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商报记者王智小尧在应试教育不断受到挑战的今天，北京远郊门头沟区斋堂镇一个名为灵水村的地方，却大张旗鼓地举办起了中国“金榜”文化节。8月8日，记者亲历开幕式。在仪式上，来自上海、四川及北京门头沟区本地的6位高考“状元”，被施以最高礼节：大红轿子抬进场，再骑着高头大马，按照旧时科举“状元”的派头游街，引来数千群众观看。主办方还决定，今后要将各地文理双科高考“状元”的名字造册铭记、刻碑立传，并珍藏在中国科举博物馆内。人们纷纷议论，这个活动究竟意义何在？是激励学子们奋发向上，弘扬知
识的力量，还是应试教育在走回头路？
现场百态
“举人村”迎来新“状元”在距离北京市78公里处的莲花山里，有一个灵水村，它还有一个名字，叫“举人村”。农历立秋的日子，原本这里的人们会按照传统的风俗习惯，在村落里支起数口大锅熬粥，将粥免费供应给路人，因为这一天是他们村的一个特殊节日———秋粥节。然而，2003年8月8日立秋，一个以高考“状元”为焦点的中国“金榜”文化节在这里开幕了。“状元”来了，专家来了，骑马、游街、坐轿子……喧嚣的“金榜节”打破了这里的宁静。8月8日凌晨4时许，村口的六只大锅支了起来，村民们你家添一碗豆子，他家倒一碗花生，或者添一瓢水，加一抱柴。67岁的刘德茂老人说，自己以前并不知道什么“金榜节”，只知道这里曾出过22个举人两个进士，村子多年风气淳朴有序，“我们每年都特别重视秋粥节，传说我们村的一个刘举人在旱灾和水灾时，开仓放粮，熬粥给老百姓吃。为了纪念他，纪念那些举人留下的民风和文化，就有了秋粥节，熬粥供路人和邻村人吃。”灵水村有两棵1700年的老树，一棵是柏抱桑，一棵是柏抱榆。村里的老人说，两棵树各有寓意：“人桑百岁，少年发奋”、“少年发奋，方可顶天”。在灵水村人的生活里，崇尚文化并不在某个节日里，而是在一种流传下来的生活态度里。刘德茂老人有三个孩子，一个初中毕业，一个高中毕业，还有一个大专毕业，大孙子也上了中专。但老人惟一觉得遗憾的是，那些举人留下来的文化典故，现在的孩子们都不大有耐心听了。早上6时多，村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附近村里很多孩子被叫来做观众和助手。一个戴眼镜的胖男孩站在大红轿子前，记者问他，是不是一会儿要抬轿子，他说是。记者又问，如果他抬的是今年的高考“状元”会乐意吗？胖男孩吃惊地瞪圆眼睛说：“不会吧？”胖男孩告诉记者，自己今年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希望有机会上个中专什么的。上午10时30分，开幕仪式开始了。当6名高考“状元”骑马走过主席台时，记者发现那些孩子强忍着笑，表情极不自然。他们刚一下马，数家媒体的记者一拥而上，围住了来自上海的高考“状元”尹国炯，尹国炯紧张得似乎快绷不住了，简单说了几句话，便飞也似的逃向主席台。灵水村简介灵水村是京西一座千年古村落，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源远流长。据记载，在1300年的中国科举历史上，此村曾考取过22名举人、两名进士。民国时期，这个小村落曾走出过6名燕京大学的学子；解放后，历年都有学生考上大学，共有百余名大中专学生。一个人口不足千户的小村落出现如此多的读书人，在当地形成了独特的文化现象，素有“北京举人村”之称。
“状元”专家各有看法中科院院士吴传钧：一个有意义的文化活动中科院院士吴传钧作为嘉宾出现在“金榜节”揭晓仪式现场，他的职责是为前来参加的高考“状元”们揭一个“重德载道，金榜题名”的牌匾。吴传钧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自己之所以参加“金榜节”，是觉得这是一个有意义的文化活动，“这些高考‘状元’在竞争中取胜就是冠军，人们可以比武，当然也可以比文，举行这样的活动可以鼓励人们奋发向上。在一个小村子举行这样的活动，就更有意思了。”至于举行这样的活动，是否是对科举制度的一种认可，吴传钧未作正面回答。“我们至少不能用落后的历史观点看待这个问题，其实科举制度在选拔人才上也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不能否认科举制度的历史价值，毕竟时代不同背景不同，选拔人才的方式就会不同。我觉得现在再提‘金榜’、‘状元’?庸阋迳纤凳强梢缘摹！?门头沟区委副书记黎晶：有争议，人们才知道灵水村记者在“金榜节”上见到了门头沟区区委副书记黎晶—————本次“金榜节”的策划者之一。当记者问他举办“金榜节”是否怕人指责时，黎晶表示自己就是希望通过争议扩大影响，让人们知道灵水村，“我们这个时代太缺少个性，培养孩子的观念也有争议。以前我们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为什么就不能是‘三人行我必先’？为什么非得要‘孔融让梨’呢？中国的孩子缺乏个性，通过高考‘状元’这一系列活动，孩子们至少会承认自己的价值，增强他们的斗志。科举制度有利有弊，但只是综合社会现象中的一个链条，单个抽出来批判就片面了。”黎晶毫不隐瞒地告诉记者，举办“金榜节”对于灵水村而言，是一个发展经济的好办法，“灵水村为什么出举人出大学生？就是因为这个地方人杰地灵，以后考生和家长在考试前可以到灵水村来，吃核桃、喝山茶，再找找感觉，朝拜一下，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心理暗示，能增强考生的自信心。”高考“状元”李梦瑜：提前接触和感受社会在“金榜节”上，记者发现今年北京门头沟区高考“状元”李梦瑜很有些“状元”气派，当其他“状元”在台上有些不知所措时，这个小女孩却非常沉稳。“我没觉得办这个‘金榜节’有什么不妥，毕竟这对于我过去多年的努力学习是一种肯定，而且对我以后的学习也会是一种激励。”李梦瑜告诉记者，高考结束后，她参加了很多这样的庆祝活动，也见到了很多领导，应该说提前接触和感受了社会生活。记者问李梦瑜，现在很多为社会作出巨大贡献的科学家、思想家都未必会被刻碑立传，一个只有18岁的小女孩凭借一次高考就名入史册，是否有些惶恐。谁料李梦瑜很坦然很平静地说：“我没觉得。”举人之子刘法财：我明白，知识改变命运揭晓仪式上，主办方还特意将这个村子最后一位举人的小儿子、66岁的刘法财老人从内蒙古请回灵水村。记者了解到，刘法财老人9岁就离开了灵水村，现在刘家的老宅也已经被毁掉了。“我的心愿其实很简单，就是为灵水村建设添砖加瓦。我父亲是我们村子最后一个举人，当年他对戒烟、对抗日的态度都是很超前的。我回来就是想让人们知道，‘举人村’并不是空有其名，当年举人们留下的文化和精神依然在，同时证实我父亲这个举人是真的。现在村子还不太富裕，通过旅游来发展经济，提高生活水平也是件好事。”记者还了解到，刘法财老人在内蒙古当老师，他表示，希望主办方口头上的承诺能变成现实，“我惟一明白的道理，就是知识改变命运，这在一个穷山村依然通用。”
一家之言
冷静看待“状元文化”的民族记忆
明眼人一看便知，“金榜”文化节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又一出戏罢了。不少局外人的第一反应便是反对，认为“金榜”文化节没文化，与素质教育唱反调，将中国古代的科举制度与今天的高考相提并论，不伦不类等等。但是反对归反对，恐怕在今天的社会，谁也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力去阻止类似的“文化节”在全国不同地方上演。毕竟，今天的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是人所共知的事实；每年的高考状元，都格外地引人注目，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从这个意义上，今天的高考与昨天的科举也有那么一点点相近之处。作为一个村庄，你要让它担当起什么素质教育的重任，它实在承担不起，你若是以为它这么一个历时仅一周的文化节，就会把素质教育给毁了，那是大大抬举了它。所以，我们不用反对，也不用赞成，市场本身会做出最好的选择。我们更看重的是类似于“金榜”文化节这样民间自发的文化（或经济）活动的“民族记忆”功能，它可以不跟“主流文化”完全一个调子，但它却可以真实地保留一个民族的多元文化记忆、一种民间庸常的人生或社会价值取向。我们希望类似的民间记忆多些更多些地浮出水面，而不要一味地去打压封杀。它有利于让我们看到更真实的社会面目，当然也有利于我们更好地前进。至于社会的“主流价值”，就是在类似的多元文化中不断激荡、冲撞中大浪淘沙得来的。（童大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