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修建中的绥满高速公路为在阿城发现的金代朝日殿遗址让路，一时在文化考古界传为美谈。可时隔一年，在佳哈高速公路扩建工程中，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依兰县桥南遗址却遭施工破坏。由来已久的大型基建工程与文物古迹保护之间的冲突能否磨合，实现双赢？追昔抚今，让人不禁感慨——

　　考古专家欲哭无泪

　　7月22日中午，烈日当头，站在依兰县牡丹江大桥上的赵评春对此似乎浑然不觉。望着文物保护区内一个深达7米、占地千余平方米的基建大坑和辗来辗去的推土机，他表情沉重，伫立良久。

　　“我有一种要哭的感觉。”身为省考古文化研究所副研究员的赵评春说：“被毁的是具有二千多年历史的文化遗产呀，推没了，可就永远地消失了。这样的省级文物保护遗址，全省才有多少？”

　　7月15日，赵评春接到依兰县文物管理所反映，一家施工单位在省级文物保护区内大兴土木，他们上前制止，但对方不予理睬。18日，赵评春急忙赶赴现场，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就在省级文物保护界碑的所在地，挖掘机挖开了一个占地约1000平方米的桥基坑，当时已经挖了五六米深，这个范围内的整个考古文化层都被毁了。我之前就与佳哈高速公路扩建工程建设指挥部打过招呼，要求先进行抢救性挖掘再施工，但没有得到答复。”赵评春说：“我急忙要求现场施工马上停止，但我一个人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听。随后我又找到施工单位龙建路桥股份有限公司第一工程处和佳哈高速公路扩建工程建设指挥部要求停止施工，但工程非但不见停止，反而加速进行。”

　　22日，记者同赵评春来到被破坏的桥南遗址现场，在文物保护界碑内临桥的一侧，一个被掘开足有三层楼高度的深坑内正在浇铸混凝土，周围堆满了挖出的残土，深坑南侧的一片农田也被铲平，一辆推土机正在来回推土。翻开的土层中残破的陶片、瓷片俯拾皆是。“这有什么稀奇的，遍地都是。”一位现场施工者对记者说：“我们也看到保护碑了，但这是上面要求干的。”

　　赵评春顺手拾到了几块瓷片便爱不释手。他拿出一块火柴盒大小的瓷片给记者看，这是一块已看不出原来形状的残片，擦拭掉泥土，白中泛黄，上面有青色的古怪花纹，在阳光下发出幽深的光。

　　“你看，图案是一只五爪龙的龙爪，这是皇室用品的标志，年代估计在元明时期，从片的弧度上看，这应该是一只直径在20～30厘米的盘子残片。能从偏远的黑龙江境内发现这样的皇室用品，这难道还不够珍贵吗？能说没有研究价值吗？”赵评春说：“可惜的是，由于现场被破坏了，其它残片找不到了，它与其它文物的关系也被割裂了，其研究价值大打折扣。”

　　据赵评春介绍，目前被破坏的文物保护区面积由最初的1000平方米增加到目前的7000平方米。“这个大型桥基坑深7米多，面积约1000余平方米，立在这里的一块文物保护界桩已不知去向，由于考古文化层最深不过两米多，基坑内的遗址已彻底被毁。另外，基坑南侧的文物保护区被推土机推开了一个长150余米、宽约36米的区域，总面积约6000平方米，这个区域内的上部文化层已被毁掉。”赵评春说：“再不停止施工，这一古文化遗产就要被从土地上抹掉了。”

　　桥南遗址两度遭劫

　　赵评春说，让他伤心的不仅仅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桥南遗址的部分被毁，更因为两年来他为这一遗址能够早日得到抢救性挖掘所进行的奔走呼号已变得全无意义。

　　依兰桥南遗址位于依兰县城东南，牡丹江桥南侧，面积约10万平方米。该遗址是我省青铜文化的典型代表之一，由于位于附近的一座老江桥之南，故命名为“桥南遗址”。

　　据依兰县文物管理所所长王建军介绍，早在1997年修建哈同公路牡丹江新江桥时，桥南遗址就遭到过一次劫难。当时的工程未与考古部门打招呼，造成了部分遗址的破坏，后经考古部门据理力争，对其中的500平方米面积进行了抢救性挖掘。在这次考古挖掘中，共出土各类珍贵文物标本520余件，平均每平方米就有一件文物，文物密度之大省内罕见。其中一座公元前的房屋遗址内，出土的陶瓮内发现了已炭化的面粉，经考证，这里是我省目前发现最早的粮食加工作坊。此外，桥南遗址中还发现了我省最早利用火灶保存火种的技术。

　　据参加过当时桥南遗址挖掘的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李砚铁介绍，桥南文化可分为三期，涵盖了从先秦到晚清的各种文化类型，其中出土的个别器物与前苏联滨海地区南部某些遗址出土文物相似，说明它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有重要的研究价值。据此，李砚铁认为，桥南遗址的文化遗存在我省属于一种新的考古学文化，应该称之为“桥南文化”。

　　1999年，桥南遗址被省政府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本来我们以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等于给桥南遗址戴上了‘保护伞’，没想到它还是没有逃脱被毁的命运。”赵评春说：“作为一名文物保护工作者，我已尽了最大的力了。”

　　据赵评春介绍，早在2001年春，为配合佳哈高速公路扩建工程，文物部门又对沿线进行了初步的考古调查。同年5月8日，省文物部门将相关文物保护通知书送达公路建设主管部门。对此，建设部门的答复是此路要两年以后修筑，现在没有经费进行文物抢救性挖掘。直到今年3月5日，佳哈公路扩建工程逼近桥南遗址，省文物部门再次致函建设单位，依然未获答复。此后，赵评春又多次与建设部门沟通，要求对方根据《黑龙江省文物调查勘探管理规定》提供经费，先对桥南遗址进行抢救性挖掘，再搞公路建设，但这些交涉都没有结果。

　　直到7月15日，推土机的轰鸣声打破了桥南古文化遗址的平静，沉睡地下两千多年的历史也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也许，许多未解的历史之谜的破解之钥将从此再无法寻觅。　考古铲追不上推土机

　　依兰县是我省仅有的5座省级历史文化名城之一，其境内共有省级文物保护单位7处。“这是我们被评为历史文化名城以来遭到的一次重创。”依兰县文物管理所所长王建军说：“如果连立碑画界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都自身难保，那文物保护还有何尊严可谈？”

　　事实上，作为文物保护工作者，赵评春、王建军们所遇到的愤怒和尴尬已不止是这一次了。像这样的遗憾可以拉出一个长长的清单：1998年，哈同公路公司在集佳公路施工中，将沿途8处汉魏时期古代遗址严重破坏；1999年，属于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清代将军府”和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的“马占山故居”，遭到了施工队的迁移和毁坏；1999年6月，在《大清帝国全图》中详细记载的“金代郎君古城遗址”被汤原县一施工队损毁；2000年7月14日，齐齐哈尔市公路工程公司在301国道施工中，将始建于公元12至13世纪、在《金史》里号称“金代长城”的“金代界壕”掘开两条总长近80米的大沟……

　　“1999年6月，在《大清帝国全图》中详细记载的‘金代郎君古城遗址’被汤原县一施工队把部份古城墙作为堤基加宽、加高，充当干堤，西段的瓮城还被辟为了行洪区，西面城墙的墙基处被挖掘出南北长约130米、东西宽约5米、深约1米半的大坑。”赵评春说：“这处遗址早在1991年就被确定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我省境内少数有文献记载的古文化遗址之一，它的损毁曾让省内的众多考古学者扼腕叹息，呼吁要加大文物保护的工作力度，但遗憾的是，直到桥南遗址被毁，有关部门仍在对文物保护持漠视态度。”

　　考古学家将这种先破坏、再进行抢救式挖掘的现象称之为“考古铲跟着推土机跑”。“但很多的情况下是考古铲追不上推土机。”赵评春说：“由开发而造成的文物破坏往往是不可挽救的。我国目前考古的一般原则是不主动发掘，因为埋在地下会保护得更好。如果不能有效地保护这些文化遗产，让本是要留给子孙挖掘的文化遗产就这样毁了，那就是我们这一代人在犯罪。”

　　数十处古迹毁于“基建”

　　7月23日，记者见到了佳哈高速公路扩建工程建设指挥部有关负责人，据这位负责人讲，之所以在依兰桥南遗址内施工是因为工期紧，事先与考古部门沟通不够。据了解，目前位于桥南遗址保护区内的工程已停止施工，正在进行抢救性考古挖掘。

　　“近年来我省因基本工程建设造成的文物古迹被损毁现象日益严重。”赵评春说：“许多生产建设部门出于工期、费用的考虑，很少主动与文物部门联系，当文物部门主动找上门时，也多有怨言，不愿配合。”

　　赵评春讲了这样一件事，就在依兰桥南遗址被毁后，他曾与佳哈高速公路建设指挥部沟通，一位负责人竟称：“黑龙江每年能施工的季节太短，我们也是抢工期，再说，我们挖的土都没有运走，你们一样可以在里面找文物。”

　　“这如果不是故意的搪塞，那就是无知了。”赵评春说：“每一件文物的出土都与其所在土层的位置和其它相关文物有密切的联系，其作为文物的研究价值也就在于此，一般来说，土层越深，距今年代越久远，土层越浅，距今年代越近。如果连这些都没有了，文物的研究价值就会大打折扣。”

　　据了解，目前我省已发现各类、各时代文物遗址点4200余处，其中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9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176处，县（市）级文物保护单位近400处。与一些文物大省相比，我省的文物资源并不算丰富，但保护的力度却远远不够。据省文物部门统计，仅从1997年到2000年期间，我省就因修筑公路等大型基建项目不同程度地毁坏古城和文化遗址约50处。

　　“这一切源于人们文物保护意识的淡漠和对《文物保护法》的漠视。”省文化厅文物保护处副处长盖立新说：“抢救性挖掘已是文物保护的最后防线，能不能守住取决于法律的保护。在这一点上，绝不应该有一点含糊。”　（生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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