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常州打破人大代表届内终身制 五人辞职获准

　　组织决定 被动请辞 当事人的无奈

　　"乱必剪之，然后理"。

　　当监督权和被监督权发生重叠之"乱"时，"剪"去两权之一而后"理"，可能就是有效的方法--虽然这一"剪"，似乎并没有剪到"乱"之根源。

　　外滩记者 王杰/常州报道

　　7月31日，常州市钟楼区第十三届人大常委会第三次会议通过了《关于届内代表辞职的暂行规定》，其中第二条规定，代表本人可以向区人大常委会提出辞去代表职务的请求，同时，原选区或选民单位在尊重选民意愿的前提下，也可以劝其提出请求，辞去代表职务。而在此之前，已有5名代表提出了辞职请求并获得批准。刚刚作出关于届内代表辞职的暂行规定时，常州市钟楼区人大常委会其实还有一点惴惴不安的感觉。直到消息传出后，天津、山东等一些城市纷纷打电话取经，媒体也穷追不舍，他们才如同吃了定心丸。

　　“我们毕竟是在尝试新东西，就是觉得有利才去做。”钟楼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王玲君说。在她看来，这件事显然是一个不错的开局。

　　根源：政府换届凸现尴尬

　　“让新当选的人大代表辞职的想法，其实跟区里领导变动有关。”王玲君说，“按照平时的惯例，一般在人民代表大会前，政府人事的调整就结束了。但是去年十三届人代会前，钟楼区主要领导班子调整，那政府组成人员就不好再动，只有等到人代会后调整。”

　　今年3月份，钟楼区人大根据区委提名，任命了一批新的政府组成人员。在新任命的政府官员中，几个月前刚刚当选的区人大代表就占了5位。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尴尬。

　　“人大代表是监督政府和法院、检察院工作的，而现在几个代表又分别成了法院副院长、政府办主任、城市建设与管理局、计划生育局和发展计划局局长。20多位新领导中，人大代表占了5名，这显然不合适。”王玲君介绍说，当初选举区人大代表时，常州市政府转发了市人大的意见。意见提出，按照选举要求，政府组成人员不应该过多地被推举为人大代表。有少量的综合部门，也就是财政局和民政局主要领导，可以安排代表名额。

　　本来开人代会时，是按照比例选代表的。区主要领导加上民政局和财政局领导，都是人大代表，现在干部变动，名额大大超出了比例。

　　“以前也碰到过类似的问题，比如第十二届代表也是按比例分配的，一届5年任期下来，原来的结构肯定被打乱，甚至面目全非。不过问题没有现在这样集中，一下子动了118名干部。改革在所难免。”王玲君说。

　　程序：一切依法而行

　　从3月16日新的政府组成人员获得任命起，一个新想法开始酝酿。钟楼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高顺华说：“这个事情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市人大的支持。”

　　高顺华很小心地收藏着这个制度出台前后的文件和讨论草案，让记者翻了翻就赶紧收起来。“这是我们的创新，得好好保存。”她说。

　　据介绍，当初产生让任期内人大代表辞职的想法后，她们翻了很多次法律书。“我们当时的思想还是太保守了，跳不出那个框框。”王玲君说，“起草的第一稿几乎没有用。”

　　后来就决定按照实际情况。法律原来规定有的，就不再管它；没有作规定的，只要不违法，就去尝试。然后她们达成了一致，开始下手，分头做几位代表的工作。

　　“这中间好像没有遇到什么阻力，两个副主任分别去找他们，把这种情况给他们讲明，包括监督和被监督角色的转换、代表名额分配情况等。”王玲君说，被找的几个人倒没有表示异议。

　　因为都没有经历过，不知道具体怎样写请求辞职报告，最后是钟楼区人大常委会人事代表工委替他们起草的。辞职报告的样本大同小异。

　　这份关于辞去区人大代表职务的请求是这样写的：区人大常委会，根据《常州市钟楼区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某某同志的任职通知》，本人被任命为钟楼区某某官员，不再担任某职务。为了更好地接受区人大的监督，鉴于工作变动原因，特此提出辞去区十三届人大代表职务的请求，请接受。

　　样本分别被送到几个代表办公室，5月23日，钟楼区人大常委会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召开会议，建议区人大常委会接受5位代表的辞职请求，5月29日，钟楼区人大常委会第二次会议审议通过，接受5个代表的辞职请求。

　　同一天，钟楼区人大常委会发布一号至五号公告，在各个代表的选区发布。新机制形成之阵痛？

　　《关于届内代表辞职的暂行规定》出台后，此次5位代表的辞职有了一个可以依据的制度。但这条规定把担任综合部门领导职务的排除在外。原因是常州市人大曾经有过专门规定。记者看到，在常州市委转发的常州市人大常委会《关于做好市、辖市、区人大换届选举工作的意见》中规定，在辖市、区政府领导人员中，一般推荐两名左右为同级人大代表候选人，同时可推荐两名左右综合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为同级人大代表候选人，其他政府领导人员和部门负责人一般不宜推荐为同级人大代表候选人。

　　“比如法院院长是人大代表，新调去一个副院长也是人大代表，这显然是不合适的。”常州市人大常委会人事代表工委副主任蒋士东告诉记者。

　　正如事先所料到的，一些代表对被迫请辞表示不满。“人大代表对辞职有想法，是很正常的。这些年人大代表的地位提高，越来越受人尊重。”蒋士东说。据透露，钟楼区原来有个企业主是人大代表，与山东产生了经济纠纷，人家来几次要抓人，结果他把代表证放到身上，当作挡箭牌。后来还是人大出面协调，跟当地法院协调解决。

　　现在让正常当选的代表主动放弃代表职务，其实谁都清楚，他们放弃的不仅仅是荣誉。原来《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选举法》有规定，只有犯错误的人大代表，必要辞职。而常州市现在做的，是法律没有规定的部分辞职。

　　据介绍，在常州，因为健康原因辞职的，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过。因为其他原因辞去人大代表职务的，比如本人不再愿意担任代表的，不认真履行代表职责、连续两年不参加人民代表大会闭会期间代表活动的，也从来没有过。

　　但蒋士东说：“如果能推动形成一个新机制，我们当然乐意去实践。”

　　蒋士东说，很多私营企业家当选后，对参加人代会表现得并不积极，他们要的就是一个身份。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时，“我们当然不好说什么，谁也不愿意去得罪他们。现在有制度，就可以对照执行。这也是把法律具体化的一个实践。”

　　蒋士东认为，钟楼区实施的这个制度，同时也有利于选举，能缓解干部升迁、调动中的矛盾。原来人大任命的干部，很多时候都不能任满一届。当然，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有很多，党委和政府换届时间不一致，县级人大、政府换届时间、任期时间安排也不一致。

　　这样的结果是：干部调动把原来的人大名额浪费了。比如市里的领导调到省里去，而他走之前市里的人代会已经开过，这样一来，等于把代表的召集人调走了，一个代表团一下子往往选不出合适的召集人，造成工作上的被动。

　　蒋士东说：“这是让各个地方都头疼的问题。钟楼区的制度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这个矛盾。”

　　从法律的角度看，《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选举法》第49条规定，县级的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可以向本级人民代表大会常委会书面提出辞职，《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代表法》第41条第二款规定，代表辞职被接受的，其代表资格中止。

　　“但是这些规定在以往的具体操作上，却很模糊，现在等于是钟楼区率先走了一步，算是很大的创新。”

　　至于5位代表辞职后造成的空缺，蒋士东表示，钟楼区已经考虑在适当的时候补选。钟楼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王玲君也透露，补选或许会在10月份进行，具体人数不一定跟辞职人数相同。因为区里新来了组织部长和人武部长，名额也可能会考虑给他们。

　　选、免、任应该慎行

　　对于常州市钟楼区人大常委会出台的《关于届内代表辞职的暂行规定》，江苏省人大常委会相关人士也持肯定态度。

　　江苏省人大常委会人事代表工委选举工作处处长孙庭兆表示：这一探索具有法律依据。代表届内辞职制度，本身也是完善选举制度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能够更好地体现人大的作用，体现人大的监督职能。

　　从事人大选举研究的专家崔如春认为：这个制度当然体现了一种进步。但是让代表辞职，不如从一开始选举代表和任命干部时，就避免“刚任又免，刚选又任”的情形。

　　人大及其常委会行使选举和任免是宪法和法律赋予的职权，有些地方却做得很不严肃，把人大会上刚选上的某些成员，又选任变调其他职务。

　　这种刚任又免，刚选又任的做法，损害了人民代表大会制的权威。政府组成人员是由人民代表大会选出来的，无特殊原因，在短期内频繁变动的做法，就是不重视人民代表大会的选举结果，也很不严肃，容易挫伤群众参政的积极性。

　　同时，这种做法还容易造成短期行为，一个干部在某个岗位上刚刚熟悉，又要重新学习，无法真正进入角色。这种刚任又选和刚选又任的做法，因为不重视民意，不重视程序，有时候还会助长谋权营私、买官卖官等歪风。

　　崔如春说，党委和组织部门要尊重和支持人大行使职权，使其加强对官员的人事监督，把好任免关口，以避免后期出现的一连串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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