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时间搓麻赌博、不孝敬长辈……这些平常人眼里的生活枝节，现在也有可能通过组织考察，成为影响干部升迁的重要因素。湖州近年就通过推行生活圈、社交圈“两圈”考察法，管住干部的八小时之外。但也由此引出了一个话题：如果我们的国家干部，应该承担起成为社会道德楷模责任的话，那他们的生活要在多大程度上接受监督？

　　近几年来，一批贪官在反腐风暴中纷纷落马。这些腐败分子中有不少人并不是在提拔到某一高职位上以后才慢慢腐化蜕变的，而是早在担任中低层职位时就有了贪污腐化的事实或苗头，而且往往发生在8小时之外。只不过，因为这些人大都善于伪装，使他们的真实面目在公众与组织面前隐藏了起来。这就给我们社会敲响了警钟，如何保证选拔的干部是让人真正放心的官员？

　　中国的组织人事部门不断地在探索如何新机制、新办法。三年前，湖州市推出了一种新的考察干部办法，用生活圈、社交圈的“两圈”考察方法，管住干部的八小时之外。这个办法能为我们画一个真实的干部形象吗？

　　全方位扫描“小枝小节”

　　不久前，湖州市“公选”中有两名笔试、面试成绩相当优秀的考察对象，最终没有盼来对他们的任用。原因是，在湖州市实行的生活圈、社交圈的“两圈”考察中，两个人均被发现有赌博行为而被取消拟任资格。

　　“8小时外”的全方位“扫描”，给一些领导干部画了一张比较真实的形象图。

　　两圈考察，是指把“两圈”细化为以血缘为基础的家庭圈、以地缘为基础的邻里圈、以事缘为基础的朋友圈。朋友圈又分为一般同事朋友，和秘书、司机、办公室人员、企业经理厂长等以特殊关系为基础的同事圈。

　　在操作步骤上，首先通过新闻媒体或张榜的形式，公布考察对象简要情况、考察组成员名单等，并由考察对象填写《领导干部生活圈、社交圈情况登记表》，在本单位范围内进行包含“两圈”情况的述职，接受群众评议。然后深入社区组织、片警、楼道代表、街坊邻居走访，分发以“三德”为基础的《领导干部生活圈、社交圈情况测评表》。测评表细化为生活作风、公众形象、社会公德、邻里关系、赡养老人、夫妻关系等15项非常具体的指标。按好、较好、一般、较差四个等级进行测评。同时到纪检监察、信访、审计、公检法等有关部门调查，“一听、二看、三谈”。最后进行汇总、核实和综合分析，对考察对象作出实事求是、客观公正的评价。

　　迄今，湖州已对61批1132人次的县局级、乡科级领导干部实施了生活圈、社交圈的“两圈”考察。通过“两圈”考察，受到谈话诫勉、暂缓使用、取消拟任资格及党纪政纪处分的领导干部达86人，其中大多是因为生活不检点、公德意识差、不孝敬长辈等问题。

　　湖州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蔡福民说“传统的考核，基本停留在8小时内的工作层面上，在广度和深度上都存在一定局限性，特别是对领导干部一些“小枝小节”无法及时掌握。湖州在对受查处的数十名乡科级以上领导干部调查中发现，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就是从“小枝小节”开始演变的，一些别有用心的违法犯罪分子也常常在他们的“小枝小节”上打开缺口。”

　　针对这一现象，从2000年8月开始，湖州市在全市范围实施立体开放、更多群众参与的“两圈”考察，把领导干部8小时外的表现也纳入视野，作为干部考察的重要部分。

　　湖州市的这一做法，是对深化干部考察选拔制度的有益探索，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并得到了中组部的肯定。今年，省委组织部又全文转发了湖州市《领导干部生活圈、社交圈考察暂行办法》，要求全省做进一步的探索。

　　“八小时之外”该不该被你注视？

　　任何新办法，新探索，总会有人有不同的看法。在湖州大多数干部对“两圈”考察表示了赞同，一位在“两圈”考察中被发现问题的原副局级领导干部林某（化名）在接受采访时便说，刚受到处分时，觉得有点小题大做，组织上管得太宽了，“不就几个朋友搓搓麻将小弄弄吗？”经过批评教育，确确实实认识到，“两圈”考察是对干部的爱护。这是组织上在及时挽救自己，要不越陷越深，还有可能引发其他问题、出大事。党员领导干部不是普通群众，党和人民有权对他们要求更高一点、更严一点。

　　可是也有一些干部心存疑虑。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干部说出了他的真实想法：8小时以外，就是我个人的生活时间。虽说我是个干部，但我也是一个公民，我也有自己的隐私权。你能说，领导干部不能有隐私吗？再说，现在是个自由的社会，我在业余时间干些什么都要被组织监督，“是不是太那个什么啦！”这位干部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词，但他的意思，我们都理解。经过改革开放的洗礼，人们越来越重视“自由”、“隐私”、“个人生活空间”等语词，尽管对这些词的含义每个人的理解不尽相同。

　　这样的想法，曾经在一些违纪干部非常普遍。方某（化名，原湖州市某局正局级领导干部，因“两圈”考察中发现严重生活作风问题，不久前受到开除党籍和撤销职务处分）“我以前总认为整个大环境活络了、开放了，只要自己做好工作，又不违法犯罪，一些小节问题上“潇洒”一下无关紧要。一边越来越放纵自己，一边在单位里，我的形象还不错，有一定威望。”

　　对8小时以外的生活圈、社交圈的考察，侵犯了干部的隐私了吗？

　　湖州市委组织部的同志表示，他们在制定考察办法及范围时比较注意这个问题，象“个人财产数目”等问题就没有涉及。15个考察指标中，夫妻关系，赡养老人，邻里关系、生活作风、遵纪守法等内容基本上都集中在“家庭美德与社会公德”方面。

　　省委组织部调研室主任王骏则谈了他的观点。据他这几年在对外交流考察中了解的情况，由于国情不同，国外几乎没有干部考察机制，但是有着相当严格的监督机制。例如新闻媒体监督等都是相当有效的。政府官员作为公众人物，隐私和私有空间与普通人是一不样的。比如说一般人到一些特殊场所，可能没人管你，但如果是一个政府官员被发现做这种事，就是一个丑闻。可见在国外，政府官员同样也是被社会要求做一个道德上的模范，遵守共同的社会价值与信仰。

　　浙江大学法学院陈旭琴副教授认为，一定级别的公务员，是以公众人物的身份出现的。他们所处的职位涉及到所在区域的社会公共利益，这样的人需要阳光政策，隐私越少越好，包括财产、房产、家庭情况都应为大家了解。至于一般的公务员，陈旭琴认为还是保留个人生活空间为宜。她说，8小时之外的考察有没有侵犯隐私，这个问题要看对个人生活介入的有多深，到什么程度？如果接受调查的官员自愿接受有关条款规定，向组织披露个人情况，而这些情况又被严格限制在一定范围，没有被随意利用、散发或者披露，那很难说构成侵犯隐私。

　　对于“两圈”考察，普通干部议论的另一个焦点是，个人的生活圈、社交圈在多在程度上决定他是否被录用升迁？

　　蔡福民谨慎地介绍了他们的做法。他说，对一个干部的考察，工作圈子的考察是主要的。生活、社交圈考察是一种补充、延伸与深化。他们会遵循一定的原则，根据性质和社会影响程度综合考虑，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两圈考察，如何真正圈住八小时之外？

　　“两圈”考察，在湖州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去年，它还被列入中组部干部考核制度改革的试点单位。但是湖州市委也认识到现有方法存在的不足。在一个专门针对生活圈、社交圈考察的调查报告里，课题组成员也不无担心地写道“两圈考察中的不确定因素较多，信息源的准确性难以确定。”

　　就象一位机关干部在接受采访时说的那样：“两圈”考察一直要深入邻里街道社区，而现在大家大多居住在公寓房，本来平时邻里间很少交往，测评出来的情况对领导干部不一定公平。

　　湖州市市委组织部一位参加过考察的干部说，现有的考察手段还局限于走访了解、调查测评、上门察看等，谈话面相对狭小，不确定信息相对较多，一定程度上影响考察的科学性。此外，这种考察办法投入的人力资本是相当大的。

　　省委组织部一位长期从事干部监督工作的官员则从另一个角度谈了他的担心。他说“杭嘉湖地区公职人员两圈生活相对来说比较容易理清，可是在温州、台州等个私经济发达的地区，官员以不同方式、不同程度参与经济活动，两圈法考察对这样的干部来说，考察起来的难度更大！”

　　如果说这些还是技术上有待完善的难题，那么对“两圈”考察是否真正发挥效用，最大的制约还在老百姓的参与度上。笔者对自己所在社区的居民做过一微型调查，所询问的八位居民除两名50岁以上的居民表示“在考察时会积极提供情况外”，另外六位居民要么表示“不了解，无从谈起”，要么认为“这不关我的事”，“我知道也不方便说”或者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对这事没兴趣！”。这种心态既是一种客观现实，又反映了在当下中国，人们对如何把握“维护公共利益”与“尊重私人空间”之间的关系仍旧比较迷惑；再加上客观条件的不够透明，更容易使普通公民丧失政治参与的热情。而“两圈”考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需要一种“人人参与，社会监督”的氛围。组织部门的官员亦表示，对干部的考察监督离不开群众的支持与参与。

　　不管怎样，“两圈”考察至少让我们看到了一种努力。正如省委组织部一位干部所说：“两圈干部考察方法有待进一步完善，以期达到最初的理想设想。但是这个考察方法至少向每位干部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你的8小时之外，也是受到组织和群众监督与约束的，因而必须规范自己的行为，注意自己的公众形象’。这是我们希望达到的干部自律的效果”（文/任琦谭伟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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