完，他朝李安虎三兄妹“嘿嘿”一笑，笑得孩子们心里暖烘烘的。

　　任仲远的无私关爱使原本失去父爱的3个孩子都感到了家庭的温暖，更感到了生活的快乐……

　　为了早日参加工作给家里减轻负担，1983年7月李安虎初中毕业，就毅然报考了绵阳师范学校。当时李安虎的考分足足高出了师范录取线几十分，可是由于身高不够，体检不合格，而未能被录取。回到家，李安虎灰心极了。母亲杨长秀一个劲地叹气：“你自己没考上，也怪不得别人！”二妹看着大哥在不住哭泣，于是自告奋勇地对母亲和继父说：“让哥读吧，我回家干活！”

　　这时，一直闷头抽烟的继父任仲远说话了：“虎娃没考上不是因为成绩差，我们当父母的，不能委屈他。再说，他是老大，要给弟妹做榜样，读不了师范就去读高中，以后好考大学！”

　　“孩子们都去读书，家里……”杨长秀心里仍顾虑重重。任仲远听后说道：“早年我考上技校，就是由于家庭贫困没去上学，我不能让孩子重走我的老路。反正是苦，我们就多苦几年吧！如果不能让他们读书，我还配当爹吗？”听了继父的话，李安虎的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李安虎至今记得，就在那个暑假，为了给他们准备学费，继父一大早便冒雨背着满满一筐辣椒到镇上去卖。在翻越一座小山坡时，继父一不小心滑倒了，摔得全身是伤。可他顾不得自己，冒雨把撒落在山坡上的辣椒一一捡起来，然后又一身湿淋淋地往镇上去了。从那以后，继父便落下了风湿性关节炎的病，时常关节疼痛，有时夜里竟疼得不能安睡。

　　在继父的努力下，李安虎进了绵阳市魏城中学高中，三兄妹没有一个因为家庭困难而辍学。继父无私的关爱和坚强的性格激励着李安虎勤奋刻苦地学习，他始终是学校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这给继父以莫大的精神慰藉。生活上他总是买2分钱一份的泡菜吃，他说继父供养他们三兄妹太辛苦了。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就在李安虎刚上高三不久，病魔却突然降临到了这个聪明而懂事的孩子身上。

　　那是1985年初冬的一个晚上，正在教室里上晚自习的李安虎突然四肢乏力，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老师和同学见状赶忙把他送往魏城镇医院抢救。还没吃晚饭的任仲远闻讯后，跑了几十里山路赶到了医院。次日凌晨1点多钟，李安虎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继父看见孩子终于醒了，激动得热泪盈眶。继父轻轻地握着李安虎的手说：“别怕，爹就在你身边”。天亮了，医生刚一上班，继父立刻去询问病情。

　　等了好久都不见继父回来，李安虎于是假装上厕所准备看个究竟。可刚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外，突然从虚掩的房门里传来了继父的哭声：“……求您了，医生，请您务必将孩子治好！钱，我会想办法的。他爸就是得这病死的。他妈不能再没了他啊……”过了一会儿，医生才严肃地说：“孩子病重，还是赶快送大医院吧！”听到“败血症”三个字，李安虎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差点儿晕过去。

　　继父擦干泪后回到病房，故意轻松地对李安虎说：“医生说了，你这病没啥。只是他们这儿缺药，我马上想办法把你转到市里的医院去！”听了继父的话，李安虎忍不住“哇”地哭起来：“爹，我知道是什么病，治不好的！我们回家吧！”李安虎的话一出口，继父便愣住了，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得病那个时候是医术不行，可现在不同了！”

　　不管继父怎么说，可李安虎就是不听。他开始忙着收拾自己的衣物，准备回家等死。这时，继父突然朝他大吼道：“把东西放下！”平生第一次见继父发火，李安虎立即放下了手中的衣物。接着，继父慢慢从怀里摸出一团细绳来，上面已经结了无数个小疙瘩。继父轻轻地搂住李安虎的肩膀，说道：“不怕你笑话爹，这绳上的疙瘩就是爹这一生遇到的困难，克服一个，我就挽上一个……要是爹在第一个困难面前就低了头，今天还能坐在这儿吗？”李安虎愣愣地看着继父手中系满小疙瘩的绳子，不由自主地接过来，“爹，给我也挽一个‘困难结’吧！”听了李安虎这么一说，继父激动无比地说：“好，好，我给虎娃也挽一个……”

　　“家里早已一贫如洗，哪来的钱给孩子治病呢？”妻子杨长秀无助地望着任仲远。“咱就卖粮食换钱来给虎娃治病吧！”任仲远对杨长秀说。“卖了粮食，以后我们吃什么？”杨长秀问道。“天无绝人之路，现在救孩子要紧！”任仲远说道。

　　在继父的努力下，李安虎被送进了绵阳市的一家大医院进行治疗。在继父的精心呵护下，几个月之后，李安虎终于从死神的魔爪中挣脱了出来……

　　1986年7月，李安虎在高考中脱颖而出，被四川师范大学化学系录取。当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李安虎激动得热泪盈眶。任仲远也在一旁高兴地抹泪。临走那天，继父郑重地把一块亮晶晶的手表和一双新皮鞋放在李安虎手里：“长这么大了，我还没给你买过一双皮鞋穿，也不知道戴手表是啥滋味……”李安虎望着手里的“奢侈品”，惊呆了。他知道，为了给自己筹学费，家里早已债台高筑。后来李安虎才知道，这两件“奢侈品”是继父挑了一担棉花和一担玉米到镇上去换来的。

　　李安虎上大学后不久，二妹因发挥不好没能考上高中。这时，继父又把她送进了缝纫培训学校学习缝纫技术。而此时，三弟任庆怀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重点中学。3个孩子同时在外求学，任仲远肩上的担子变得更加沉重了。

　　为了供养孩子们学习，任仲远和妻子杨长秀终日在田地里耕种，以求能有更好的收成。每到孩子新学期开学前夕，继父任仲远都会把大部分丰收的玉米、小麦、黄谷等粮食挑到镇上去卖掉，给孩子们准备学费和生活费。而终日劳累的任仲远和妻子杨长秀却总是过着清贫得不能再清贫的日子。只要孩子们不在家，他们一个月都舍不得吃上一次肉，甚至连炒菜时也舍不得放上一滴油……

　　转眼到了1990年，大学毕业的李安虎以优异的成绩被保送到了中科院兰州化学物理研究所继续攻读硕士研究生。研究生毕业时，李安虎的导师说他是一个搞学问的人才，应该继续深造。但家里的情况让他立即打消了继续读博的念头，因为此时他的三弟任庆怀正在上大一，而继父的亲生儿子任庆龙也已考上了高中。他作为兄长，有责任和义务为年事渐高的继父减轻负担。

　　李安虎放弃继续读博的事很快被继父知道了。继父立即写信给他，要他继续深造。接连写了3封信，继父还是不放心，生怕孩子不“听话”，又跑了10多公里的山路到镇上给李安虎打长途电话。继父在电话里说：“安虎啊，你是只老虎，怎么想当猫呢？”

　　“如果我再继续读，您和妈还得多受几年苦啊！”李安虎心情沉重地对继父说。没想到，继父听后又是“嘿嘿”一笑：“已经苦了这么多年了，还在乎这几年？爹就告诉你吧，你们读得越高，爹就越高兴。你们这是给爹长脸啊！”

　　在继父的鼓励下，这年，李安虎如愿考上了中科院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继续攻读理学博士学位。李安虎确实是个搞学问的人才，在上海读博期间，他先后在国外杂志发表了18篇学术论文。李安虎的学术研究取得了不斐的成绩，也赢得了同行们青睐的目光。1996年，博士毕业后，28岁的李安虎被留在了中科院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工作。而他的弟弟任庆怀也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了绵阳市的一所中学任教……

　　孩子们都参加了工作，继父任仲远肩上的担子也轻松了许多。而此时的任仲远却已经步入花甲之年，劳累一生的他不仅患上了萎缩性胃炎，还患上了肺气肿和风湿性关节炎……

　　年轻有为的李安虎在有机化学领域开始渐渐斩露头角，他的学术才华也逐渐为更多的化学专家所钦佩。1997年5月，在多名专家的一致推荐下，29岁的李安虎进入了美国国家健康总署工作。在工作期间，李安虎的课题组研究出的一个化合物被全世界30多个研究室进一步研究运用，对治疗青光眼颇有疗效，目前，这项研究成果已被世界一家知名化学公司进一步商业开发化。

　　李安虎醉心于学术研究。1999年4月，31岁的他又一举考取了著名的哈佛大学，攻读化学生物系博士后。他的指导教师E·J·科雷教授是全球生物化学界的权威。

　　2001年5月2日，哈佛大学为博士后毕业的李安虎举行了隆重的仪式。面对台下肤色各异的学生和热烈掌声，李安虎激动得泪流满面。仪式上，李安虎这样说道：“我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要感谢导师，更应该感谢我的继父！没有他的无私奉献！我今天就不可能站在这里……”

　　2001年6月，经过慎重考虑，李安虎选择了美国著名的OSI制药公司。在这家跨国公司里，李安虎担任药物化学部的研究员，专门从事颈部、肺部癌症药物的开发研究。

　　如今，李安虎已经娶妻生子，一家三口侨居美国。在异国他乡的日日夜夜里，李安虎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他的继父和母亲。在他的写字台旁一直放着一盘磁带，里面有他最爱听的歌———《爸爸的草鞋》。每当思念之情袭上心头时，那动情的歌声便会在他心中响起———“草鞋是船，爸爸是帆，奶奶的叮咛载满舱，满怀少年时期的梦想，充满希望地启航……”听着这首动情的歌，李安虎总会想起劳累一生的继父。每每此刻，他的泪水便忍不住会夺眶而出……

　　2003年7月13日，记者冒着酷暑从成都翻山越岭来到绵阳市朝真乡采访时，任仲远和老伴刚从医院治疗回到家。谈起含辛茹苦拉扯3个孩子的那一幕幕往事，这位坚强的老人平静地说：“继父也是父亲啊，我只是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任仲远说，再苦再累都已经过去了，让他深感欣慰的是孩子们都有出息，而且都很孝顺，几个孩子每月都会按时寄生活费给他们，他们的晚年生活很幸福……

　　“我没啥大本事，可我会让孩子们吃饱穿暖、有书读……”

　　“这绳上的疙瘩就是爹这一生遇到的困难，克服一个，我就挽一个……”

　　“你们读得越多，爹就越高兴。你们这是给爹长脸啊！”

　　“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应该感谢我的继父！没有他的无私奉献！我今天就不可能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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