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第一大案背后的冤情：6人被无罪羁押1670天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8月21日18:13 广西市场报

　　广西第一大案“告破”之后疑团重重：疑点之一——在大客车被抢劫的司乘人员的报案笔录中，认定在客车内作案的歹徒共5人，其中32岁左右的1人，23岁左右的4人，而被羁押的6人全是21岁以下的小伙子，其中还有2个未成年。疑点之二——案发时陈家龙15岁多、只有1.5米多高，到了两年后的1999年11月17日，他已长高到1.7米，售票员在刚抓获他时没有辩认出他，一年多后反而认出了他。

　　引子

　　2003年6月5日，被柳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抢劫罪判处死缓的冼建华、陈君俊，判处无期徒刑的钟海宽、陈新贵，判处有期徒刑15年的熊成培、陈家龙、余伟民等7人，手执《不起诉决定书》和释放通知书，泪流满面，而2002年2月24日被“捉拿归案”的余伟民想起父母因此案而涉嫌包庇罪被关了8个月，更是百感交集，至此，号称“广西第一大案”被彻底“翻案”。冼建华、钟海宽、陈新贵、熊成培、陈家龙和余伟民因一起发生在1997年的特大抢劫案被判刑和关押，4年多来，他们在外奔走喊冤、申诉的父母们思儿难见儿的苦楚无以言表，此刻，纵有千言万语也无从说起。

　　日前，除陈君俊因犯盗窃罪被判刑12年仍在服刑外，余伟民及其父母和冼建华、钟海宽、陈新贵、熊成培、陈家龙已分别向法院、检察院递交了司法赔偿申请书。

　　发案

　　1997年11月14日下午17时50分，一辆车号为桂B02358的双层卧铺大客车从始发站柳州市二运的龙胜汽车站驶出，向终点站广州开进，19时许当大客车行驶至柳江县穿山镇定吉村岜谋路口时，5名歹徒从车内前、中、后的铺位上跳下来，手执砂枪顶住司机尹某的头部，将一瓶汽油淋在司机及发动机盖上，威逼司机将大客车驶离公路100多米进入一片甘蔗林里，尔后手执刀、枪等凶器逐个对司机、售票员和乘客实施抢劫，仅仅10多分钟，车上30余名乘客即被抢走现金20万元左右和价值3万多元的6部移动电话、BP机、金银手饰等物品，抢劫中，乘客黄某等人因有不从被歹徒用刀刺中大腿和腹部，造成1人重伤2人轻伤，尔后，这几名跳下车的歹徒还将大客车轮胎戳破，借着黑夜的掩护消失在茫茫的蔗海里。

　　接到报案后，柳州市、柳江县公安人员立即赶赴现场，勘查现场并对30名被抢劫的司乘人员进行调查和询问，歹徒遗落在现场的可乐瓶、矿泉水瓶和旅行包自然成了侦破此案的有用线索。由于此案被劫财物巨大、歹徒作案手段恶劣，公安部将它列为当年全国通报的“十大案件”之一、区公安厅列为广西第一大案进行督办，成立了以柳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第五大队为主力的专案组。广西公安厅刑侦总队大案科派出专人到柳州指导案件侦破工作，然而，历尽千辛万苦，专案组还是没有抓到“11·１4”案的歹徒。

　　被抓

　　转眼到了1998年10月，因盗窃被柳州市鱼峰区法院于1998年8月判刑12年的陈君俊在看守所里与一帮人吹牛时“透露”出曾在穿山“搞过一脚”的话。同年10月20日，“11·１4”侦破组的公安人员找到了陈君俊，经过几天几夜的政策攻心，陈君俊不但“供出”了犯罪的事实，还“供出”了冼建华、陈家龙、钟海宽、陈新贵、熊成培、余伟民共6名“同案犯”。1998年10月31日，警方以“引蛇出洞”的方式将家住柳州市柳邕路的冼建华抓获，11月1日，又在柳州市郊竹鹅塘村将陈家龙抓获，突审两人获知线索后，警方先后在南宁市望州岭、柳州市康华小区等地将熊成培、陈新贵、钟海宽抓获“归案”，被抓的时候，还未成年的熊成培、陈家龙是旷课出来玩耍的。几个回合的交锋，几个人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惟独陈新贵自始至终不承认自己参与了抢劫，而钟海宽听到公安预审人员宣布对其进行逮捕时不但开始“翻供”，还拒绝在逮捕证上签字，从此以后至死不承认自己参与过抢劫。然而，随着公安机关宣告公安部督办的“广西第一大案”的告破，电视、报纸也连篇累牍地进行报道，不少办案的公安人员立功授奖。余伟民看到本村(柳州市郊竹鹅塘村)的陈新贵、钟海宽先后因涉嫌抢劫被抓，而且还听说他本人有点牵连，心里感到很冤，他也知道“投案坦白”和“抗拒”的政策，因此决心到公安机关去讲清楚自己的“冤”，然而，走到半路，他思前想后，担心自己进去后“讲不清楚”，于是，就一跑了之，然而，2002年，他回家过春节时，还是被警方在2月24日抓住了，而他父母也因涉嫌包庇罪于3月5日被抓，直到8个月后的2002年11月4日才获准取保候审。

　　判刑

　　1998年12月6日至1999年1月8日，经柳州市人民检察院批准，冼建华等6人先后以涉嫌抢劫罪被逮捕，由于检察机关退侦了两次，因此，直到1999年8月18日才被提起公诉，柳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于1999年9月27日不公开开庭审理，受重伤的乘客黄某则作为附带民事诉讼原告出庭诉讼，要求法院判令上述6人赔偿被抢的人民币78600元、因伤住院的医疗费、误工费、营养费10529.61元庭审中，除陈新贵、钟海宽坚持原来的观点一直不承认参与抢劫外，其余人员也当庭翻供，推翻原来在侦查期间所作的有罪供述，并当庭展示自己身上的伤痕说明原来的“坦白”是公安人员刑讯逼供和诱供的结果。为了补充新的证据，公诉机关先后两次向合议庭提出休庭。

　　两次庭审之后，有关部门请受害人之一的售票员黄某于1999年11月17日辩认抓获的案犯，到了1999年12月1日合议庭第三次开庭审理时，理所当然受到6名被告人及其辩护律师的质疑。到了2000年6月，柳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下达了一审判决书，认定：冼建华等6人与在逃的余伟民多次预谋抢劫长途班车，在1997年11月14日，由陈新贵驾一辆五菱高顶棚车送6人到龙胜汽车站，当大客车开出柳州后，陈新贵又驾高顶棚车尾随，在甘蔗地，陈君俊、冼建华等6人抢劫后乘上高顶篷车逃离现场，冼建华、钟海宽、熊成培、陈家龙、余伟民各分得赃款3万余元及赃物，陈新贵分得赃款1.5万元、陈君俊分得赃款0.6万元。由此认为，“虽然证据尚有不足，但基本事实清楚，基本证据确实”，6人均是共同犯罪的主犯，因此，判决冼建华、陈君俊死缓，钟海宽、陈新贵无期徒刑、两个未成年的熊成培、陈家龙则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一审判决后，6名被告和只判得1万元赔偿的受害人黄某均不服，向广西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

　　疑点

　　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案发时参与现场勘查的柳江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技术员，从现场遗留的可乐瓶、矿泉水瓶中提取了一枚清晰的指纹，当冼建华、熊成培等6名所谓的“罪犯”被抓获时，那枚指纹与6人的指纹都不吻合。作为陈家龙、陈新贵的辩护律师——孺子牛律师事务所的李炳田、覃禄勇、周明除了指出这一疑点外，还提出如下几个疑点：1.在大客车被抢劫的司乘人员的报案笔录中，认定在客车内作案的歹徒共5人，其中32岁左右的1人，23岁左右的4人，上述6人全是21岁以下的小伙子，其中还有2个未成年；2.歹徒在车上反复威胁司乘人员。讲话口音是夹壮的柳州话，但这6人没有一人讲话夹壮；3.司机尹某见歹徒从甘蔗地里推出两部单车，售票员黄某还见一蒙面歹徒驾驶一辆摩托车搭另一歹徒逃跑，而司法机关却认定6人是乘坐高顶蓬车逃跑；4.作案工具——砂枪、刀、接送歹徒的微型车以及被抢的20万元左右的现金、价值3万元的手机、BP机、金银手饰，既没有流向也没有着落；5.售票员黄某在1999年11月17日对陈君俊、陈家龙的辩认笔录让人费解。因为案发时陈家龙15岁多、只有1.5米多高，到了两年后的1999年11月17日，他已长到1.7米，售票员在刚抓获他时没有辩认出他，一年多后反而认出了他。另一方面，经过报纸电视的曝光和两次开庭，售票员黄某再辩认人时在时间、程序上都不合法；6.所谓“现场遗留的分别包着砂枪‘子弹’的两张小学生暑假作业本是陈家龙之弟的作业”之说，也站不住脚，因为柳州市公安局、柳州中级人民法院、广西公安厅三家文检工程师得出的笔迹鉴定结论不一致；7.与陈新贵无亲无故的两位农民出庭证明1997年11月14日当天，陈新贵在本村糖烟店打牌到下午5点，第二天又陪同他一起去买摩托车；8.本案除了冼建华等6人的口供外，再也没有其他直接证据证实这起抢劫案是他们6个人所为，自始至终，没有一个受害者合法的辩认笔录。

　　获释

　　我国《刑事诉讼法》第162条第3款规定：“证据不足、不能认定被告人有罪的，应当作出证据不足指控犯罪不能成立的无罪判决”，法律还明文规定“重证据，轻口供”。对法律的公证有着执着精神的柳州孺子牛律师事务所的李炳田、周明、覃禄勇等人，凭着手中掌握的证据，与熊成培等人的家长，依法向广西高院、政法委等部门申诉，并在二审时将一个个疑点重新提出来，2001年5月，广西高院以“事实不清”作出刑事附带民事裁定书，撤销柳州中级人民法院的一审判决，发回重审。

　　根据广西高院的裁定，柳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另行组成合议庭，经两次补充侦察，合议庭于2001年11月8日公开开庭合并审理该案，判决下达前，检察机关要求撤回对冼建华等6人涉嫌抢劫罪的起诉，同年12月8日，柳州中院裁定准许撤诉。2002年2月24日，余伟民被公安机关抓获后，检察机关又于2002年9月向法院提起公诉，柳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于同年10月28日再次开庭合并审理该案，此后，案件一拖再拖，既未见判决又无法见到儿子的7位家长联名向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书记曹伯纯、政府代主席陆兵写信申诉。直到今年判决下达前，检察机关又于2003年5月30日以“事实和证据有变化”为由，再次申请撤诉。2003年6月3日，柳州中院作出裁定：准允撤诉。2003年5月30日，检察机关对取保候审的余伟民的父母作出了不起诉的决定，6月4日，又对冼建华、余伟民等“11·１4”特大抢劫案的7名所谓的罪犯作出不起诉的决定，6月5日，除爱吹牛讲大话的陈君俊因犯盗窃罪继续羁押外，冼建华、余伟民、熊成培、钟海宽、陈新贵、陈家龙全部获释。

　　对于“广西第一大案”——“11·１4”特大抢劫案原来抓获的7人作出不起诉的原因，有关人员的解释是“证据不足”。而记者从有关方面获悉，从今年上半年开展的“全国网上指纹大会战”以来，一名嫌疑人四、五月在柳州作案时被抓获，结果，这名嫌疑人的指纹与1997年11月14日发生的广西第一大案现场提取的指纹相吻合。由此揭开了“广西第一大案”的盖子。

　　据悉，接到余伟民及其父母的司法赔偿申请书后，检察机关已予以立案，而法院不但对冼建华、陈新贵、陈家龙、熊成培的司法赔偿申请予以立案，还在本文发表前的8月7日进行了听证，而钟海宽也开始委托律师要求司法赔偿。

　　4年多的时间，1670个日日夜夜，原来只有1.5米的未成年人陈家龙变成了1.7米的成年人。获释回家的冼建华、余伟民、熊成培、钟海宽、陈新贵、陈家龙6人想起那1670个日夜就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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