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审死刑到终审死缓，备受关注的刘涌案积聚了太多的新闻要素。作为媒体，我们有责任弄清的是，改判的法律依据和关键因素，究竟是什么？

　　死刑改判死缓

　　2003年8月16日早晨，家住沈阳市和平区十纬路的扈艳像往常一样，去报箱取家里订阅的报纸。

　　甫一展开，一则新闻跃入眼帘：刘涌终审被判死缓！

　　扈艳一下子就傻了，瘫坐在沙发上。“影响这么大的一个案子，我万万没有想到刘涌竟能活命。”扈艳说。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当中，扈艳也许是受到伤害最为严重的当事人之一。她的丈夫王永学，四年前被刘涌的手下宋健飞等人殴打致死。

　　2002年4月，刘涌一审被判处死刑，扈艳因不服民事赔偿判决，提起上诉。一年了，她每天都在关注事态的发展，等待最后的判决。

　　最后的判决

　　8月的沈阳，喧嚣依然。

　　又是刘涌。这个貌似孱弱的人，已如影随形地在沈阳人心里牵扯了三年。终审判决一下，使他像案发时候一样，再一次击中沈阳城数百万民众的心。

　　8月15日中午，终审的宣判地选择在距沈阳市数十公里外的铁岭市。一位律师告诉记者，当天铁岭市中级人民法院戒备森严，法庭中挤满了人，他们多是被告家属。

　　辽宁省高级法院负责人宣读了终审判决书。一审判决中被判处死刑的刘涌被改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第二被告宋健飞被判处死刑。

　　之后，铁岭市中级法院一位副院长宣布了死刑执行命令。宋健飞当即被押赴法场执行枪决。刘涌则留下了一条命。

　　这位律师说在宣判前他根本不知道宣判结果，很多人还让他作判断。他的判断是，刘涌必死无疑。“但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记者手头的辽宁高级法院终审判决书显示，终审判决维持了铁岭市中级法院一审判决中对刘涌等人做出的定罪部分以及刘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毁坏财物罪、非法经营罪、行贿罪、非法持有枪支罪、妨害公务罪的量刑部分。改变的是，终审判决撤销了一审判决中对刘涌故意伤害罪的量刑部分。而一审判决对刘涌故意伤害罪的量刑是死刑。

　　二审对这个“故意伤害罪”的判决为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对“故意伤害罪”的认定

　　对于刘涌的命运而言，先后两次判决对他的“故意伤害罪”的不同认定，无疑起了关键的作用。

　　公诉机关和一审法院认为刘涌“故意伤害”的对象，就是扈艳的丈夫王永学。

　　2001年7月31日，铁岭市人民检察院对刘涌等人作出的“铁市检刑诉（2001）第54号”起诉书，指控刘涌：

　　1999年10月，刘涌因“云雾山”烟销售情况不好，指使一个叫程健的人去市场查看并“收拾”经销同类香烟的业户。10月15日，宋健飞、程健、吴静明、董铁岩、李凯等人先后窜至沈阳市和平区南市农贸大厅，程健派一个叫徐景岩的领董铁岩上楼指认了经营“云雾山”烟的业主王永学。嗣后，在农贸大厅二楼，李凯、宋健飞等人对王永学进行殴打，致王永学因遭受钝性外力作用，造成右肺门破裂，右心房破裂，急性失血性休克合并心包堵塞而死亡。

　　记者调查获知，这是目前已知刘涌种种“劣迹”中惟一一个牵涉命案的事件。

　　刘涌的辩护律师之一、有“中国刑事第一律师”之誉的田文昌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在刘涌所有的罪名当中，可以让刘涌判处死刑的，就是“伤人致死”这一条，“这是个核心问题”。

　　按田文昌律师的理解，这个“核心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刘涌有没有“指使”宋健飞等去打人。如果“指使”了，就是参与其中；如果没有指使，罪责则不在刘涌。

　　2002年4月铁岭市中级法院的一审判决认定，王永学的死与刘涌有直接关系，是刘涌指使他人对王“故意伤害”。改判缘于刑讯逼供？

　　记者在沈阳调查时得知，还有一个使局面发生转变的关键因素是：在对刘涌等人的侦查起诉过程中，办案人员有没有对刘实施刑讯逼供。

　　庭审中，刘涌的辩护律师提出，在律师会见当事人和在法庭上的时候，刘涌等人均反映，侦察人员有严重而又普遍的刑讯行为。

　　刘涌的另一辩护律师，北京万森律师事务所律师佟林告诉记者，一审所认定的起诉事实都是根据被告在侦查阶段的口供相互印证得来的。在一审判决书中，“被告人的供述”之类的字眼先后被引用了49次。佟认为一审判决的主要定案依据是被告的口供。

　　一审判决认为，公安机关有刑讯逼供行为的证据不充分，对被告方的辩解及辩护意见不予采纳。

　　刘涌等人不服，上诉至辽宁省高级法院。

　　二审阶段，刘涌的辩护律师田文昌继续咬住刑讯逼供不放，并一再补充调查。他们终于找到了有力证据——8名现役或退役武警。这8名武警都曾被抽调去看押过刘涌或其他被告。

　　事实上在一审法庭上，公诉人曾被田文昌抓住了把柄。一审庭审时，刘涌质问检察官：“我坐在老虎凳上时，你看到了，我两腿已肿到大腿根了。”

　　检察官一愣，反问刘涌：“后期不是改善了吗？”

　　法庭上一片嘘声。田文昌反应敏捷，一下就抓住了这个细节。田文昌非常看重这一点：“这是最关键的一句话，能够在判决书上体现出来，很不容易。”田文昌认为，刘涌之所以从一审判决时候的死刑到终审时被改判死缓，就是根据判决书上这么一句话。

　　“因为有刑讯逼供，刘涌‘参与’、‘指使’就不能被认定。”田文昌说。

　　改判另有别情？

　　据记者了解，对刘涌该怎么判，在辽宁省各界也有着不同的声音，沈阳市人大系统一位人士向记者透露，当地一些人大代表曾经就刘涌案对省高院的法官有过交锋。

　　这位人士说，有的代表看了觉得很气愤，感觉有人要给刘涌翻案，当时报纸连篇累牍地揭露他的罪行，而律师说的和老百姓的想象背道而行，于是，有代表就给当时的省政法委领导打电话。

　　有人大代表态度很强硬，当着法院人的面就说，“你有什么权力为刘涌平反，你有什么背景？交代出来，现在案子影响这么大，全国都知道了，如果是假的，那么连上面都是错的了？如果刘涌不应该被判死刑，这么炒作的目的是什么？谁在搞名堂，应该揪出来。”

　　一位人大代表向记者分析：“这个案子很复杂，现在依然复杂。”他说他不由得联想起刘涌的妻子刘晓津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还不知道谁笑到最后呢？”

　　据《南方周末》、 《新闻周刊》

　　从一审死刑到终审死缓，备受关注的刘涌案积聚了太多的新闻要素。作为媒体，我们有责任弄清的是，改判的法律依据和关键因素，究竟是什么？

　　黑道霸主刘涌改判死缓调查

　　40岁的刘涌1984年开始在沈阳做生意，1995年创办嘉阳集团，涉足商贸、服装、餐饮、娱乐、房地产等行业，下属公司26家，员工2500人，资产7亿元人民币。记者到沈阳时，嘉阳广场已经停建，但嘉阳购物中心和嘉阳超市还在营业，超市墙上还挂着“一卡在手，嘉阳企业任你走”的宣传牌子——农业银行专门发行了金穗万事顺嘉阳联名卡，可以在嘉阳的商场、超市、专卖店使用。

　　在沈阳市公安局的展板上，刘涌的累累罪行被用成语高度概括：暴敛钱财、不择手段，为非作歹、称霸一方、流氓成性、滥杀无辜、暴力抗法、偷税漏税，心狠手辣、凶残报复。

　　沈阳市公安局给刘涌总结的迅速暴富的秘诀是：“以严密的武装组织做后盾，以残忍的武力打压竞争对手，以卑鄙的暴力行为垄断市场”。1999年10月15日，刘涌指使10多名打手，将一名卖香烟的业主活活打死。而在1996年和1997年，正是刘涌的暴力手段壮大最快的时期，一方面积极收编打手，购买枪支弹药；另一方面，以他的弟弟、和平公安分局探长刘军为首的一批警察也加入了刘的行列。

　　刘涌的保护伞最直接的是三个人：原沈阳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刘实是刘涌的干爹，和平区劳动局副局长高明贤是其干妈，市中级法院副院长、以致公党沈阳主委身份担任市政协副主席的焦玫瑰则是他的姘头。

　　刘涌显然很看重他的政治身份，在他的名片上，10个头衔都用数字标上号，第一个就是人大代表。有了政治地位的刘涌不断收拾其他黑势力，巩固其“黑道霸主”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