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西区：在阵痛中重新起跳(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9月08日07:32 新华网

老厂挪入开发区土地注入新资产6万人重新就业　　“东北看辽宁，辽宁看沈阳，沈阳看铁西”，铁西对于东北的意义曾经被这样一句话经典地概括。

　　作为具有70多年历史的老工业区，铁西区曾有着耀眼的历史，当时占地面积仅为39.6平方公里的铁西，容纳着650多个工业企业，而工业门类分布于机械、冶金、化工等140多个行业。鼎盛时期的铁西区曾经誉称为“共和国的装备部队”，曾经为中国创造出上百个制造业的第一。

　　然而，伴随着中国的产业转型和市场经济的转轨，老工业基地铁西却没有及时摆脱计划经济体制的束缚，“醒得晚”的铁西区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企业大量破产成为现实，大量国企职工被迫离开岗位，而建设大路以南数万工人居住的工人村，也被外界戏称为“工业度假村”。

　　铁西之痛：下岗

　　翻开一张沈阳市2003年版的城市交通图，印刷成粉色的铁西区位于整个沈阳市的西南方，从地图上看，面积最大的铁西区有两个鲜明的特征，一是整个区域沿线全部被铁路包围，而另一特征就是铁西区内保工北街与兴华北街两侧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工厂名称，与布满商场繁华热闹的商贸和平区相比，仅仅从地图上，仿佛就能嗅出铁西浓浓的工业味道……

　　铁西的沿线全部是长长的铁路线，所以每进出一次铁西，跨越在城市区域里的铁路几乎是必经的。对于城市里长大的年轻人，铁路线纵横交错地在城镇里延伸，只有在浪漫的电影里看到，那经常是隆隆的火车分割生死相许的恋人。然而，在铁西区，除去走路、行车带来的颠簸以外，已看不到艺术电影里的丝毫浪漫。穿越铁路，已经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最平凡的事情。

　　这样在铁西生活着的人口大概有75万，其中下岗职工却有15万，待岗5万，这是统计局的数据。

　　8月25日，当记者推开女主人李惠清的家门，看到的是一间仅有10平方米的小屋子，除了一张摆放凌乱的大床和靠近窗口的几张盖着破布的箱子以外，几乎再没有什么家当，而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的一台干净的清华同方电脑，十分惹眼。

　　李惠清正在仅有10平方米的家里招呼几名街坊，记者一进门，主客全部站起来客气地礼让，一间拥挤的屋子立刻显得站也站不下了，面容憔悴的李惠清十分局促地笑着。

　　“孩子上大学，我要多找点活挣钱”，在诉说自己的家境时，43岁的李惠清有些迫不及待。李惠清是铁西下岗大军的普通一员，50年代从在铁西工作开始就住进了工人村的这间小楼房，1995年从冶炼厂下岗后，靠打三份零工补贴家用。除了在街边支了一台缝纫机给路边的人做一些缝纫零活外，她还在沈阳冶金机械总厂做打扫卫生的临时工，再有就是晚上找一些零星家政服务的活儿。这样，她每月的收入有400元。

　　李惠清的丈夫目前并未下岗，每月有600元的收入，“孩子在上学。上学是将来的唯一出路啊。”她指着自己的后背告诉记者，因为干太多弯腰的活儿，早已经落下脊背痛的毛病，但是为了让自己刚刚考上鞍山科技大学广告设计专业的儿子能有足够的学费，她依然坚持每天推着巨大的拖地车，在沈阳冶金机械总厂的绿色通道上往返着。

　　记者出门时偶然发现，李惠清的儿子上大学前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儿子的铺位正是在这间10平方米小屋的天花板下一米处，在半空的铺位挂着一个灰色的窗帘。而几代共处一室，仍是铁西工人村无法回避的事实。

　　铁西之忆：兴衰

　　从工人村沿着卫工南街向北前行，记者沿路看到的沈阳热电厂，沈阳第一机械制造厂，沈阳高压开关厂，还有即将拆除的沈阳冶炼厂等工厂，在铁西热闹的拆迁潮中，这些容颜破损的工厂如同饱经风霜的老人。在50年代，铁西区几乎聚集了全国90%以上的国有大型企业，仅一个沈阳重型机器厂就为装备新中国贡献了70个“第一”，向国家重点建设提供须臾不可或缺的装备。另外，铁西的输电站设备产量约占全国的第二，防爆电器产品占全国的70%，金属切削机床产量位居全国第二。铁西的老职工都曾经因为是国家直属的大企业职工沉浸在颇具时代特征的“优越感”中。

　　皮肤黝黑的老人程渭贤已经在铁西工作30多年了，他对那个年代铁西区工人兴致昂扬的上班情景仍然斑斓在目。“每天7：00-8：00之间，从保工南街到保工北街，从卫工南街到卫工北街，每天都有一支浩浩荡荡的工人队伍从东西向的建设大路穿越而过，走到自己上班的车间，由于那个时候，工人们大多自己带中饭，整个街都能听见饭盒丁当作响的声音。”

　　“为了配合当时的情况，在铁西区上班还有一趟专门的母子车，”老程的爱人，一位安详的沈阳冶炼厂的退休老职工告诉记者，“有孩子的家属都有权利乘坐这辆斗篷车，当时把这样的车叫做大PASS，把孩子送进幼儿园再上班。”从她依然开心的表情，仍然可以想见，当年，在紧张忙碌的早晨挤上大PASS时的快乐。

　　记者在铁西采访时，许多在那时工作的老人都对那种人头攒动的景象印象颇深，而后来90年代出现的铁西工厂大量破产，工人大量下岗，使几万人同时上班的街道突然冷清了下来，这种反差也成了铁西人心中的“不能承受之重”。

　　铁西工业战车从上世纪50年代初行驶到80年代末，不断累积的矛盾和欠账到了必须回应的时刻，被机制、体制束缚手脚，被债务、冗员重压加身的老工业基地，再也载不动辉煌。在建设大路以北的工厂区，记者听不到机器转动的隆隆声，高耸入云的烟囱也没有了生气，而一些工厂玻璃早已经支离破碎……

　　辽宁省省长薄熙来告诉记者，“沈阳一切引以为骄傲的工业基础，都是用计划的手段建立起来的，生产由国家统一安排，销售由国家统一调拨，企业实质上成为了国家的一个车间。一旦进入市场经济，沈阳就陷入了严重的不适应。”

　　从1962年开始在铁西区机床一厂工作的赵玉民老人也切身地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颇为感慨地回忆，80年代中期，他曾代表机床一厂，背着20公斤的砸机设备到广交会上展示产品，但是发现他出具的出口价格远远比其他地方出具的出口价格要高，无法变动的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价格，已经使产品失去了竞争力。“非常沉痛。”赵玉民说。

　　落后技术和陈旧设备面对市场挑战，陷入了既“吃不饱”又“吃不了”的尴尬境地，竞争激烈的高端产品“吃不了”，拾人牙慧的一般产品又“吃不饱”。铁西为“醒得晚”付出巨大代价，多数企业在上个世纪90年代陷入了最低点，超过60%的国有企业没有利润甚至亏损，企业大批职工遭遇下岗，而被迫离开了企业。就从那时开始，铁西平添几项之最：最早出现的破产企业，最多涌出的再就业者。

　　短短几年时间，铁西十几万产业工人不得不面对失业、下岗，仅一道最低的生活保障线就纳入了铁西3万人。建设大路以南的住宅区，曾经闻名全国的工人村，由于工厂停产、半停产，工人多数处于放假在家，被外界戏称作“工业度假村”。

　　铁西之变：外迁

　　铁西这样的困境，已经受到了政府方面的重视。记者了解到，有几千名居民可以以低于经济适用房的价格住上花园小区，同时实施了出资购买公益岗位安排下岗职工的政策。沈阳市市长陈政高认为：“与无限补贴相比，盘活老工业基地的存量资产才是改造铁西老工业基地的治本之策。”

　　去年6月，沈阳市委、市政府做出了将老工业基地作为沈阳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决策，而人们在铁西看到的搬迁和施工大潮正是铁西改造的真实写照。“把铁西的老厂挪入了开发区，在原来的土地上注入新的资产，而老厂得到的土地资金正好用于安置职工，两区达到双赢。”陈政高市长这样解释铁西改造的思路。

　　在陆续的老企业外迁过程中，一些老的企业已经得到了转制，比如沈阳第一、第二毛纺厂与意大利合资后，整体搬迁到开发区，建立毛纺工业园，而沈阳农机公司与韩国公司合资后，也搬迁到了开发区。“目前，铁西已有97个企业外迁，到年底搬迁企业将达到148个。”陈政高说。而挪出的空地被诸多著名品牌所看中，在施工满是泥泞的土地上，一座座尚未完工的建筑上，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出了自己的标志，其中欧倍德、富润发、天津家世界等的经营场地正在陆续开工。

　　铁西区委宣传部的刘放透露说：“仅级差地租一项，就可募集上百亿元的资金，企业因此获得重新起跳的资本。”而开发区也因此安排了6万人重新就业。不仅仅调整了产业布局，也将陆续解决人往哪里去的问题。

　　目前的铁西新区，面积已经增大到94平方公里，人口总数也达到85万，而新区集中了沈阳60%的工业资产，63%的工业产值，而且，铁西区委已经做出了总体部署，围绕打造铁西工业带，建设“中国制造业之都”的目标。而老铁西破败的工厂与新立的大厦之间的状态，又一次浓缩了振兴老工业基地的标本意义。

　　采访手记感受辽宁

　　之所以把去辽宁采访行程的第一站定在鞍山，是因为鞍山要举办“台湾知名企业家辽东半岛观光周”的活动。而在此之前，辽宁省外宣办的王主任告诉记者，最近省高层领导的事务太多，行程不定。要想专访省长薄熙来难度比较大，但尽量会给安排。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鞍山举办的台湾周活动薄省长一定会去。

　　坐了一宿的火车让人备感疲倦，一下车记者先打听起鞍钢集团总部的位置。

　　“鞍钢集团总部，这儿的人都认识，”出租司机师傅对记者说，“我们都管它叫小白楼，在日伪时期就已经有了。我们这里的人大部分都和鞍钢有关系，我的父母和妻子都在鞍钢上班。”

　　看看车窗外，熙熙攘攘上班的人们匆匆忙忙，并不宽阔的街道两旁矗立着一栋栋楼房，斑驳的墙面上已经变了颜色，看得出时间已久。

　　“以前鞍山没有这么大的会议厅，这个大厅是为了迎接观光周的到来，抓紧三个月时间建设起来的，鞍山像节日到来一样欢迎大家。”在台湾周开幕式上，辽宁省省长薄熙来刚一上台，就使台下掌声雷动。随着薄熙来一句句精彩的发言，会场上热闹起来。

　　虽然开幕式后的记者招待会只有二十几分钟，但记者还是争取到了一个提问的机会。当知道记者是从北京来的，薄熙来微笑着看着记者说，“《北京青年报》办得不错，内容很活泼，我经常看。你们能来辽宁采访，我非常高兴，希望你们能将辽宁的变化让更多的人知道。”

　　短短的记者招待会结束了，第一次见到薄熙来，记者已被他的亲和力所吸引，但遗憾的是只提了一个问题。

　　手机响了，是辽宁省外宣办的王主任：“采访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上午采访省委书记闻世震，下午采访省长薄熙来。”东北人办事效率真高，记者又兴奋起来。

　　沈阳给记者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大工地，到处都在拆迁改造。“几乎所有的工厂都要从市区搬走，将来这里要建设成商业区、科技园区和各种开发区。”沈阳市市长陈政高说。

　　到了吃饭时间，记者再次体会出东北人的直率。“要想吃，去铁西，要便宜，再往西。”在沈阳的一个记者同行介绍说，铁西是沈阳下岗职工最多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工人村，也被人称为“度假村”，所以那儿的价钱比较便宜。

　　在铁西区南七东路，离着很远就看到马路边上站着一大群人。走近一看，原来铁西区职业介绍所就在旁边。“这儿天天都这么多人，找点儿事干可太难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下岗女工抱怨说。“为什么都在门口站着，不进介绍所里面去？”记者问。“进去也找不到工作，还不如在门口等着，要有雇主来就直接和他们谈了。”

　　铁西的大部分街道，都是以“工”字命名的，保工街、卫工街、轻工街、重工街，沿着卫工北街向北前行，整个铁西如同一个大的施工场地，一些房产项目正在建设当中，另一些厂房正在拆迁，在大厂房外面，远远的就能看到堆砌在一起的碎石和红砖，而一些工人房也零零散散的搭建在工地外围。惟有一些高耸入云的粗壮烟囱，可以依稀辨别出沈阳引以为傲的工业影子。

　　车子跑在盘锦宽敞的马路上，道路两边一栋栋的楼房匆匆掠过，也许是正值上班时间，路上的行人很少，但街道的整洁、干净让记者颇感惊讶。这与记者先前走访的几个城市可大不相同，到处洋溢着一种平和、安详的气氛。

　　“到了地儿您就给5块钱吧。”记者这才注意到，出租司机没有打表。“为什么不用计价器？”“盘锦是个小地方，外地人来的少，一般也就是到油田办事的人才来。当地人也从来不坐打表的车，距离近一点儿的就是5块，远一点就是10块，所以计价器也就成了摆设。”

　　听说记者是来采访的，司机师傅与记者兴奋地聊了起来。“盘锦这个地方还真不错，老百姓收入也高。毕竟油田在这儿，大家伙都指着它呢。这儿的人大多数都在油田或者是与油田相关的单位上班，平均每月都能挣到一两千元，收入还不错。就拿我来说，我本来是铁岭人，但那个地方太穷，下了岗后就到这儿开出租车，每个月都能挣个一千来块。”说着，司机师傅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文／范海涛刘志刚）（来源：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