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刘淑仪：个性让我不可能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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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前保安局局长告别28年从政生涯

　　学生时代

　　-惟一决心“要做读巨著的人”

　　虽然已经历经整整28年的政界生涯，但从政并不是叶刘淑仪的初衷。学生时代，文学是她的所有梦想与憧憬，在以一级荣誉获得香港大学文学士之后，叶刘淑仪就远赴英国，专心修读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诗歌。那时，她的惟一决心就是“要做一个读巨著的人”。

　　主持人：那个时候你的个性跟现在一样吗？

　　叶刘淑仪：我想可能已经是有点固执、执着，我在大学念书的时候是有名的书呆子，可能是一向都有这种倾向了。

　　主持人：现在我想在大学里面你应该是一个社会活动很丰富，而且很有组织能力，愿意组织一些活动的人。

　　叶刘淑仪：完全不是。我大学的时候就是很专心地念书。

　　主持人：也不谈恋爱？

　　叶刘淑仪：没有兴趣，当时很年轻，才20岁出头。

　　主持人：如果你的成绩又很好的话，可能男生对你会有望而却步的感觉。

　　叶刘淑仪：我没有研究这个问题，我当时是念文科的，女生好像多一点，我记得当年有一些女同学找男朋友啊，她们都去一些医学院啊、工程学院的舞会男生比较多。

　　主持人：听说你在苏格兰上学的时候，那两年生活很惨、很苦。

　　叶刘淑仪：很苦的，当年是很苦的。因为我是1973年到1975年在苏格兰，你这么年轻你不知道了，当年是英国的煤矿工人罢工，很严重的罢工，我记得当年在苏格兰有所谓的每星期三天有正常的电力供应。

　　主持人：其余都没有？

　　叶刘淑仪：通常都是黑的，大学图书馆都是黑黑的，尽量地节省能源，苏格兰天气很冷，我在宿舍住，晚上10点钟就没有了暖气，吃也吃不饱，当年苏格兰是比较穷的。

　　主持人：当时有奖学金吗？

　　叶刘淑仪：没有，所以也要尽量地省钱。

　　-通过两轮考试顺利进入港府

　　在取得格拉斯哥大学文学硕士之后，叶刘淑仪的文学梦想不得不与现实展开较量。

　　20世纪70年代中期，正是香港经济发展突飞猛进的年代。寻找到满意的学者职业几乎没有可能。而在当时的港英年代，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政务官被誉为“天子门生”，丰厚的薪水和受人瞩目的社会地位让很多人对此趋之若鹜。

　　叶刘淑仪在伦敦通过了两轮考试之后，成为为数不多的成功者之一。顺利进入港府工作。

　　主持人：现在回过头来看，当初要按兴趣去搞文学，人生是不是就不会碰到这么多的困难。

　　叶刘淑仪：经常也想。最好回到校园，我很喜欢读书的。

　　主持人：当时跟你一起考试的还有别的人吗？竞争厉害吗？

　　叶刘淑仪：见我们的有一个委员会，你进到一个房子就有几个人问问题。老实说我当时是很紧张的，因为后来我离开了房间的时候，有人问我，你的主考官是胖的还是瘦的，我说不出来。

　　主持人：还记得他们问过你什么问题吗？

　　叶刘淑仪：有些是对香港事情的认识问题，一些问题的看法，分析能力的问题，也有一些是比较个人的问题，比如为什么学术上选择这种学科的问题。我想可能女孩子表达的能力可能是有点优势。当年香港政府本地政务官挑选了四个，三男一女。

　　初入政界

　　-一工作就负责炒别人鱿鱼

　　1975年，风华正茂、学业有成的叶刘淑仪从英国回到香港。这时她已经是一位政府公务员。她将面对一个与文学梦想完全不同的世界。

　　主持人：还记得你第一天回到香港来工作，进入政府大楼的第一天是什么时候吗？

　　叶刘淑仪：1975年的9月，我在苏格兰待了两年后回到香港觉得很不习惯，香港这么挤，人这么多，头都晕了。

　　主持人：最开始负责的工作是什么呢？

　　叶刘淑仪：是公务员的纪律事宜。

　　主持人：从一开始你就负责的是很难的工作。

　　叶刘淑仪：对，就是我们广东人说炒鱿鱼的工作。刚刚踏进政府大楼的小小的政务官就负责这个工作，我也很难过。因为这个过程就牵涉发信给这个公务员，我现在怀疑你行为不检，或者有刑事的程序，那么我要扣除你的薪酬。最后还要草拟一封信，所有的程序完毕了，港督看过了，有些还需要交到英国的外交部去看的。

　　主持人：当时那么年轻的一个女孩，一工作就碰到这个，你能承受得了吗？

　　叶刘淑仪：开始很害怕，后来也慢慢地习惯了。

　　主持人：那个时候想到过自己不干这份工作了吗？

　　叶刘淑仪：也想过，但是我的上司叫我继续坚持一下，过一段时间就适应了，那么我就很勤勉的，很早———8点钟就到，一到就会去清理我的档案，整理很多的档案。因为1975年就是香港的廉政公署刚刚成立的时候，香港当年还有很多的所谓的集体贪污案。这种集体贪污案，法庭一判出来了有时候当事人就要被炒鱿鱼，炒十多个高级公务员。你可以想象这些案子的工作量多么大，而且处理的公务员有些也是职位比较高的。我熬了两年，我的上司给了我很多的鼓励，也就熬过去了。

　　-加入港府六年就已经属于首长级的官员了

　　整整两年，叶刘淑仪在最基础的位置上做着最基础的工作，因为勤奋和有目共睹的业绩，所以职务上的不断升迁也就在情理之中。

　　主持人：那个时候你的理想是什么，自己要在这个位置上做到多高，你有没有给自己设立一个目标？

　　叶刘淑仪：没有目标的，我的原则就是尽量地做好分配给我的每一份工作，尽我的能力去做，忠于职守，那么评价就由我的上司，现在来说就由社会来评价了。

　　主持人：那个时候你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吗？

　　叶刘淑仪：对，我是主要的支柱。

　　主持人：听说工作前几年，每年你付税的时候还要向银行来借钱？

　　叶刘淑仪：一开始的时候就是了。一开始当政务官的时候收入比较少，曾经是需要一些银行的安排。

　　主持人：你觉得你在最开始的那十年，机会多吗？

　　叶刘淑仪：机会肯定是有的，因为这个政务官到底是香港政府的管理阶层，我很早就有重要的任务。我1975年加入港府，1981年就负责第一届的区议会的选举，后来还有市政局的选举，香港的直选是1981年开始的，当年我是首席助理政务司，已经是属于首长级的官员，处理第一届的选举了，所以可以说很早我就已经有重任了。婚姻家庭

　　-我和丈夫是非常传统的一段婚姻

　　当事业上一帆风顺的时候，叶刘淑仪结识了香港建筑界富商叶正平之子叶文浩；1981年，刚过而立之年的叶刘淑仪成为叶家的媳妇。尽管已经身入豪门，但叶刘淑仪仍旧坚持工作与生活的平衡，继续自己在政界的发展。

　　1996年8月，距离香港回归只有10个月的时间，时任人民入境事务处处长的叶刘淑仪正全力解决居留权问题，以便在中英谈判的最后阶段取得共识，工作忙到顶点；而就在这时，丈夫身患肝癌出现并发症。

　　主持人：你跟叶先生的认识，是一见钟情吗？

　　叶刘淑仪：可以说是比较合得来的，有共同的话题，而且我们两个人都到了适婚的年龄，所以既然双方都有诚意，那么很快就谈婚论嫁了，可以说是非常传统的一段婚姻。

　　主持人：那是在1981年几月份结的婚？

　　叶刘淑仪：应该是11月。

　　主持人：看你工作每天都那么忙，他当时对你的工作是什么态度？

　　叶刘淑仪：他经常在我碰到挫折时说，你不要干了。老实说丈夫都是喜欢太太多点时间陪他的，所以他经常都说你不需要这么辛苦，你可以不干就不干。

　　主持人：你结婚以后，官越来越大，家里、工作上都有很多的事情，你的时间怎么分配呢？

　　叶刘淑仪：我觉得生活应该有个平衡。比方我现在无论怎么忙，我都坚持锻炼啊、健身啊，有时候出外走走了，旅行一下了，轻松一下了，我一向都是这样的宗旨。

　　主持人：先生的身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太好的？

　　叶刘淑仪：他1995年就开始不好了，因为他有肝硬化的病，他的医生告诉我，肝硬化病很容易变肝癌的，就提醒我他经常要验血。

　　主持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病情变得比较严重？

　　叶刘淑仪：应该是过了1997年香港回归时病情突然恶化得很厉害，我才告诉当年的副处长李韶光，我说我的丈夫现在病得很厉害，我不可以再上班了，我也不知道要休假多久，我要回家了，你顶下去啊。

　　主持人：当时您是很平静地像交代工作那样说的，还是整个人处于一种比较崩溃的状态？

　　叶刘淑仪：我是崩溃了，我是哭着跟他讲的。

　　主持人：最后你陪了他多长时间？

　　叶刘淑仪：一两个月我记不清楚了，他应该是11月底过世的。当时我家住在飞鹅山东九龙，我丈夫在玛丽医院，每天开车去要一个小时。我家里还有小孩子要照顾。有一次我记得我累得不得了，也差一点交通有意外。我开车也有问题，那么再熬下去我想我也需要在医院里休息了。后来我丈夫就昏迷了。家里的老人家也说，一个人去世的时候他最爱的人也是他最恨的人。他打了我几次，当然不是生气地打了。那么家人就说，就是他知道要去了，舍不得你们。他昏迷了几天就去了。

　　-女儿明白她是典型公务员之家的孩子

　　丈夫离世之后，叶刘淑仪更加看重女儿。尽管政务缠身，但母兼父职的她永远都是尽可能推掉不必要的应酬，回家陪伴心爱的女儿。她的女儿今年13岁，是一个胖乎乎的、很可爱的小孩，叶刘淑仪马上就要陪女儿去美国读书了。

　　叶刘淑仪：我结婚好几年后，发现自己很缺乏一样东西，你知道是什么？那是一个小孩子。我很羡慕别人当妈妈，当母亲。当时我30岁的首要的目标就是生个小孩子，很想那种当母亲的滋味。那么我后来也是比较幸运了，我觉得我是个基督徒，我觉得上帝是照顾我了，我是39岁才生我的女儿的，也是比较晚了，其实机会是比较低的了，那么我很幸运地生了女儿，所以我的女儿对我来讲是很珍贵的。

　　主持人：我看你跟你女儿就像是朋友一样。

　　叶刘淑仪：可以说是这样的。

　　主持人：她对自己妈妈的工作了解多少？

　　叶刘淑仪：她也了解的。她明白她是典型公务员之家的孩子。

　　主持人：这话怎么讲？

　　叶刘淑仪：比方看电视看到人批评警察她就很愤怒，很生气的。她是很支持政府部门的，到底从小接触的都是公务员，这一点我也是引以为荣的。辞职之后

　　-无官一身轻，轻松多了

　　在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的众多局级官员中，叶刘淑仪一直都被认为是言论最出位的一位官员。而她自己也曾说过：“传媒就是喜欢我这一类表达方式比较生动的官员，我也要透过传媒向公众传达讯息。”事实也证明，叶刘淑仪对一些事件的果断处理，赢得了市民的一致好评，她的民望一度高居问责制三司长十一局长之首。

　　主持人：28年前你刚刚踏进这个政府部门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过后来能够做到这么高的位置，更没有想到会碰到这么多的事。

　　叶刘淑仪：完全没有想到，当然也没有想到有港人治港、高度自治这个安排了。当年是殖民地的政府，华人当到高官是极少数的。

　　主持人：特别是女性的华人。

　　叶刘淑仪：对，对。

　　主持人：其实我觉得以你的性格，我觉得你是一个个性非常坚强，很倔强的一个人，我觉得，这件事情只要它能完成，不管多难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一刻的。

　　叶刘淑仪：当然了。

　　主持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自己的计划就是，我到了2003年或者是到了什么时候，我的工作画上一个句号以后，我就到美国去，或者是到外办去陪我的女儿念书了，多陪陪她了？

　　叶刘淑仪：应该是一年前，一年前开始有这种想法。

　　主持人：那个时候你想着休息一段时期，是像现在这样辞职不做了，还是我休一段很长时间的假然后我再回来。

　　叶刘淑仪：我想我们的制度就没有这个休一段长假的安排。我也觉得不应该为我做什么特别的安排。所以我就想我不如自己辞职了。

　　主持人：你现在有没有后悔你作出的辞职决定？

　　叶刘淑仪：不后悔，不后悔，我现在无官一身轻了，轻松多了。

　　主持人：但是我就在想一个忙了已经有快30年的人了，在政府工作了28年，每天要跟那么多难题打交道，有一天突然不用忙了，不用去解决难题了，能一下子习惯吗？

　　叶刘淑仪：第一，我现在刚刚辞职两个星期，我现在仍然是很忙。第二，我去美国肯定不会浪费时间的。我的个性我知道，我是不可能停下来的。

　　主持人：我觉得对你来说作出辞职的决定不仅是因为服务了28年，而是一种心理上很累的感觉。

　　叶刘淑仪：对，对，对。

　　-曾经的叶局长现在变成了叶太

　　仅仅是在一个多月之前，叶刘淑仪还是叱咤香港政界的铁娘子，统领着相当于公务员总数1/3共6万多人的纪律部队。而如今的叶太与曾经的叶局长已经有了太大的差别。

　　主持人：现在您在街上，有人碰到你是叫你叶局长还是叫叶太？

　　叶刘淑仪：有人叫叶太也有人叫局长的。我在日本的时候每天都碰到香港人，有一次在火车上碰到一家，他们对我说，我永远是他们的局长。

　　主持人：听到别人叫你局长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叶刘淑仪：我就说我不是局长了，你们叫叶太就可以了。

　　主持人：我那天在香港的新闻片里看到，很多主持人围着你，你说一些感谢的话。当时我在想叶局长叶太会不会流眼泪。后来我看报道说，有人在给你送花给你照相的时候你流眼泪了。

　　叶刘淑仪：老实说，我流眼泪最多，就是我们在保安局的欢送会上，因为当时相处了5年多的同事，真的很难过，一般我不会轻易地表露我的感情。我觉得应该有一定的节制，不应该随便地流泪。

　　叶刘淑仪说，等女儿开学以后她自己也会去学校进修，至于未来会怎么样，她暂时还没有打算。

　　-文并供图/凤凰卫视《鲁豫有约》栏目

　　敬请留意凤凰卫视中文台《鲁豫有约》8月16日(周六)16:30、23:00首播，8月17日(周日)中午11:15回放。

　　在叶刘淑仪的职业生涯中，有三个年份注定要成为她人生岁月的重要驻点。

　　1975年，不满25岁的叶刘淑仪被录用为政务官，首度进入港英政府工作；22年后的1997年2月，她被委任为香港特别行政区首任入境事务处处长；6年之后的2003年6月，叶刘淑仪以香港特别行政区保安局局长的职务向港府提交辞呈。这一年，她52岁。

　　8月8日下午，叶刘淑仪在自己家里接受了凤凰卫视《鲁豫有约》主持人鲁豫的专访。这是她辞职以后首次接受媒体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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