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程维高腐败黑幕(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8月24日06:42 华商网-华商报

郭光允

　　前不久，中纪委的一个决定让河北省石家庄市成了全国的新闻焦点。这个决定说，原河北省委书记程维高严重的违纪问题已经进行了审查，给予其开除党籍的处分，并且撤销正省级职级待遇。在这个决定当中还第一次提到了一个被程维高打击报复的人———郭光允，这个已经被开除党籍又恢复党籍的普通的正科级干部，和程维高进行了长达8年的斗争。在河北省，61岁的郭光允被称作是新时期的反腐英雄。近日，央视《新闻夜话》对重病缠身的郭光允进行了专访。为何举报程维高

　　8月9日，中纪委公布开除程维高的党籍、撤销他的正省级职级待遇的新决定。从网上看到消息的郭光允对此并未感到突然，也不觉得激动。因为，郭光允认为，根据他掌握的情况，程维高最起码有严重的违纪问题，将来总要把问题搞清楚。

　　主持人：你见过程维高本人吗？郭光允：没有当面见过。

　　主持人：程维高做了很多年的河北省委书记，电视上经常见到他，但是你是举报他的人。看着电视里的那个人，你是什么心情？

　　郭光允：我曾经骂过，我跟别人说过，公开地，我说你看他们的性质，和李山林差不多，都有点儿土匪脾气，光整人，横行霸道。

　　主持人：我们对程维高不是特别了解，你怎么描述他？

　　郭光允：不是科学地抓工作，大喊大叫。他自己个人权力很大，权力成为私有化了，他一家子去用他省委书记的权力。

　　主持人：你是建委工程处的处长，有没有问过自己，省委书记这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郭光允：跟我没有直接关系，最直接的关系就是为南京二建揽工程，破坏石家庄市的工程建设招投标的公平竞争原则，他们带头破坏公平竞争原则。这个不但使建筑市场乱了，而且河北人民特别反感，骂程维高，骂程维高这些同伙的，十分严重，不是一般的严重，连出租车司机，连卖菜的，普通市民都骂。所以我作为管这个建筑市场的（官员），我是有责任反映这个问题的。

　　曾署名举报李山林

　　1987年，曾经是石家庄市建委工程处处长、定额站站长，负责全市建筑工程设计施工的审批工作的郭光允发现建委主任李山林的腐败行为。1994年，郭光允写了封署名信给当时的程维高书记举报李山林。

　　主持人：你在信里面有这么一句话，你当书记不能这么干。他怎么干了？

　　郭光允：重用有问题的人（李山林），当不了，选不上市长，没有群众基础，还得提到副厅级，还得提拔为建委副主任，工作还在市里干，为什么在市里干？为了照顾程维高的儿子。

　　主持人：程维高的儿子是那个在逃的犯罪嫌疑人程慕阳。

　　郭光允：他捞了很多很多钱，跑到加拿大了，2001年公安部就通缉他了。

　　主持人：你掌握了这些证据，你知道程维高是这样一个人，你为什么还要给他写信呢？

　　郭光允：因为我们尊重省委书记，我作为一个党员，比李山林入党还早一些的党员，受党教育这么多年，我相信组织，我相信省级领导，省委书记觉悟应该比我们高得多。

　　怕报复匿名举报

　　在举报李山林期间，郭光允曾经两次遇到生命危险，一次是被打，一次是车祸。1995年8月，郭光允写了“程维高、李山林是破坏河北省建筑市场的罪魁祸首”的材料，此时，郭已被免去了市建委工程处处长的职务，高工的职称待遇也没给。郭光允将举报材料写了很多份，用匿名的方式寄给中纪委和河北省检察院。

　　主持人：为什么要用匿名呢？郭光允：当时因为提到程维高了，我不敢签名。主持人：提到程维高，你为什么不敢签名呢？郭光允：他位高权重，他想报复我，非常容易。

　　主持人：信写完之后，马上就有两次，你差点送掉命是吧？

　　郭光允：他（打手）这么说的，我们打人都这么打，为的是一下要了你的命。

　　主持人：你这会儿是横下一条心，要跟他们（程维高一伙人）鱼死网破。

　　郭光允：我想只有这样了。

　　主持人：一介草民举报省委书记，有多大的信心呢？

　　郭光允：我举报程维高的目的不是说把程维高扳下来，让他当老百姓，这是非常可笑的。只是想引起上面的重视，对程维高这样做，上面给予纠正，使得真正的下面这帮人真正暴露出来，真正给予他们司法处理，想达到这个目的，也纠正程维高这样的人的偏向，工作的偏向。

　　匿名举报被抄家

　　1995年8月，郭光允写了“程维高、李山林是破坏河北省建筑市场的罪魁祸首”的材料，用匿名方式寄给中纪委和河北省检察院，但是程维高很快就拿到了这封检举信，并派人按照笔迹查出写信人是郭光允，之后郭的家便被抄了。

　　主持人：你是把那封信写给河北省检察院了？

　　郭光允：写给河北省检察院了，有人将信交给了程维高。作为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他这样做是违反人民检察院举报工作规定第四十三条第三款的，违反检察院的规定是犯罪的，是谁现在查不清楚。

　　主持人：1995年9月份的这封匿名信被查出来是你写的，他们怎么查出来的？

　　郭光允：（我）8月17日写的这封信，9月初就有河北省纪委的人到我家里，让我检举李山林的问题，我就说了说。后来没过两天，省纪委的人就又去了（我家里），他们说李山林问题很严重，问题很多，叫我反映李山林的问题。我相信组织，我就把李山林的问题都说了，说了以后他们回去对照那封信，一对照和信的内容差不多，就认定可能是我写的，这样就把我暴露了，再加上我给河北省里某个领导写过的一封信，那笔体又是我的。

　　主持人：程维高专案组的材料上说，指使来追查匿名信的就是程维高，当时你不知道是吧？

　　郭光允：我也知道程维高肯定是看到这封信了，程维高有指示。

　　主持人：之后抄家主要是查什么东西？

　　郭光允：去了5个公安人员抄家。主要是查我的家（里）有什么信件，什么资料，我的笔记本。还在我家里拍了一些照片。

　　遭受牢狱之灾

　　在匿名信被暴露之后，郭光允便被冠以“政治犯”的罪名被关进了看守所，在那里呆了三个多月。

　　主持人：之后你被关进了看守所，而且说你是“政治犯”。

　　郭光允：他们（程维高一伙）说我是“政治犯”，把我关到看守所开始是骗我去的，说高工（职称）一直没有给我工资，叫我去一下（石家庄市）建委，给我落实这个。

　　主持人：什么人骗你的？

　　郭光允：（石家庄）市纪委书记打的电话，他也是被逼的。

　　主持人：被谁逼的？

　　郭光允：肯定是专案组，专案组让他打电话的。

　　主持人：因为你写了匿名信，他们成立了一个专案组？

　　郭光允：成立专案组，我当时就感到可能有问题，我跟司机说到（石家庄）建委去一下，我就怀疑（专案组）是不是要抓我。结果我一进院以后没人，但是上楼的时候，有陌生人就把我抓住了。结果开车往北走，我就知道要把我抓到北边的看守所，进到看守所以后，我被立刻提审。

　　主持人：说你什么罪名了吗，关到看守所？

　　郭光允：第一次提审就是这样，知道我是干嘛来的吗？我是公安局的，你现在交代，写过匿名信没有？我说没有。好，立刻让他入号，罪加三等。（整个提审）完了，可能不过一分多钟吧，我感到很好笑。

　　主持人：你后来在看守所还经历了什么？

　　郭光允：在看守所经历了非常痛苦的过程，有六个年轻的犯罪分子监视我，他们24小时倒着换班，值班，大概有十多个灯光，我在那儿住了三个多月的看守所，这个灯一直都没有灭过，通明，到了晚上也通明，亮度非常非常大，刺眼，没法睡觉，三个月这么照着。当时我进去以后，还是比较乐观的，我觉得自己没有问题，但是后来他们天天刺激我，每天都得提审我，提审两次。我住在楼里边的最西头，他们在大东头喊叫，就像唱戏的一样，“226房间，郭光允提审。”这么喊叫，也对我是很大的刺激，并且叫我学习这个（提审程序），通过六道关口才能到我的提审室，到每个关口都得说“立正，报告，我是某某号犯人，现在提审”，人家同意你以后，才让你过关。我做不出来，我觉得我没有罪。

　　主持人：你是多少号犯人，你现在还记得吗？

　　郭光允：我是226房间的郭光允，他们说我是2号“政治犯”。

　　主持人：你也这样说？

　　郭光允：没有这样说过，我在门口站着，你要让我过去我就走，不让我过去我在这儿不发言。

　　被判两年劳教

　　郭光允被关进看守所之后，他的家人包括亲朋好友二十来人受到牵连。程维高多次找省里的负责同志，要动用专政手段，并且指示要给郭光允判刑，因为不合法，所以最后没有做成，但是（程维高）非常不情愿地说，那就给他一个劳教吧。

　　主持人：程维高对你有生杀大权？

　　郭光允：对。程维高让省高级法院判我的刑，省法院材料研究以后，认为我无罪，所以后来程维高就打电话给这位主要领导，催问给我判刑的事。人家说郭光允的材料我们研究过了，不构成犯罪。程维高在电话里头就大骂这位领导，非常恼火，但法院还是坚持真理，没有接这个案子。程维高说从轻判他吧，判他诽谤罪吧，他不懂法。

　　主持人：当时是谁向你宣布的这个罪名？

　　郭光允：没人向我宣布，也没人向我判决，一切都没有。

　　主持人：我现在给你读一份劳教书：1996年2月17日，石家庄市政府劳动教养委员会（96）石劳字第140号，劳动教养决定书认定，郭光允投寄匿名信，诽谤省委主要领导，干涉建筑工程招标，指定中标单位，以权谋私，损害了省委的主要领导的人格，破坏了名誉，其情节是非常严重的，决定对郭光允劳动教养两年。

　　郭光允：最后我问管理我本人的那个看守所的干部，我说经过这么三个月的审查，我有什么问题？他告诉我，专案组的同志说了，经过审查你任何问题都没有，没发现你任何问题。

　　主持人：但是要判你劳教两年？

　　郭光允：我说你们就执行吧，判了我两年劳教，送我到劳教所，你们执行，我不签字，但是不签字不行，怎么也不送（我去劳教所）。天黑了，后来我想了想，我为平反打基础，打（埋）下伏线，我就在签字位置写下几个字，他说我诽谤罪，我写我没有诽谤，我是如实反映情况。

　　主持人：我刚才念的那份劳教书你见到吗？

　　郭光允：当时给我看了一下，他们就没收了，到现在没给我那份劳教书。

　　劳教时两被追杀

　　蹲看守所，被劳教，两次被追杀，这些打击报复，让郭光允落下了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病等疾病。

　　主持人：在劳教期间还有两次你被追杀？

　　郭光允：有。我发现了李山林的司机，叫郭玉林，后来我就一直追问这个，我关押在第三大队，追问三大队的副队长和队长，最后他（们）不得不说，他（郭玉林）来的目的、想法，就是找机会弄死你、整死你。

　　主持人：会用什么办法弄死你呢？

　　郭光允：劳教所的一把手叫吴玉良，他（现在）就是犯罪分子，他因为打人，打犯罪家属，现在已经关押在锦州市看守所，也算犯罪分子，找他。他在他们秘密议论问题的时候，也是说把我弄死，整死。叫另外一个管理员听到了，因为绝大多数管理员都同情我，就把这个秘密又告诉我了，所以我当时认为，他们认为我两年以后就出去了，出去以后我会继续揭发他们的问题。主持人：所以他们要在劳教所里边？郭光允：害我。主持人：置你于死地。郭光允：置我于死地。主持人：你怎么逃得过去呢？

　　郭光允：因为劳教所几乎百分之百的人都在保护我。

　　主持人：那里边的犯人也保护你吗？

　　郭光允：我买饭的时候，有个别的犯人说过，听说你是为老百姓伸张正义被判刑的，这样的人我们得保护你，所以犯人他也保护我。

　　劳教结束后继续举报

　　劳教结束之后，郭光允继续写信举报程维高，而且还加进了举报他的子女的内容。1997年，材料开始署上自己的名字，还署上了妻子的名字。8年中郭光允一共写了上百封举报信。

　　主持人：你和你的爱人都跟我说过，我们现在死都不怕，一定要有一个说法，得有一个结果，你们一家人做的最坏的打算是什么呢？

　　郭光允：最坏的打算，当时我认为可能判我刑。

　　主持人：你出身贫寒，后来还是同济大学的高材生，有一些人说你是正直朴实的人，你和建筑业的那些黑幕，和这些捞钱的领导是水火不相容？

　　郭光允：我觉得是这样，因为我从小是要饭出身。

　　主持人：你要过饭？

　　郭光允：要过饭。四毛钱成家，我从我记事起就饥饿，一直到我二十多岁，甚至我三十多岁，四十多岁我的生活好转一些。

　　主持人：一直很苦。

　　郭光允：一直很苦。我是老大，六七个弟兄，我母亲眼瞎，我爷爷、父亲饿死，他们当然在1960年左右饿死，我岳父、岳母那边没儿子，姐妹七个，老头老太没人养，我们挣40多块钱得养他们，养这一大家子。人家说我们吃的是猪食。

　　主持人：这跟你后来跟这些人斗，见不得这些腐败有直接的关系？

　　郭光允：有一定关系，应该是有关系。主持人：你在文革的时候被劳动改造过四年。郭光允：四年多。

　　主持人：后来又因为反对这些腐败的分子，跟他们作斗争，然后又被劳教过，受这么多的苦，都是因为你的秉性吗？

　　郭光允：都是因为我实事求是，实事求是说话。

　　担心家人被追杀

　　在节目录制过程中，郭光允出于对家人的保护，没有让记者去他的家中拍摄。

　　主持人：我们能不能认为到现在为止，你的危险、你的担心还没有解除？

　　郭光允：我是有些担心，我也告诉他们，你们随时注意。并且据说程慕阳有十来个亿的资产，什么样的杀手，他都能买通。

　　主持人：你是说在逃的犯罪嫌疑人？郭光允：程慕阳。主持人：程维高的儿子。郭光允：他们说，他那么多的钱。主持人：是吧，现在在加拿大。

　　郭光允：他在加拿大，国家花两百万美元通缉他，他那么多钱，他派什么样的杀手都能派上来，我说关键问题是我的后代，我说你们要注意，你们要当心这个事。

　　被人称为反腐英雄

　　有很多人、很多媒体认为郭光允是河北的反腐英雄，但郭光允却不这样认为。

　　主持人：你说不是反腐英雄，那么是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解释你这八年呢？

　　郭光允：当时我没有想到，在九几年我没有想到，我在什么河北省，在全国，被人家起了个模范（称号），什么带头揭发，一个小人物揭发高层领导的工作，成反腐败英雄，我那时候没有想到这个。出现反腐败英雄（这个称号），仅仅是阴法唐告诉我的，他跟我说，他跟叶连松是接程维高班子的省委书记，他给叶连松写信说，郭光允经我在河北的考察了解，他是反腐败英雄，我说这个（称号）弄太大了，我都不好意思。什么英雄，在和平年代有多少英雄，不是什么英雄，但是总之我是出于责任。

　　主持人：你是逼出来的反腐英雄？

　　郭光允：实事求是地说，我在揭露腐败，与这些腐败分子作斗争，做了一些工作，也做出一定的贡献。我反映这些人，没一个是假的，我反映的这些人全部判刑了，我后来给中央写信，程维高必然要受到审查，所以说我觉得，我反映的问题都对了，是说起一定的作用，在反腐败（运动）当中我起了一定的作用。如果给戴英雄的帽子，这没有必要。

　　可能以个人名义起诉

　　经过8年反腐的艰巨历程，受了8年的打击报复，郭光允在得到平反之后，他是否会以个人的名义起诉程维高？

　　主持人：你现在最需要什么？

　　郭光允：河北省怎么看我这个问题。我多年揭露腐败，河北省过去在2000年给我平反的时候，还说我是捏造事实，中伤他人，因此，平反（的同时）还给我处分，没写任何原因给我处分，把一生也耽误了，工作也没做成，没办法。愿意多做些本职工作，没让你做，这也是被逼无奈的，总是希望河北能够跟党中央保持一致，现在中央给我平反了，还提到我的名字，河北省委书记整我，河北省委应该表一个态，对我多年揭露腐败给一个正确评价。过去给我撤过劳教，但是那种协议（表明）还是我有罪，所以是很不公道的。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第一条，我摆在了第一条。

　　主持人：你的对头程维高现在已经受到党纪政纪的处分，但是也有人给你提个建议说，你这还是个冤案，你会以个人的身份、个人的名义起诉他吗？

　　郭光允：我也可能起诉。

　　主持人：如果起诉的话，你会以什么名义呢？

　　郭光允：说他调动专政力量，镇压群众，镇压民众，践踏人权，对人民搞白色恐怖。那时候可怕呀，当时非常非常可怕，你们没有身临其境，相当可怕的，在全市查微机（电脑），在微机（电脑）上查，看你微机（电脑）上有没有程维高的事，写关于程维高材料的事，写检举程维高的问题，全市查微机（电脑），清查检举人员，第一步查微机（电脑）的时候，我都感到很紧张了，（在这之后），一步一步多了，当时确实是非常恐怖的。

　　结束语在中纪委对程维高的处理决定当中，有一句话当中的两个字，对郭光允来说是至关重要的，那就是“程维高对如实举报问题的郭光允同志进行打击报复”。这其中“如实”两个字再一次说明在过去八年当中郭光允所反映的事实是实事求是的，那么在不久的将来，郭光允的平反工作将会得到更进一步的落实。央视《新闻夜话》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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