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昆生

　　2003年8月10日至15日，李肇星外长分别对日本国和大韩民国进行了正式访问，这是李肇星作为外交部长首次访问这两个东亚邻国，恰逢《中日友好条约》签署25周年和朝鲜半岛核问题北京六方会谈举行前夕，国际社会对中国新外长的第六次出访格外关注，国际战略家们也透过中国的这次重大外交行动，观察分析中日关系的走向和朝鲜半岛核问题的前景。有幸陪同李外长访问日韩，随手记得感受几则。

　　不寻常的出访

　　8月10日上午9时40分，李外长一行七人乘中国国际航空公司925航班从北京飞往日本东京。曾去过日本，但没记住空中飞行时间和距离，飞机起飞不久听到航空小姐广播后才知道，北京飞东京不过2小时50分钟，空中距离2800公里，时间和距离都恰好是北京到昆明。人们常说的"中国和日本是一衣带水的邻邦"，真是贴切。途中二个半小时，李部长将出访小组五名亚洲司同志分别请到身旁的空座上，就访问中的一些问题进行讨论和交流。这种工作方法高效又实用。

　　接受这次出差任务后，便有意识地通过网络尽可能地了解关心国事者对中日关系和朝鲜半岛事务等的看法，飞行途中又仔细研读了欧渤芊(外交部发言人孔泉的得力助手)给的一大叠从网上下载的"网友"观点。公众对中国外交的关爱程度让人感动，当然观点也不尽相同。

　　对中日关系的看法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第一，中国与日本友好交往两千多年，相互学习，相互借鉴，促进了两国的发展，两国人民都受益匪浅。特别是中日邦交正常化以来，日本对华各类贷款总额逾300多亿美元，对中国经济发展的作用是积极的。日本侵华战争给中华民族带来的灾难不能忘，日本军国主义所犯罪行，可警示后人。推动中日关系不断向前走，有利于我改善大国关系，维护周边稳定，抓住20年战略机遇，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第二是近来日本转守为攻，指责中国在历史问题上不"与时俱进"，甚至批评中国国内的反日情绪。网友要求我国政府对日本历史观采取更强硬立场，同时反对京沪高速铁路使用新干线技术；还有公众在网上征集签名，呼吁进行"第二次保路运动"。

　　关于中韩关系，网友的主要观点有三：第一是中韩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可撇开日本与韩国先建立中韩自由贸易区，但在中韩贸易逆差问题上应敲打韩方。第二是中韩携手主导东北亚事务，将日本边缘化。第三是对韩期望不宜过高，美、日、韩是盟国，三方有联手牵制中国之意。

　　关于朝核问题，多数人支持中国劝和促谈，但主张中国不必"静悄悄做工作"，这不足以显示中国负责任的大国形象，很难赢得国际社会和国内公众的理解。有人建议将朝核问题与台湾问题挂钩，向美国和日本施加压力。还有人认为朝鲜半岛维持现状，可使美国专注东北亚，分散对台湾的注意力，同时可将朝鲜作为牵制日本的棋子。

　　到了日本东京成田机场，一出机舱门，我们立刻被三帮子人围了起来：最近的是中国驻日本使馆官员和日本外务省官员，中间是几名身着深色西装、修短发戴墨镜、耳朵里塞着通讯设备的日本保镖，外围和前边是肩扛摄像机和手持麦克风的记者们。我们被簇拥着出了机场并上了汽车。在从机场到东京新大谷饭店的途中，我坐在二号车里，看见李外长乘座的一号防弹车被三辆没有警灯的黑色轿车从三方向紧紧地围着向前行使，最醒目的是是李外长座车前在风中飘动着的五星红旗。新大谷饭店也升起了五星红旗，欢迎中国外交部长。

　　下午5点，李外长和大家一道应日本外相川口顺子的邀请，在日本帝国剧场观看了由日本艺术家表演的《悲惨世界》。艺术家的表演、舞台背景、灯光和乐队演奏都是一流的，观众掌声强烈而有序。李外长观后的主要评价是，雨果是法国著名的文学家和爱国者，他还强烈谴责英法等侵略中国的军队是强盗。雨果因此赢得中国人民的尊敬，也赢得了法国人民的尊敬。人民是能够正视历史的。

　　晚上8点，李外长前往中国驻日本使馆问候全体使馆工作人员和家属，并介绍了国内情况和国际形势。大家对祖国人民在较短时间内战胜非典并保持经济高速增长感到高兴。

　　8月11日，迎来了访问的高潮。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重点是李外长与川口外相会谈、与小泉首相会见以及与新闻界接触等三个方面。

　　中日两国外长讨论的焦点是如何本着"以史为鉴、面向未来"的精神推动中日关系长期稳定的发展。李肇星外长详细介绍对中日关系的看法并强调：今天是中日友好条约签署25周年的纪念日，该条约首次以法律形式确定了中日关系的政治基础，中日两国人民过去25年交往的历史证明，只要双方认真遵守条约的规定，从大局出发，妥善处理历史和台湾问题，两国关系就能更好地向前发展。欧洲有一位哲学家讲过："正视历史的民族是伟大的民族。"历史不应成为包袱，日本军国主义给中国人民造成深重灾难，日本人民也深受其害。日本政府官员参拜靖国神社是伤害中国人民的感情。今年5月底胡锦涛主席和日本小泉首相在俄罗斯圣彼得堡会晤时，就中日两国"以史为鉴，面向未来"，发展互利合作和睦邻友好关系达成了广泛共识。两国应共同努力，推动两国关系健康发展，造福于两国人民。

　　川口外相表示，发展对华关系，不断加强日中两国人民的友好交往是日本对外政策的重点，也是日中邦交正常化以来，日本历届政府终始终坚持的。二战后，日本走上和平发展的道路，坚持和平宪法，在台湾问题上始终按照日中联合声明和日中友好条约妥善处理，两国关系在经贸、政治、文化、科学、教育等众多领域取得长足发展。日本将面向未来，发展两国关系，为此，成立了日中21世纪委员会。

　　两国外长认真讨论了8月4日发生在中国齐齐哈尔侵华日军遗弃化学武器伤害中国公民案。日方对此深表歉意，表示将以真诚态度，尽全力配合中方就治疗伤员及处理好有关事宜。双方还就朝鲜核问题北京六方会谈、地区和全球形势等问题深入进行了讨论。

　　李外长与日本新闻界的交锋主要集中在中日历史问题、人民币升值等方面。面对上百名记者和各种尖锐提问，李外长既坚持原则，据理力争，又引经据典，恢谐幽默，赢得了阵阵掌声。

　　关于历史问题，李外长对记者们说，我愿讲三句话：

　　第一，中国人民是重历史的。当前国际关系中最大的原则就是国与国之间要平等相待，和平相处，反对战争，加强互利合作，共同发展。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积极评价日本战后坚持和平宪法，走和平发展道路。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那场战争，给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造成空前深重的灾难，日本人民也深受其害。这段历史，只能正视，不能抹杀。正确认识和对待这段历史，以史为鉴，面向未来，对中日两国睦邻友好合作关系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这已经成为中日两国政府的共识。第二，中国人民是讲道理的。我们一直坚持把日本人民与少数军国主义分子相区别，也不是说现在的人对当时的战争要负什么责任。我们赞赏广大日本人民坚持和平发展的愿望。日本普通民众悼念在战争中死去的亲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这些死者也是军国主义的受害者。但甲级战犯不是一般的战死者，对过去那场战争负有重要责任。在靖国神社把这些甲级战犯列为供奉对象之后，日本政府领导人就确实不应该再去了。

　　第三，中国人民是重友情的。我们十分珍惜中日两国绵延两千年的友好交往和两国人民长期相互学习、相互借鉴、共同进步的历史。不忘过去那一段不幸历史是为了重视友谊，巩固和加强两国人民的传统和今天的互利合作。我们非常感谢日本人民对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给予的积极合作，也不会忘记在刚刚过去的中国抗非典斗争中给予的宝贵支持(日方提供了100万美元援助，是外国政府援助中最多的)。我们真诚地希望通过双方的共同努力，使中日关系真正走出历史阴影。

　　关于人民币升值问题，李外长强调：

　　第一，一个国家的汇率制度和政策，应当根据本国经济发展水平、经济运行状况和国际收支状况来决定。中国的汇率水平基本符合中国经济发展的现状。中国政府对人民币升值问题的态度是严肃、慎重和负责任的。

　　第二，1997年亚洲金融风波时，中国保持人民币稳定，付出了代价，但保持了亚洲经济的稳定，赢得了国际社会的赞扬。保持人民币币值基本稳定有利于亚太地区、乃至世界的金融和经济稳定。

　　第三，中国外贸出口与日本的经济总量相比微不足道，不到日本GDP的2%，因此，中国的出口不可能对日本经济产生影响。相反，中日经贸合作是双赢的，互补性强，前景广阔。"

　　中日要永远好下去

　　8月12日，星期二，东京热浪滚滚，近37度，据说是东京今年最热的一天。中日交流热度不减，重点集中在广泛接触各政党方面。早晨起来，李外长即与日本执政三党干事长举行早餐会，日本自民党干事长山崎拓、公明党干事长冬柴铁三、保守新党干事长二阶俊博、外务省亚大局长薮中三十二等出席。上午，李外长又前往各党总部会见了民主党代表管直人、公明党代表神崎武法、社民党党首土井多贺子。中午，李外长又出席日中友协、日本国际贸易促进协会、日本文化交流协会、日本友好议员联盟等七个团体举行的午餐会，并与日方各界朋友座谈。

　　上述活动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双方都一致认为日中关系是当今国际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21世纪的中日关系如何，关系到两国和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并将给整个国际形势带来重大影响。

　　日本友人愉快地回忆起胡锦涛主席1998年4月24日访日时曾向日本朋友引述过邓小平先生对中日关系说的话，即"要把中日关系放在长远的角度来考虑、来发展。第一步放到21世纪，还要发展到22世纪、23世纪，要永远友好下去。"还有一位日本友人回忆说，1998年11月28日江泽民主席在日本早稻田大学演讲时所说的："明镜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座的多位日本朋友都曾于2002年9月22日随一万三千多名访华团成员到北京，出席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中日邦交正常化30周年纪念活动。总的看，日本各界支持发展中日睦邻友好关系，希望中日友好。"

　　从东京到汉城

　　8月14日清晨起床后，发现日本媒体仍在大量报道李肇星外长访日。

　　《东京新闻》说，日中以纪念日中和平友好条约缔结25周年为契机，日本官房长官福田康夫访华、中国外交部长李肇星访问日本，日中高层交往趋于活跃。中国旨在构筑以共同利益为基础的中日战略新关系，但仍不忘记运用历史问题这张牌。李外长强调历史和台湾问题时，绵里藏针而不失风趣，既讲深讲透又充满人情味，给日本各界留下深刻印象，增进了日本对中国新世纪外交的认识，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日国内"厌华"情绪。

　　右翼《产经新闻》称，李外长提出靖国神社问题是干涉日本内政，表明中国仍在打靖国神社牌，这是不理解日本独特生死观和慰灵文化的表现。事实上，踏上日本的领土的当天，我们就看到了日本极右势力的表演，两次出入新大谷饭店都有日本极右分子开着宣传车，用高音喇叭抗议中国外长访日。

　　从媒体报道中还能够强烈地感受到朝核问题的重要性。几乎所有媒体都集中介绍了李外长与小泉首相和川口外相深入讨论该问题和北京六方会谈的一些细节。还有消息说，李肇星在日期间，中国外交部王毅副外长去了平壤，俄罗斯副外长洛休科夫却跑到了北京，而日、韩、美三国副外长也正在华盛顿密谋参加北京会谈事宜，如此密集的穿梭外交，实为罕见，也反映出朝核问题的敏感性与重要性。8月13日下午乘亚韩航空公司班机从东京到汉城后两小时，李外长即前往韩国外交部与外交通商部长尹永宽举行正式会谈。应韩方要求，两国外长会谈分为小范围和大范围两场。韩联合通讯社第二天报道说，尹外长在小范围会谈中高度评价中国就解决朝鲜核问题的外交努力，李肇星外长则欢迎韩国在北京六方会谈中发挥积极和建设性的作用。两国外长还就推进中韩全面伙伴关系发展取得了众多共识。"

　　青瓦台会谈

　　李外长访韩的另一高潮是与韩国总统卢武铉的会谈和与韩统一部长的会见。8月14日下午，卢武铉总统在青瓦台会见了李外长，双方在亲切、坦诚和友好的气氛中就中韩关系、朝鲜半岛形势等问题交换了看法。卢武铉总统说中国外长的访问给朝鲜半岛带到了和平之风，韩国政府和人民衷心地感谢中国为朝鲜半岛的和平与稳定所做的积极贡献，韩方愿为北京六方会谈的成功而努力。卢武铉总统还愉快地回忆了今年7月访问中国时所感受到的中国领导人和人民热情友好的款待及中国经济建设所取得的成就。

　　会谈中有趣的是，韩方十分喜欢使用"官"。总统的秘书称为"辅佐官"，外交部长的正式称谓是"外交通商部长官"，外交部发言人称为"公报官"。对方会谈人员的桌签卡上写的不是这个"官"，就是那个"官"，并且"官"们都非常年青精干。

　　李外长每次出访中无论多忙，一定要看望中国驻外使领馆工作人员和家属。8月13日晚抽空在汉城看望了中国驻韩国使馆全体人员。14日又专程赶往釜山看望了中国驻釜山总领事馆的七名工作人员和家属，其中还有一位3岁的小男孩，当李外长为大家介绍国内情况时，这个小男孩也好奇而聚精会神地在听。

　　访韩来去匆匆，但韩国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深刻的。就经济发展而言，4700万人民在不到1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早在1996年国内生产总值就达到4804亿美元，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为10548美元。韩国足球队在世界杯上的表现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韩国人民的精神风貌。就企业而言，李外长简短参观了LG公司，位于汉城近郊的该公司总部就像一个大花园，绿树成荫，资产达454亿美元。据企业人员介绍，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年薪相当于人民币20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