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缘起:每年八九月份，孩子的升学问题都牵动着父母心，让自己的孩子进一所好学校就读，几乎是所有家长的愿望。

　　一项对北京、上海、广州、成都、西安5个城市去年“择校费”的调查结果是，平均每个择校生达到3150元，其中北京最高，平均每个择校生为4767元，相当于城

　　区一个小学生学杂费的近60倍、职工人均月工资的4倍。越是有名的学校，费用越高。

　　很多家长承担这么高的费用颇感吃力。但学校不出名，家长又有点担心，所以，再困难也要供孩子上一所好学校。那么这成千上万元的“巨额投资”真的物有所值吗？

　　2003年2月21日

　　今天，戛戛放学拿回来了“家长会通知书”，比以往的多了一些字，不再是“某月某日召开家长会，敬请参加”那样的例行公文，而标明了“有关中考内容，请家长务必出席。”作为家长，不要说中考，哪一次敢疏忽啊。从小到大，孩子成长的每一步都经历了严峻的考验，现在到了即将中考的关键时刻，谁敢掉以轻心呢？我郑重地在家长一栏填上自己的名字，从今往后，我就是一个正式的中考学生的家长了。

　　2月28日

　　下午2时20分，我准时来到通知书上所标明的礼堂，里面果然密密麻麻坐满了家长。我想找一个熟脸，也就是和戛戛同班同学的家长，巡视一圈没看见，就将自己插进一个空档，落座不久，果然看见一张熟脸，是戛戛班上学习最好的同学家长。刚入学时我们聊得很好，常为孩子的衣食住行交流，渐渐地她的孩子学习越来越好，我们的落差也就越来越大，考卷上人家老比我的孩子高十几分。老师夸奖起她的孩子来也是笑眯眯的，不像说我们孩子，老师一念名字就满脸的严肃。记得有个同事说过，假如孩子不争气，再骄傲的人，一到家长会上，也得夹着尾巴做人。这次我没招呼她坐我旁边，只是客气地点点头。心里毕竟有点障碍。

　　会议准时开始，出席的家长果然很多，连走道上也加了座，一些学生家长的父母全来了。第一项是校长讲话，她把学校在区里的排名说了一下，接着她说要念学生的排名了，家长们齐刷刷地拿出本子和笔。会场里静悄悄的，顶多有人交头接耳核对一下数字，偶尔的手机铃声都会遭到侧目，其实这只是初三上学期期末的成绩，用得着这样认真吗？我有点悻悻然，像阿Q，自己孩子考不好，还说考试不重要。其实心里头我也知足了，不就是中游嘛，高中有的上就行，没准高中以后她懂事了，成绩会上去。这就是妈妈———无论何时何地永远对自己的孩子抱有希望。

　　年级会开完是班主任开本班的家长会，那老师年纪很轻，却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据说这个班是她大学毕业后带的第一个班，经验就靠它积累了，就像找一个年轻的医生看病一样，做家长的心里很不踏实。这次家长会，她照例训了一通话，然后表扬了一批孩子，又批评了一些孩子，我的孩子两头都没有。

　　说实话，这是一次份量很重的家长会，不管“好坏”同学（现在恐怕“好坏”只有靠成绩来分了，戛戛说过，倘若成绩好，你上房拆瓦都没关系），当家长的，都希望老师对自己有所交代，可是紧要关头班主任偏偏不睬你，为了孩子，家长可以没有自尊，我眼巴巴地望着班主任眉飞色舞地和“好”学生的家长谈话，希望她能分出一星半点时间问我一声：你有事吗？哪怕她就说上一两句孩子在学校的表现。毕竟孩子上的是寄宿学校，每周5天时间在学校度过，而且在一个义务教育阶段的初中，我共花去了几万元人民币给学校，换来的就是这种待遇？可现在就是没有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关切，她一遍一遍地用目光扫你，留下的只有轻蔑与不屑。三年来，我就是在这种眼光中度过，心里真是很愤懑。可是为了孩子，我忍了。戛戛，你在学校忍受得了这样的老师么，我又一次为她抱屈。

　　孩子小学毕业时，为了让她有一个高的起点，给她“择”了一所校，没有参加电脑派位，当时全家齐心协力、满怀期望，凑了6万元人民币，这是工薪族攒了半辈子的血汗钱，一转眼拱手交给了学校，老师依然漠视你，花钱坐冷板凳、看白眼，值吗？

　　4月18日

　　今天，中招网上咨询，以往的咨询都是学校家长面对面的，网上咨询是非典闹的。4月24日，北京市教委宣布全市的中小学停课；5月4日，市教委决定中小学生继续放假两周。中考之际赶上这一灾难真不幸。

　　5月5日

　　因为戛戛今年中考，不管她复习得怎么样，我还得尽当妈的义务，每天尽我所能给她做好吃的。她喜欢吃上海大排，我就到家乐福买大排；她喜欢吃回锅肉，我就又煮又炒地给她做；还有蔬菜，香菇，想得出来的都给她做，好在最近她不挑嘴了，做什么吃什么，实在不喜欢就用榨菜拌饭，也吃得很香，每顿都剩不下。

　　昨天是母亲节，她给我的礼物就是一条意见：“妈妈你老觉得我不好。”这话不是完全没道理，我总是夸他们班的“好”学生，这些孩子成绩好，如果和学校签约继续上高中，可以不计中考成绩，无条件录取，学校还给上千元钱的奖金。我常常感叹假如自己的孩子是这样，我的压力可以减轻多少啊。于是戛戛就得出结论：妈妈老觉得她不好。其实，谁会嫌弃自己的儿女呢，只是她的学业，她的脾气实在不让人省心，然而天底下有多少是优等生呢？还是这种“不省油的灯”多。

　　5月18日

　　今天，终于有了中小学生复课的消息。晚上我在北京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中看到：初三学生6月9日复课，7月8、9、10日考试，共考三门：语文、数学、外语，每门120分。

　　6月8日

　　终于到了返校这一天，戛戛很早就起来了，说是激动得睡不着。和同学打电话，欢声笑语，好像囚徒要出狱了。一整天，她陆陆续续地打电话，一个人忙忙叨叨，而我呢，生怕她激动大发了，弄出一个体温超标。下午6点我们一起到了学校门口，被两个“白大褂”拦住，在额头上测了体温，然后放进学校。看她欢蹦乱跳的样子，心想，这般大的孩子假如不让上学，心里有多郁闷，不管多不爱学习，和同龄人一起呆在学校总是一件正常的事。

　　7月9日

　　今天是中考的第二天，考数学。昨天戛戛说语文考得还行，那么今天的数学就是关键的关键了。考好了，就都有了；考砸了，全盘皆输。就像打球三局两胜，你把前面两局拿下来了，第三局一般是愈战愈勇的。

　　这几天，戛戛感冒，流鼻涕、咳嗽、嗓子疼，家里的中药西药吃了一个遍，仍不见好转。幸好不在非典流行期间，否则吓死了，又有“疑似”嫌疑。我看她是表面不紧张心里着急，结果就引来了这场感冒，考试引起了感冒，感冒又耽误了考试的发挥，真是危难时刻添危难啊。

　　7月12日

　　戛戛终于考完了，最后一天（7月10日），他们全班在好伦哥吃了一顿“自助餐”，她这几天疯玩，反正成绩也没下来，考好考坏都不知道，同学之间也分不出阵营来，就让她玩吧。

　　其实，面对中考，从心理层面上看，家长的压力普遍要比学生更大，其原因在于，中考是孩子一生中第一次面临的人生选择关口，它是一种分流的考试，对于不上普高的考生来说，中考意味着你的工作定向、人生定向，这是你人生中一件大事；而对上普高的学生来讲，向来就有“考上一所重点高中，就意味着你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大学的门槛里”的说法，甚至更有人说“考上好高中比考上大学都难”。然而，中考学生年龄尚小，有些人对中考的重要性认识不够，用一句老话说就是“少不更事”，特别是在城市长大的独生子女，他们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大考，不知所措，难以应对。戛戛不管怎样，走过来了。我为她自豪。

　　7月20日

　　关于中考的传言满天飞，说是今年考生分数集中，形象地说就是拧成了大疙瘩，同一个分数有上百个孩子，这样就很容易暗箱操作。一个家长说，有人让她把孩子的报名号交给他，再给几万元，肯定能上个“重点”。戛戛的分数依然是中游，能上什么学校呢？我想，考了什么分就上什么学呗，这次一定不能再花钱了。对于我们这样的工薪家庭，上初中花钱择校已是捉襟见肘了，假如高中再花钱，家里的经济就要变成一个大窟窿了。

　　7月21日

　　今天专业测试，戛戛六点起来梳洗，七点出门，临出门，我又摸出了那张“提前招生表”，一狠心，在第二志愿那栏填了“同意”。那是自费档，每年学费8000元人民币，本来自费我是负担不起的，原想干脆等统一录取时全区大排名吧，现在又怕大排名拉得更远，今年是中考学生最多的一年，而优质高中资源相对有限，我怎敢放弃这一点一滴的机会。唉，在诸多不确定因素面前，家长是不敢拿孩子的前程来赌的，只有违心地充当“大款”，拿着用一辈子心血挣来的票子，当赌注。

　　我当时的心情真是很矛盾，做家长的，谁不愿孩子有个好前程，在她青春期还没有过去，用我们过去的话说，就是世界观还没有形成的时候，应当尽可能地为她创造良好的环境。高中三年，可能对她将来的成长起着举足轻重甚至决定命运的作用。所以，最后一刻，我采取了这样无奈的抉择。但愿戛戛能进公费档！但愿！

　　8月23日

　　期盼已久的消息有了，学校寄来录取通知书，我一看，是自费档！虽然没有心脏病，但这时确实心在痛：读书，对她来说是件快乐的事，现在对于我竟然成了负担。我像绝大多数家长一样，对此采取了隐忍和默认的态度，在学校和老师面前，家长是不折不扣的弱势群体，我害怕让孩子受委屈、伤自尊、遭歧视……正如社会上流传的：教育收费对家长来说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原挨”。有一刹那，我甚至想让戛戛回到中考的大排队中，以自己的成绩上一所公费的普高，但是人家告诉我，假如你被录取了又不上，要给学校两万元，假如你出了统一招生的大排队再要求进去，不管你的分有多高，还得交三万，因为是“择校”。一不留神，我又掉进了“择校”这个坑，真是无可奈何！

　　今年的中考结束了，其结果就是将压力从孩子的身上转移到我这个家长的身上。下一步，全家要做的是节衣缩食外加借款、筹钱……

　　好在，这是一所朝气蓬勃前程光明的好学校。

　　（来源：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