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从“下马坊”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8月14日11:32 法制日报

　　何去何从“下马坊”

　　本报记者蒋德

　　2003年7月4日凌晨，巴黎传来消息，南京明孝陵作为明、清陵寝的拓展项目，列入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整个南京为之欢欣鼓舞，甚至为此举办了盛大的焰火晚会。

　　20天后，南京市的媒体又纷纷聚焦刚刚欢庆过的明孝陵“申遗”。因为作为明孝陵组成部分的下马坊，为宁杭国道的拓宽而不得不搬家。

　　一、下马坊的由来

　　明孝陵如今已成为来南京旅游者的必游之地。到了梅花山，过了金水桥，就是明孝陵的大门。可是，这只是明孝陵陵寝的大门。明孝陵真正的起点在哪里？恐怕许多南京本地人都不知晓。它既不在金水桥，也不在大金门、四方城，而在卫岗高坡东侧的下马坊。

　　下马坊是明孝陵入口处的标志性建筑，是一座两柱冲天式石雕牌坊，它高9米，宽6米，额上横刻“诸司官员下马”六个大字。即指示文武各级官员到此必须下马步行，以保持陵区的肃穆和对陵寝的尊崇，违者以大不敬论处。下马坊设于洪武26年（1393年），牌坊体型伟岸，雕刻精细，书体工整，是明代初期石刻建筑的精品。与和它相邻的“神烈山碑”、“禁约碑”构成了下马坊地区文物群。

　　虽然一般人不知道下马坊和明孝陵的关系，但文物保护部门是知道的。因此，在我国决定将明孝陵作为明清皇家陵寝的拓展项目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时，为了推进明孝陵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符合《世界遗产公约》关于申报的要求，确保明孝陵文化遗产的“完整性”和“真实性”，南京市有关部门从去年2月起，先后投资200万元，将下马坊及其东面的神烈山碑、禁约碑一带围以绿篱、填平坑洼铺设青石“神路”，铲除菜地植树种花，力求复原明代皇家陵寝的历史氛围。

　　正是由于它的历史地位，也是由于当代人的努力，几乎被湮没无闻的下马坊走上了巴黎“申遗”的世界舞台，也当之无愧地接受了“申遗”成功的欢乐。

　　但是，这样的欢乐竟是如此的短暂。

　　二、文物和建设，谁给谁让路？

　　事实上，在我国代表团还在巴黎为“申遗”奔走的时候，宁杭国道扩建的规划红线就划到了下马坊的门前。“申遗”成功后没几天，施工的挖掘机就开到了“诸司官员下马”的下马坊下。

　　要下马坊搬家的是南京市城建重点工程“宁杭国道”拓宽工程。

　　据了解，根据南京市城建部门规划，宁杭公路将建成为双向四车道，预留八车道，成为与沪宁高速公路相配套的城市快速通道。目前施工的地段为卫岗到下马坊段，投资一个多亿，预计今年10月1日通车。根据南京市规划局介绍，目前下马坊并不在规划红线内，但“不排除根据工程的要求在将来的施工中调整规划红线的可能”。显然，这个将来并不久远。据施工方的看法，目前影响施工进度的就是下马坊，“要等文物移走后才能施工”。而事实上，在7月20日前后，挖土机已经在据“下马坊”石刻不到一米的地方施工了，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下马坊遗址，已被一条新挖出的宽约二米、长近千米的排水沟隔离开来，其中下马坊西边的一条长约二十米的电缆沟彻底地将下马坊遗址“拦腰斩断”。与排水沟仅有1米之遥的禁约碑、神烈山碑碑基四周随处可见挖掘出来的零星碎土以及筑路工人留下的烟头还有生活垃圾。一位坐在神烈山碑碑基上的筑路民工对记者说：“这路基都已经开挖了，我们头儿讲过，下马坊、禁约碑还有神烈山碑肯定要让道的，否则这筑路的损失谁承担，要知道修好这条马路可需要的资金可是一个天文数字……”

　　看来，下马坊是不得不为公路让道了。

　　三、有关部门的解释

　　对于要文物为城市道路拓宽搬家，南京市有关部门专门做了一番解释：

　　南京市建委的解释是，由于宁杭公路沿线企事业单位和居民人口的增加，此公路已无法满足需求。为了更好地方便附近居民的出行，他们在宁杭公路一期拓宽取得很好效果的情况下，继续建设二期工程，按建设规划宁杭公路为双向四车道、预留八车道，与沪宁高速公路相配套。这样，除了方便交通以外，还能提高附近居民的居住环境，进一步突出南京显山露水的特点，美化城市形象。下马坊就在规划红线内。建委的同志表示，在宁杭公路建设过程中，他们也会注意从三个方面入手对下马坊进行保护，即复位、加固和环境治理。

　　此外，他们还有一个理由，就是现在下马坊的位置并不是下马坊的原址，是解放前由原址移至京杭公路（现宁杭公路）路边的，1980年6月由南京市文管会及中山陵园管理处在现在的地方重新竖起石刻。另外，“我们在保护文物的同时也需要发展经济、开发旅游。当然，在城市规划的同时，应考虑到文物的保护，不过既然下马坊石刻早在解放前已经移动，现在移动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同时，他们也强调，一定会按照文物保护的规定，向有关部门上报，得到批准再施工。

　　四、专家的质疑

　　许多专家对南京市有关方面的解释提出了质疑：

　　既然在“申遗”过程中就决定要拓?砉罚趾伪鼗ù蠹矍尴侣矸唬恳蛭仁枪椅奈锉；さノ唬质鞘澜缥幕；ひ挪南侣矸唬坏ü裨号迹挂鞯檬澜缥幕挪；の被岬牧陆狻Ｕ庋颐谴吹男庞盟鹗翟谔蟆?

　　同时，许多专家也不同意“不会造成太大影响”的说法。当几个月前，南京市有关部门向明孝陵的管理单位中山陵园管理局提出搬迁下马坊地区文物的要求时，中山陵园管理局就不同意，并建议将道路南移，以避开石刻，但建设部门坚持原来的规划方案，于是中山陵园管理局才不得不于5月间根据要求向上级有关部门递交了迁移报告。

　　其次，所谓下马坊早在解放前就被迁移的说法也不完全是事实。事实上，下马坊石刻中的禁约碑、神烈碑现在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下马坊石坊确实是迁移过的。原址最早是被国民党修“宁杭国道”时占用的。如果说国民党时期没有保护文物的意识，20世纪80年代在现址重建下马坊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在我们已经“申遗”成功的今天，完全应当根据《世界文化遗产公约》“保持其完整性，保持其真实性”的原则，对其进行保护。我国著名世界遗产保护专家、国家文物局助理巡视员郭旃的话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刚申报成功就开始移动石刻，不仅在国内，甚至在国际上，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更有专家认为，下马坊石刻由于历史原因已有十几处“内伤”，像苏打饼干一样，一碰就碎。如果迁移，不仅石刻周围景观要被破坏，而且石刻的结构也会进一步遭到破坏，一旦出现问题，谁能承担责任？

　　五、纠纷不止一个“下马坊”

　　关于下马坊的搬迁，现在已经引起各方面的重视，江苏省有关部门也正在进行研究。8月5日，中国世界遗产理事会主任章新胜专程视察了明孝陵。他充分肯定了明孝陵的保护工作，并指出，现在明孝陵已经入选世界文化遗产，这要求我们遵循保护第一、抢救为主、有序利用、合理开发的原则，精心呵护这份珍贵遗产，造福子孙后代。

　　其实，因为建设与保护发生冲突而成为媒体关注焦点的远不止一个“下马坊”。

　　比如世界闻名、屹立于岷江之畔的都江堰，其价值不仅仅是灌溉几百万亩良田，更是千百年来人与自然的和谐“互动”的典范。同时，它的遗产保护工作也是令专家引以为自豪的，自“申遗”成功后，这里一直都在走合理保护与利用的路子，去年城市还在不停地整改，“功能分区”得到有效强化。然而，最近有关部门却执意要在上游遗产核心区几百米处建个杨柳湖大坝，引起社会各界广泛关注。

　　著名的张家界武陵源风景区曾因追求经济效益而建设了大量旅馆和道路，因此受到世界文化遗产委员会的警告———“武陵源的自然环境已变成了一个被围困的孤岛，局限于深耕细作的农业和迅速发展的旅游业的范围内”；“将道路和旅馆糟糕地定位于河边，给河床挤窄的地方造成危险隐患。”

　　当然，下马坊的搬迁不能同都江堰、武陵源相比。因为局部文物的搬迁、重建并非少见，比如三峡的张飞庙。但我们也应该看到，张飞庙的搬迁是因为三峡建设，迫不得已；而下马坊完全可以通过事先的设计避免出现这个问题：宁杭公路本身不是高速公路，而且也已经有很多弯，向南弯一点就可以避免这个问题。何况搬迁的张飞庙旅游价值虽然不减，但其文物价值却不可能与原来的价值相比。

　　目前，我国已有29处自然和文化遗产列入世界自然文化保护遗产名录，同时有49处申请项目已被列入“预备清单”，还有一些单位正在争取申报世界文化遗产。

　　对这样的“申遗”热，世界文化遗产专家、北京大学世界遗产研究中心主任谢凝高教授有过一番精辟的言论：“中华文明五千年一脉相承，自然景观丰富多样，可列入名录的名胜古迹数量堪称世界第一。世界文化遗产既是古代文明史的见证，也是一个国家、一个城市现代文明的标志。我们不要限制申报，但必须明白一点，申报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还是拿去开发赚钱？”

　　谢教授的话值得我们每一个领导者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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