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世家的生态变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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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8月21日11:57 南方周末 | |||||||||||||||||||||||
本报记者 江华 老曹回忆起5月那个早上仍有无法释怀的伤感。“麻木不会说话,可和跟一个人永别没有区别,好像有东西使劲撕你的心。” 2003年5月21日凌晨6时,曹桂林就起了床。昨天晚上社区包曹家的工作组的干部走了之后,曹就没有睡着。“脑子里也不知道想什么。”曹说。他起床后,把麻木擦得干干净净的,车是3月份买的新车。 7时10分,老曹来到社区办公室,干部们要到8时才准时上班。这时过来一个要坐麻木的人,曹拒绝了他的坐车要求。接下来又过来一个,老曹还是拒绝了。当第三个乘客出现时,曹桂林终于答应了。“根本没有赚钱的想法,开了18年,不习惯拒绝人了。”老曹说。 在麻木独特的引擎声中,他把客人送到了终点。乘客递给他3个1元的硬币,老曹伸手,想了想,“路近”,只拿了2枚。 7时40分许,老曹的麻木又送完一个客人。“乘客递给他的3元钱时,我心里很难受。我可是最后一次啦!”老曹说。 西城壕社区的干部感到很高兴,在武汉市禁麻行动刚刚开始,曹就成为禁麻成绩的第一个起点。 但曹桂林从此走向这段人生的一个终点。 1985年,曹桂林携家带口,从湖北钟祥农村回到了自己曾经的家园武昌。 1962年,曹桂林一家响应政府的号召,“缓解城市压力,到大有作为的农村广阔天地里。”曹的母亲带着曹桂林兄弟俩、妹妹去了农村。 “回到武汉,我发现我是市民,可没有了身份。” 他们没有城市户口,二女儿曹燕和独子曹光绪正等着上初中。曹桂林必须用体力养活一家,让缺少城市教育的孩子上学。 1985年,踩人力三轮车的人不多,生意很好。三轮车承载着一家5口人所有梦想和希望,通过曹桂林像轮轴一样不停地上下蹬踩的双腿,漫游在武昌的大街小巷。 老曹对那个时代充满了感情:“平均一天可以挣40元左右。那个时候的钱比现在‘值钱’。1989年有一天,我一天下来赚了100多。那个时候的100块钱,要值现在千把块钱咧!” 武汉一天天在变化,他没有机会抬头看看;“我只看地下的路,我多踩一米,孩子费用压力就少一点。流汗多,累得厉害,我越高兴。” 人力三轮车的轱辘赚回了砖头和水泥,祖居地基上盖起了新楼房。儿子、姑娘也顺利上完了中学,但都没考取大学。老曹没有钱给他们找门路,儿子只能子承父业。1994年的9月,曹桂林花3000多元给儿子买了辆正三轮摩托车。儿子曹光绪年轻的麻木之路从此开始。 一家媒体记录了当时儿子复杂的心绪——— 出车第一天的曹光绪因为害羞整整一个上午没有做成一笔生意。他拒载乘客,甚至谎称车是专门给自家铺子进货用的。 下午2时左右,他把车停到了武昌小东门附近,他从背影认出了父亲。50多岁的父亲蹬着人力三轮车从身旁经过。父亲埋着头,背弓曲向前倾着,上坡。儿子赶紧跑上去推车。 父亲的背影粉碎了儿子的世界观。“那一刻,我所有的虚荣心都没有了。”曹光绪说。下午他共接了8笔生意,很轻松就赚了20多块钱。曹的儿子说,生活可以让人放弃很多。 1996年,55岁的曹桂林花3980元买了辆电麻木,人力车卖给了别人。靠着电麻木,曹光绪娶妻生子。 1999年,曹的兄弟、43岁的曹明洪下了岗,右手略有残疾的他也开上了电麻木。随后,曹燕也加入了家族的麻木事业。 “从1996年后警察才开始严厉管制,以前警察是不怎么管麻木的。”曹桂林说。 “被警察抓着,很不合算,要缴罚款50元,还要参加学习一个星期,一天的停车费15元。”老曹对这些支出和有关规定记忆深刻。曹的儿子先后被警察“收”过8次麻木。 从1999年起,武汉麻木市场的竞争趋向激烈。曹桂林的生意受到了冲击,他开始对曹家的前途忧虑。 1999年武汉交管局下属的“非机动车管理部门”在年审时,要求换车,老曹非常想买市场上又便宜又好的车。但是他必须买4000多元一辆的“川野”牌正三轮摩托车。否则就无法取得合法的牌照。“多花了2000元呢!” 在1999年的大换车中,1.8万辆左右的机动麻木有80%换了川野牌。曹和儿子各换了一辆,原来的车一律由交管部门100元“收回”。 “没有办法,我们要活,只能付出更多的东西。”2003年,政府再次清理麻木的说法越来越像真的,甚至政府如何治理的版本也在不断更新。“很多麻木都想,如果政府按照过去的做法做,麻木们也会按照老办法对付。”曹说。 2003年5月20日凌晨,“逐户上门宣传政策”的干部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不富裕社区的曹家。他们只是武汉庞大的2.5万人说服队伍中的一个小组。 曹家看到,过去在大街上强行执法的行为换在了家里,不同的是谦虚、和蔼的笑容。家里已入睡的4个人全醒了,而且再也没有睡着。 曹桂林并没有表现得大义凛然:之所以踩麻木,是因为要靠麻木生存,交了它,等于掐断了自己的喉咙。那一晚曹桂林心里很不平静。 2003年5月20日早上7时,社区干部又上门了,承诺给曹光绪把户口问题解决。 8时,社区干部们回社区找管段民警商量。12时,社区干部再次上门,通知曹光绪准备好相关证明材料。下午2时,社区干部带曹光绪到派出所交了材料,并办了审批手续。 困扰曹光绪十几年的户口问题,因为他仅仅拥有的麻木,竟然让复杂的问题就这样短短几个小时里给解决了,这让他困惑、高兴、惊讶。 “舍弃麻木,就像从自己身上割下来。”曹的邻居、一个麻木主说。 不愿意依赖政府的曹说:政府提供的岗位也许我们不适合,继续自谋职业,生存。 曹光绪已经考了驾驶资格B照。残疾的曹明洪也希望找一份自己能做的工作。曹燕报考了政府的一个职位,这个很久没有摸过书本的人,还参加了考试,如果一旦她想去,要从补偿里拿出4000元给政府。“我现在几乎没有存钱,只存了一个10岁的儿子。”曹燕说。 她的儿子正在吃中午饭,雪白的米饭上,是一点咸菜。 曹桂林希望自己的后代好好照料自己。他说现在像丢了什么重要东西,还像是迷路一样。总之不知道明天怎么下手。 确实,对于曹家来说,麻木渐渐成了历史的记忆;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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