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生活——钼矿劳工生存状态纪实(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8月17日10:50 南方都市报

图1图／陈庆港　　车沿着山间公路蜿蜒而行。车上几个外地口音的人相互嘀咕着，带着几分惶恐与不安的眼神不停地打量着车窗外的一切，他们的双手紧攥着身边装着行李的麻袋。

　　公路快到尽头的时候，路两边的山体上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灰白色，灰白色是采矿留下的矿石渣，矿石渣有时会将整个山坡覆盖。看到这些，操着外地口音的人开始有了些微的兴奋，漫长的旅程终于就要结束，这些灰白色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这几个来自云南的中年男人，是来黄谗打工的，他们的许多老乡就在山上的矿洞里干活。

　　每天都有外省人来到黄谗。

　　黄谗是一个偏僻的小镇，位于浙江省青田县东北部的山脉中，在这绵延的山脉中蕴藏着极其丰富的钼矿资源，由于近年来国内钼市场需求旺盛，钼价格剧涨，于是人们纷纷在这里凿山开矿。黄谗目前正在开采的矿洞就有65条，已经废弃的矿洞更是随处可见。开矿成了黄谗人致富的主要手段，山中的矿脉也就成了黄谗镇的经济命脉。开矿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这种既苦又险而且不来钱的活本地人是不干的，所以一批批外省人便源源不断地拥向这里。

　　来自四川宜宾的江克书是去年和老婆一起到矿上来的，他说：“我在矿洞里往外拉矿石（这是矿上最重的活了），妻子在外面拣矿石，现在每月两个人收入1800元左右。我们俩每月的生活费大约五六百元左右，矿区什么东西都贵，菜和油更贵，这地方种菜的人少，都开矿了，再加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外省人，没办法。我们俩每天要吃两斤半的米，两斤半的米两块钱；菜，每天要十块钱；每月吃掉四百块钱左右。煤气一月一瓶，夏天52元，冬天70元；其他生活用品一个月也要花掉60元左右，出门在外什么都得花钱。下井要穿靴，半个月就穿坏一双，一双靴35块钱；手套两三天要用坏一副，一副手套一块五毛钱。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在井下，风湿关节炎都很厉害。老婆去年感冒几次，花了100多；我还有胃病，今年到现在看胃病已经看了400多块钱。春节回趟家，路上一个人要500块，往返两人就是2000块。去年除了吃饭及各种开支，我们夫妻俩最后得了七八千块钱左右。老家里还有父母，还有一个小孩。在这里有活做真好，让我们每年能有几千块钱的积蓄。”

　　来黄谗钼矿干活的大都是我国经济不发达地区的贫困人口。

　　周艳来自安徽省的阜南，她和那些随着丈夫一起来矿上的女人们不同，她是跟她的小姐妹一起来的。矿区成百上千的单身汉矿工本身也是一座矿，周艳和她的姐妹们就是来挖这“矿”的，虽然他们算不得是“富矿”，但总还有得挖。

　　周艳和她的姐妹们的小屋就在矿洞的对面，小屋与矿工的棚屋连在一起，并没有大的区别。白天矿工进洞干活的时候，她们就有些无聊地坐在门口，偶尔有闲的人过来转转，这时她们会缠着来人进屋，来人也就半推半就着进屋来。来这门前转悠的人大多是拿定了主意的，他之所以还显出不情愿的样子，只不过是想在价格上再占些便宜。

　　晚饭后是周艳和她的姐妹们最忙的时候，有时几个小房间都满了，而小屋的门前仍会有许多人在转悠着。

　　在矿上，周艳和她的小姐妹们的收入要比在矿区干活的其他女人们高得多，她们的收入比得上在矿上干最重的活的男人。周艳说她们和矿上的许多男人都很熟，其实他们挺不容易的，一年也回不了一趟家，回家一次花很多钱地，他们舍不得。周艳自从到矿上后也没回过家。

　　翟益伟来矿上好几年了，一直一个人在这里熬着，最后却是老婆和儿子在老家熬不住，今年来了矿上，一起过来的还有老婆的哥哥。可家人过来后给翟益伟带来的并不是团聚的幸福，而是更彻底的绝望：翟益伟的老婆李平会和她的哥哥李平奇在不久前到一个废弃的矿洞里去捡矿石时，被矿石活活埋了。

　　记者采访结束后要走的前一天，33岁的翟益伟背着四岁的儿子小金麟，去看望孩子的妈妈。埋着小金麟的妈妈和舅舅的矿洞是在他们出事7天后封堵上的，这天是封洞后的第三天，按他们老家的风俗人死后三天亲人是要上坟看望的。

　　这口不幸的矿洞离小金麟的家不是很远，就在他家门口前那座山的山腰上，家门前便有一条采矿人踩出的小路，一直通到山上的那个洞口，从前小金麟的妈妈每天提着麻袋沿着这条小路进山，又总是背着装满矿石的麻袋沿着这条小路回家，在她再也回不来的那一天，翟益伟和小金麟跑到山上的时候，坍塌的矿洞前有许多人在挖，不停有被埋的人被挖出来，翟益伟告诉小金麟，妈妈也会好好地走出来，小金麟一直在洞外等了好几天．现在这父子俩一起来上坟，最后看一眼小金麟的妈妈。然后，翟益伟说，就带小金麟永远地离开这地方。

　　图／文　陈庆港　图片说明：

　　小金麟趴在被封堵住的洞口，耳朵紧贴在冰冷的水泥上，听了好长时间后，他回头对爸爸说，他听到了妈妈和舅舅的声音了，然后又紧贴上去，一边用手拍打封堵洞口的墙，一边轻轻地叫着妈妈。（图1）

　　矿洞里弥漫着浓浓的粉尘，并且有强烈的矿物味。矿工们下班都得大洗一番。（图2）

　　随着矿上外省劳工一起拥入黄谗的还有大批外省女人，男人们大都在井下，女人们在井上，她们的活也异常繁重，劳动时间往往要比男人们长很多，但她们的收入却比男人们低得多。（图3）

　　一种带着条纹的廉价化纤布在矿区得到了最广泛的利用，由于耐磨、防水，人们经常用它来圈房子，也用它来做雨衣。（图4）

　　在矿山中有许多这样颇具规模的居住区，少则几十人，多则几百人。这里的居民大都以老乡为邻，不同籍贯的人则少有往来。（图5）

　　矿上集合着各个年龄段的单身汉，他们有的在老家有妻子，有的一直打着光棍。在矿山大的居住区里，会有单身汉乐意来的场所，这里的消费一般都很低，单身汉们在这里释放繁重的生存压力。（图6）

　　和矿上所有的孩子一样，在矿渣山上小金麟总能找到自己的快乐。但自从妈妈出事后，小金麟的世界里便有了无尽孤独。（图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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