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灿

　　39年前，九月里的第一场秋雨，冰冷的雨丝穿过我的破衣服，恶狠狠地扎在皮肤上……这会儿已经是新生报到的第三天下午五点多了，我却还没有报到，原因只有一个———穷。终于，最后望了一眼墙上那个有点陌生的自己的名字，强忍住眼眶泪水，快步向校门口走去。我知道，一出校门，这辈子上高中的梦想就彻底破灭了。

　　整个暑假，我都急切地盼着早点开学。宝鸡中学，这个省重点中学深深地吸引着我，一个农村孩子。可家里很穷，娘在我刚刚懂事的时候就去世了，爹终日在田间劳作，一家人能勉勉强强填饱肚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有钱给我交学费呢？报到的第一天，我起了个大早，把初中用过的作业本翻出来，在背面工工整整地写上名字，装进书包，足足走了三十里路才到学校。怯生生地走了进去，校园里一派热闹景象。终于在高一（1）班教室门前的榜上发现了自己的名字，呆呆望了一阵，赶忙走开，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去看看。就这样，直到学校晚饭的铃声响起，我才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走出校门。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

　　第二天我又是这样在校园里转了一天，两只脚全都磨出了血泡。第三天，我冒雨上路，想去最后和学校告个别。在校园里转了一会儿，雨更大了，索性再也不避了，倒觉得淋着痛快一些。这时我的脑子已经渐渐麻木，两条腿机械地走着，走着……

　　不知是由于我身上湿得不成样子的补丁衣服还是由于我沮丧的面孔，正当我要跨出学校门槛的时候，一位老师注意到了我，突然喊道：“你是新同学吧？哪个班的？”我站住了，低着头说：“我还没有报到哩。”老师打量着我：“你叫什么名字？”“杜灿。”“哦，就是分到高一（1）班的那个呀，班主任很着急，说全班只差一个叫杜灿的新生还没有报到。你现在准备去哪儿？”“回家，我上不起学。”“那怎么成？先跟我来吧。”我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一间挂着“团委”牌子的办公室门口，老师一面叫我进屋，一面叫住一个学生说：“去请高一（1）班班主任郝老师过来。”从那个学生的答话中，我知道了这位老师姓王。这时，我大胆地打量起王老师，只见他高高的个子，留着背头，穿一身发旧的蓝色中山服，黑红的脸膛，眼睛炯炯有神。

　　不一会儿，进来一位年轻的女老师，高个子，瘦瘦的。王老师向她介绍了我的情况，“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郝老师和蔼地对我说：“全班就差你一个没报到了，可把我急坏了。来了就好，没钱不要紧，先把名报上，学费缓些交吧。”我能上高中了！抑制不住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深深地向两位老师鞠了个躬。向往已久的高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这件事距今已经39年了，可它就像一个烙印，深深地留在我的心底。在人生的重要关头，如果没有王老师、郝老师给我这个贫困的学生以特殊的关照，那么，我这大半生将会走上怎样一条路呢？时至今日，我一直深深地感激着这两位对我的人生之路产生过重大影响的老师，他们是团委书记———王培成、班主任———郝素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