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永 生

　　曾见过这样一则报道：某妙龄女郎钱包遭抢，大呼求救，一英雄挺身而出，不料两歹徒掏出匕首将英雄刺成重伤，然后逃之夭夭，英雄近半个小时之后才被送进医院，已错过了抢救时间，不幸牺牲。其实当时围观者上百，包括那位妙龄女郎在内。事后记者前来采访，围观者中有人说：“现在救了人却被反咬一口的那么多，我可支付不起这笔医药费。”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位被救的女郎竟然委屈地说：“我怕救了他之后他让我报答他。”

　　这种扭曲的心态，实在令人心寒。不可否认，现实生活中的确有很多骗局，比如在大街上故意丢钞票引人来捡，比如疯疯癫癫演出“中奖”戏引人上钩，比如装扮成缺胳膊少腿亲人全死光的悲惨人来行乞……但是在我们所认识的成百上千人中又有几人设置过这样的骗局？如果因为偶然见过或听人说过就进而怀疑所有人，那社会人际关系将只有破坏而无法新建，到头来所有人都只好戴上防毒面具，相互设防。

　　我是个路盲，因而常常问路。一听是外地口音，有的人眼睛往天上瞟，有的人以为你在对空气讲，有的人则马上闪开怕挡了你的视线。当然这种情况是极少数，不能因此以偏概全，我仅想用几个典型来说明问题。有一次我在武汉向一位少女问路，她吃了一惊，然后像面临歹徒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身闪过，我穷追不舍继续追问，她埋着头以最快的语速扔出一句“不晓得”，然后逃命一般狂奔而去。我回去问朋友，我是不是长得像魔鬼？他说，认识你的谁不说你是最斯文的，不过有人信奉“他人是地狱”，按这个观点来推理，只要是“他人”就都是魔鬼了。我只好哀叹。后来问路问多了，我总结出几条经验：一是问交警或戴黄袖章的，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二是问做生意的，前提条件是花钱买点东西；三是问老人，他们或许在想：“我这样的糟老头子（或糟老婆子）有人理就很不容易了，谁还来骗！”于是中国社会的普遍状况是越老越热心，倒是本该性情最豪爽的中年人和年轻人老是拿怀疑的眼神瞅你。

　　一位出国归来的朋友对我说，中国年轻人的多疑是从他们的父辈那里继承来的，在中国，孩子出门远行，父母亲朋叮嘱得最多的是“不要和陌生人答话，不要吃人家的东西，别人的事你不要管……”；而在西方，同样是出门远行，父母则交代他们要注意和人家交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量多帮助别人。朋友为我讲述了他的一位外国朋友的佚事：每次带着孩子出去，遇到乞丐，他都要慷慨解囊，别人劝他说：“这些乞丐换一身装可能就是百万富翁。”他回答说：“我的钱不是给了乞丐，其实是给了我和我的孩子，我用这点钱买回了两颗爱人之心。”这样的家长在中国太少了，绝大部分家长教给孩子的是如何守住自己的利益而非自己的爱心，于是别人在他们眼中就成了与自己争夺利益的潜在敌手。

　　前天读到一本谈健康的书，一位保健专家说，发展中国家和不发达国家的人大多具有一种“贫困基因”，在食物缺乏保障的环境里，能够最大限度地存储能量的人容易挨过饥荒，而缺乏这种能力的就会被淘汰，久而久之，生存下来的人就具备了存储能量的能力，这就是“贫困基因”。我想，既然长期贫困的生活能培育出“贫困基因”，那么，长期互揭隐私、互相猜忌的生活是不是能培育出一种“猜忌基因”呢？患有人际冷漠症的人有一个显著的特征，那就是猜忌、多疑，总以为别人都会跟自己争夺食物。这大概就是我们的家长总是嘱托自己的孩子要提防别人的原因吧，也是他们自己多疑的根源所在吧。

　　这个世界上值得我们相信的事情其实很多，过多的猜忌反而蒙蔽了我们的双眼，甚至导致我们中相当一部分人成为“睁眼的盲人”，这实在是个惨痛的教训。放下不该有的包袱吧，让我们的世界多一些信任，多一些真诚，多一些温情。

　　不该相信的东西当然不能去相信，不要以为“不相信”是一种懦夫的行径，在很多情况下，是明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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