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脑瘫儿五年骨肉分离(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8月09日10:48 沈阳今报

　　记者何晓鹏房立／文姜磊／摄

小草的母亲紧紧地抱着女儿。

1998年8月21日,小草百日纪念。

医院不让吕爱勤夫妇探视小草。

看护小草的付妈妈。

五年中，小草的父母只见过她三四次。　　一对下岗职工中年喜得千金，刚刚出世的孩子却哭不出声。

　　一场旷日持久的医疗纠纷，父母认为是医院的责任造成自己的女儿小草脑瘫，将小草留在医院“继续治疗”。医院则一边雇人看护小草，一边以“遗弃罪”将孩子的父母告上法庭。

　　小草的父母以孩子的名义，反诉医院要求赔偿。孩子刚刚出生便官司缠身。

　　五年来，医院要求小草的父母必须同意将孩子接回家抚养，不再找医院的麻烦，否则别想探视孩子。五年中，小草的父母只见过自己的女儿三四次。

　　2003年8月8日，立秋。小草的母亲再次到医院要求探视自己的亲生女儿，遭到医院领导的拒绝。最后，在好心人的帮助下，他们终于找到了看护孩子的付妈妈，见到了自己苦命的女儿，可是小草却把他们当做陌生人。小草一家和沈阳242医院的这场医患纠纷还没有结束的迹象，苦命的小草还要继续伴着官司成长……

　　父母成了“陌生人”

　　昨天下午，当吕爱勤终于走进了看护小草的付妈妈家的大门时，她的泪水涌了出来，她日思夜想的小草就躺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张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似乎小生命已经感觉到了进来的这个人与她是有着不寻常的联系的。

　　小草五岁了，没有户口，没有名字，因为大家觉得她凄零得像一根小草，五年来大家便都叫她小草。

　　见到小草时，她正在付妈妈家的餐厅地板上“玩耍”着。和其他孩子不同，“玩耍”对于小草来说就是在地板上扭蹭着身子，付妈妈说：“小草一年到头只能躺着，别说站了，就是坐也坐不住。”虽然已经五岁了，但小草还不会说话，不能咀嚼食物，在她的世界里，生活“简单”得多。

　　小草躺在地板上，大眼睛眨着，明亮而灵活的眼神让人觉得她应该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任何人看见这双眼睛时，都不会把她和脑瘫病人联系在一起。可是，从小草那扭曲摆放的手脚，从她那如芦柴一般干瘦的躯体，从那斜摆着的头和总是大张着的嘴，我们却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下岗职工喜得千金

　　小草的父母均是辽宁无线电压铸厂工人，1998年夫妻俩双双下岗。对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吕爱勤和牛建伟对生活没有什么过多的要求，他们只希望像普通家庭一样，生个孩子，夫妻俩凭劳动和爱心维护这个小家，一家三口共享天伦之乐。

　　但因为一些原因，牛建伟夫妇始终没有怀上孩子。因为这，夫妻俩总是郁郁不乐，尽管他们彼此恩爱，小家里不乏温馨，但两人总觉得这个家庭不完整，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可能是夫妻俩的诚意感动了上天，1997年7月，听到妻子告诉他怀孕的消息后，牛建伟高兴得两天没睡好觉。在吕爱勤怀孕期间，小屋里洋溢着幸福，牛建伟的父母也对儿媳妇关爱有加，还没出世的小草就已经在这个家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每天都给一家人带来快乐和企盼。

　　在怀孕后的第三个月，这对细心的父母到沈阳242医院的保健所为孩子建立了健康卡。“如果孩子不动，我就睡不着觉。”怀孕的吕爱勤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自己的骨肉。在一家人的细心呵护下，胎儿的发育很正常，夫妇二人在喜悦和焦急中等到了临产期———1998年5月。5月10日，已经29岁的吕爱勤住进了沈阳242医院，等待生产。不料，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场历时五年的医患纠纷。现在，这场纠纷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不会哭泣的新生儿

　　1998年5月12日的零点，吕爱勤觉得肚子开始疼痛，整个晚上没睡好觉。到了白天，症状有所减轻，可到了傍晚，疼痛又加重了。晚上10点多，牛建伟找来医生。经过检查，当晚11点多，医生给吕爱勤注射了100毫克度冷丁和25毫克非那根。注射后没多久，?腊诟械矫院⒍裥模寂煌隆>驮诖耸保腊诒煌平瞬俊?5月13日凌晨4点，见吕爱勤疼痛难忍，牛建伟向医院提出剖腹产，但被拒绝了。上午8点半，上白班的医生给吕爱勤输氧，当时吕爱勤觉得自己又困又乏，肚子疼得厉害，再次要求剖腹产，又被拒绝了。上午10点多，医生从产房中走出来，告诉正在焦急等待的牛建伟，胎儿的心率降到了每分钟100次，必须实行胎头吸引，并告诉他胎头吸引时间短，可能引起脑腔出血。在情况紧急下，牛建伟在手术书上签了字。

　　孩子出生后，牛建伟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大约10分钟后，新生儿有了微弱的呻吟声。“孩子被抱出来时，身上还带着血迹，用一个毯子包着。医生没让我看，直接把孩子送到了儿科病房进行抢救。直到下午1点多，我才见到孩子。”提起孩子出生时的情况，牛建伟的眼角有泪珠滑落。

　　当时，牛建伟还不知道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知道孩子必须进行急救。但牛建伟认为沈阳242医院的条件不好，提出转院治疗。到了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吕爱勤带着孩子一共住了七天院，因为费用太高，而且孩子也脱离了危险期，她们又回到了沈阳242医院。医大二院对孩子的诊断是：“新生儿窒息，缺氧缺血性脑病，颅腔出血，颅腔血肿，胎粪吸入综合征。”

　　回到沈阳242医院，牛建伟夫妇觉得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不一样，“有一次我们打孩子的脚丫，直到把脚打红了，孩子也没哭。”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的不同之处越来越多，然而最让牛建伟夫妇怀疑的是孩子竟然不会自己吸奶，必须得强喂才行。这时，孩子已经一个月大了。在咨询了相关人士后，牛建伟得知这个辛苦盼来的孩子因为在出生时缺氧导致脑瘫，一生都将是个残疾人！“我们认为医院有责任，否则出生前检查正常的孩子不会在出生后就得了这种病。所以我们将孩子留在医院里，要求他们进行治疗。”对于当初将孩子遗留在医院里的原因，牛建伟是这样解释的。

　　孩子留在医院最初的一个月里，牛建伟夫妇每天都去看孩子。一个月后，孩子就不见了，牛建伟得到院方的解释是孩子已经由医院委托别人看护了。除非他们答应把孩子接回家抚养，不再难为医院，否则别想见到孩子。“这五年来我们只见过孩子三次。”每当提到孩子，吕爱勤总是未语泪先流。

　　小草伴着官司长大

　　1998年12月8日，小草一岁时，沈阳242医院以“刑事附带民事自诉”的案由将牛建伟夫妇告上了法院。在《自诉状》中，医院对牛建伟夫妇提出了“遗弃罪”的指控，并提出要求牛建伟支付各种由医院垫付的费用。

　　在咨询了律师后，牛建伟觉得自己不仅没有“遗弃”亲生女儿，反而是个受害者。他认为是医院的责任造成孩子的脑病，所以他以孩子的名义向沈阳242医院提出反诉，要求医院赔偿各种损失共计72万。

　　据牛建伟的律师介绍，因为证据不足，法院对沈阳242医院的诉讼没有立案。

　　1999年7月和9月，沈阳242医院又先后两次向法院提请诉讼，请求法院为医院“排除妨碍”，责令牛建伟夫妇“履行监护职责，接走婴儿”，以“恢复医院的正常工作秩序”。2001年12月7日，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了二审判决：要求牛建伟夫妇履行法定的监护责任，从原告处将女儿领回自行抚养、监护。对于牛建伟的反诉，法院认为属另一法律关系，可另案处理。

　　2002年1月，小草的父母将沈阳242医院告上法庭，要求医院对小草的脑病负责，并赔偿小草一家经济损失。直到现在，这场官司也没有结束的迹象。

　　想看孩子波折重重

　　2003年8月8日，立秋。在这个夜晚，很多家庭都会做几个好菜，一家人围在桌前共享天伦。但对于吕爱勤和牛建伟夫妇来说，这完全是个奢想，他们与女儿已经分开五年了。

　　“自从医院把女儿托给别人看护，我们就再没抱过她了。几次去医院要求看孩子，院方都说‘要么你们把孩子领走，否则就不许看孩子’。”为了要看孩子，牛建伟承认因为院方不许，他和妻子几次和院方有关医护人员争吵过，牛建伟强调：“我女儿现在这样，难道不是他们的责任吗？我把孩子委托给医院是希望他们为孩子治病，交给我们一个健康的女儿。可他们却借这一点硬是不让我们探视。”牛建伟说，五年来他们夫妇俩一共只看见三四次女儿，还都是在法院审理和在做医疗鉴定孩子不得不出场的情况下。

　　昨日上午，记者来到沈阳242医院，想看看小草。在院长办公室，一位姓冬（音）的女士婉拒了记者要求看小草的要求。并希望记者不要介入此事，表示：“等院长回来，我会告诉他的。如果我们觉得报道这件事对我们有利，我们会同你们联系，如果觉得对我们不利，我们是不会接受采访的。”

　　在住院区，孙笑波主任告诉记者，如果要看孩子必须同医务科联系的。

　　当日下午，记者陪同小草的父母来到医务科，赵媛科长知道是小草父母后，明确说除非把孩子接走，否则医院不允许他们探视。赵媛告诉记者，五年前吕爱勤分娩时她不在妇产科，但当时医院已经将手术可能产生的后果告诉了家属，家属同意做手术。他们将孩子遗留在医院后，院方自己出钱雇人照看孩子。激动的吕爱勤夫妻执意要看望小草，赵媛只好给赵元锷副院长打电话，他同样表示不同意。当家属表示想同赵元锷当面谈谈时，赵媛让家属自己到院长办公室去找，等牛建伟夫妇俩再回到位于前楼六层的院长办公室时，门却紧锁着。而院办的工作人员则表示不知道院长的去向。

　　在医院的病历上，记者看到在医生对于牛建伟提出剖腹产的拒绝理由是“无剖宫产指征”。产妇临产时的情况是“宫缩乏力，枕横位”，临床诊断是：“新生儿窒息，新生儿胎粪吸入综合征，新生儿颅腔出血，急性呼吸衰竭，急性心力衰竭，失代偿性代谢性酸中毒。”

　　就在大家已经不抱希望时，记者从医院的一位知情人那里得到了线索，得知受雇看护小草的家庭就在医院旁边的牡丹江小区里。

　　孩子的明天会怎样

　　“如果小草不得这个病，她现在一定是个欢蹦乱跳聪明漂亮的小姑娘。”看着小草那清秀的脸庞，每个看到小草的人都这样感叹着。

　　也许是生来不幸的小草感觉到了自己命运的苦难，付妈妈告诉我们，小草经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扭卷着身体发出一种奇怪的哭声。

　　付妈妈讲，尽管小草不能说话不能动，但她心里明白，她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对于五岁的小草而言，真正发生在她身上的特殊经历，她现在还理解不了。她不知道，一直照顾她生活的付妈妈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现在所住的房子并不是她真正的家。

　　看到孩子的亲生母亲抱着小草，付妈妈流出了眼泪。

　　受医院委托，付妈妈看护小草已经三四年了，虽然不是母女但却情逾母女。“你别看这小丫头不能动，但脾气可不小。上来那个劲啊，简直像个小毛驴儿！”付妈妈已年近五十了，对照顾小草，付妈妈也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无论吃饭、睡觉、玩耍，小草一刻也离不开她。从开始照顾小草那天起，付妈妈就和丈夫分床，每天抱着小草睡。多少个日日夜夜，付妈妈在小草的哭声中度过通宵。

　　在付妈妈看护小草前，医院曾经委托过好几家看护小草，可是过不了几天，人家就把小草送回来了。“有好几次，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也想把孩子送回医院，可真到送时，心里不舍得啊。”如今，小草已把付妈妈当成她的亲妈妈了，一旦她听到付妈妈说不要她时，小草都会红着眼圈摇着头，表示不答应。

　　其实在生活中关怀小草的人不止付妈妈一个，沈阳242医院妇产科的20多名医护人员几年来一直关心着小草。付妈妈告诉记者，每个月妇产科的李护士长都会来到家里，把小草的看护费送来，并给小草带些吃的来。

　　对于妇产科的全体医护人员来说，小草同她们的亲人没有分别，她们每个人都把小草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小草每个月的看护费也是由这些医护人员从工资中拿出一部分凑的。在小草刚出生的几个月，同样也刚生孩子不久的妇产科主任孙笑雨还亲自为小草喂过奶。小草这个名字也是孙笑雨给起的。一说到小草，孙笑雨的眼睛总是湿润的，她心疼这个一来到世上就面临着悲惨命运的孩子。逢年过节，孙主任都会带齐礼物去看小草。

　　吕爱勤紧紧搂着孩子，尽管小草对这个妈妈很陌生，但她在对着吕爱勤笑。尽管小草不知道面前这个泪流满面的人就是她的亲生母亲，但母女天生的那种亲情在脉脉流动着。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吕爱勤叨念着，“孩儿啊，妈妈对不住你啊。妈妈一定要让医院把你治好，就是治不好妈妈也会侍候你一辈子。”

　　对于家里收入并不丰厚的吕爱勤而言，她和丈夫日思夜想的就是想治好女儿的病，但力不从心的他们觉得只有把孩子留在医院，才会有这个可能，“我要他们还我女儿的健康！”吕爱勤的内心是复杂而煎熬的。

　　在吕爱勤怀里的小草还在笑着，也许这是她生来少有的快乐。但随着小草的一天天长大，她将会面对很多事情，无论是曾发生的还是将发生的。每个人都对明天充满期待，可小草的明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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