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智慧(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9月08日11:25 北京日报

　　--记北京市特级教师王能智

　　王能智和学生一起野外考察。

丁柏明摄

　　本报记者戚海燕

　　捧着一颗心，点亮上万人。

　　这是一颗燃烧的心，点燃了上万名学生心灵的火花，点燃了学生的创造力，点燃了学生对社会的奉献精神，培育了一个个栋梁之才。

　　这是一颗睿智的心，带着上百名当了老师的学生走上领奖台，引领着数千名教师走向世界地理学科前沿。

　　这是一颗充满师爱的心，诠释着人师对弟子如父如母般的深恩，演绎着人间至纯至亲的师生情。

　　北京教育学院石景山分院地理教研员王能智，30多年执着中小学教学和科研，20多年探索研究性学习，一辈子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燃烧着自己，点亮了一茬又一茬学生，成为本市研究性学习的先行者，石景山区、北京市乃至全国地理学科的“排头兵”，新时期人民教师的楷模。

　　让自己处于学生状态，带学生进入琢磨状态

　　两鬓斑白的王能智，是一位谦和得像学生的老师。进门，他要请别人先进，无论是长者还是晚辈，高官还是清洁工；落座，他要先请别人坐下，别人不坐，他会永远站着；说话，只要别人夸一句，他的脸就会红起来。

　　他说他喜欢让自己处于学生的状态，因为生命有限而学海无涯。他博览中外历史文学名著，《资治通鉴》看下来了，《红楼梦》翻了好几遍，鲁迅文集大段大段背下来。他向每个遇到的人学习，包括他的学生。他谦虚地说，他这一辈子只做了“三件半事”。

　　头一件，他让地理课走出了课堂，让探究式学习走进了课堂，变成了课内课外水乳交融的“新常规课”。把“我讲你听”变成“找话题———课题案例———案例课题化———研究讨论”的新型上课模式。

　　他说，一个好教师不是自己能传授得多么好，而是如何能让学生进入一种琢磨的学习状态。不是你教给学生什么，而是学生自己琢磨什么；孩子在琢磨，他就会进步、会提高。

　　背地名、记首都、画铁路……地理课大都这么上。他认为这么做一是脱离实践，关门教学，二是割裂知识联系，学科壁垒森严，学生只学会死记硬背，学不会琢磨。“人类有所发现、有所发明、有所创造的潜能，绝不是课堂上讲解出来的。”

　　王能智是北京乃至全国最先让地理课走出课堂的人。

　　他带着学生跑野外，跑大自然，让学生去琢磨家乡的地形地貌，去琢磨中西人文历史，去琢磨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八宝山有哪八宝？”“李四光在模式口找到了冰川擦痕，你们也试试找到点什么？”“琢磨琢磨京城地下水问题。”课堂上点到为止，大量的时间花在跋山涉水上。八宝山的地质结构掌握了，模式口发现了冰川漂砾，永定河水位测量了又测量。孩子们在“做”中有了发现，又在发现中对地理课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带学生研究北京沙尘天气的成因，到小坝子乡做地理调查。调查中，学生发现当地只有一所房子被沙子四面掩埋，而别的房子沙子都堆积在房子有凹陷的一面。学生琢磨开了：沙地是风成还是水成？风和水对小坝子村通体沙化起到什么作用？最后发现，无论是水是风，都无法使沙子四面围住房子。老乡服了，悄悄承认房子周围的沙子，是人堆成的，给记者看的。进入琢磨状态的孩子们，揭穿了一个不诚信的秘密。

　　第二件，他打破了各学科孤军作战的局面，让学生在“上接天，下接地，中间找联系”中，学会纵横交错、顺向逆向琢磨问题，提高综合实践能力。

　　2000年，王能智为京源学校设计了《今年春游去哪里》的研究性课题，尝试将语文、数学、外语、历史、地理、生物、计算机、政治等8门学科整合起来，训练学生的综合实践能力。

　　第一小组7名同学选择了沿北京城中轴线考察，那里矗立着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建筑群。论证皇权的涵义和建筑象征，去请教历史和政治老师；分析故宫的客流量，向数学老师发难；在电脑里进行统计分析，免不了请教计算机老师。各学科老师遭遇了同学们前所未有的求学热情，显得应接不暇。孩子们考察时时常遇到不配合的客人，语文老师急忙教他们说服别人的技巧，英语老师开始帮助学生添加英文解释。

　　第二小组设计了一个两天一夜的方案，去密云的司马台长城，考察密云水库，参观“京都第一瀑”。学生在设计方案里插入了动画，小汽车从学校出发，第一站需要的时间，走过的路程，需要的费用，一一显示出来。第五组给软件加进了声音。孩子们恨不得把学过的各门功课全用上。从此，学生考虑问题不再是单科导入，而是在联系中综合琢磨。这也是如今高考文综理综改革的路子。

　　第三件，他将国内“学科课程”和西方“活动课程”优势互补，开辟了“家庭———校园———社区———区域———全球”的地理教学活动场所。

　　无所不在的课堂情趣盎然，成了吸引孩子的大磁场，“要我学”变成了“我要学”。顾刚，一个超级“闹将”，后来把过于旺盛的精力用到了研究冰川遗迹上，对西山地区冰川擦痕的考察和琢磨得到地理专家认可，考上了同济大学交通专业。王亦兵，现任石景山区规划局局长，当年跟着王老师爬泰山、登华山，痴迷上了地理课，高考时选报了规划专业，毕业后的工作也与地理息息相关。

　　家长不禁担心起来，孩子对“副科”这么着迷，那“主科”的学习还不受影响？一个学生的妈妈在放学路上拦住王老师：“您能不能别让孩子对地理那么酷爱？您要是数学老师就好了。”

　　那半件事是把基础教学、研究性学习和高考自然衔接起来。1987年，石景山区地理学科获得北京市高考地理冠军，至1993年地理未介入高考为止，石景山区获得高考地理六连冠。当地理在中断10年后再次成为文科综合考试涉及的内容时，王能智的探索开始造福更多参加高考的孩子。

　　逼教师苦练基本功，带教师进入研究状态

　　王能智前24年当学生的老师，后9年当老师的老师。1994年，他当上了教研员，转入培养青年教师。

　　有研究表明，造就一名优秀青年教师需要7年时间。王能智没有轻易认同。他认为，7年时间太漫长了。他把经验传授和理论学习结合起来，力求让一批优秀青年教师3年内脱颖而出。

　　他逼青年教师苦练基本功。他列出了教师的十项基本功，教学语言、形体语言、板书、画画、计算机应用等课堂基本功，应用教材的基本功，研究新课型的基本功……要求年轻教师一项一项过关。

　　刚上讲台的古城中学地理教师朱海燕，入选北京市青年教学基本功大赛，参赛内容是“中国的山脉”。试讲时说了一句“白雪皑皑的昆仑山”。王老师说：“把白雪皑皑去掉。”“为什么？这词语多优美！”“废话。”朱海燕在耿耿于怀中割舍了。后来不断积累的教学经验告诉她，王老师是在练她的白描能力，这是教师教学语言的真功夫，不是靠形容词来堆积花架子。两年后，她获得北京市教学基本技能比赛地理学科全能奖。

　　他逼青年教师在野外考察中精心设计课堂教学。一节课常常要反复修改十几次，被青年教师称为“磨课”。去年他应邀带着曹彦彦到安徽参加全国高中地理优质课教学评比，曹彦彦的录像课获得了特等奖第一名。评奖后要求获奖者在当地上一节课。讲什么内容呢？当然可以讲已经精心准备的录像课，另两位获奖者也已选择了上录像课，效果不错。但王老师坚持让彦彦按当地屯溪一中的进度讲，用当地的实地素材讲。

　　几天里，一老一少的身影闪现在屯溪的大街小巷。夜幕下，与一中的寄宿生攀谈；烈日下测量屋檐长度；风雨中，访问规划局、老店铺、售楼处工作人员。屯溪每条街道的走向，一中教室窗户的每个夹角，都测量出来了。奔波一天后，60岁的王能智忍着腰椎间盘突出带来的痛苦，坚持与彦彦在宾馆大厅一起备课到凌晨2时。这节课的课名定为“解读黄山气候资源”，由曹彦彦主讲。北京女教师对黄山独特气候资源的分析引起学生思考，令全国听课的同行刮目相看。

　　这样的课，王能智带着年轻教师做了100多节，弟子们从中悟出了门道：讲课要贴近学生生活，要寻找实践案例，要激发学生探究热情。

　　他逼青年教师既当教书匠又当研究者，鼓励他们进入研究状态。去年，北京四个区以“北京平原地区热岛效应”为题，进行为期半年的研究性学习活动，王能智任总指导教师。石景山区以9中为主，联合4所中学十几位老师几十名学生进行“石景山区热岛分布”子课题的研究。师生们跑遍了整个研究区域，在几十个气温观测点，连续观测了12天的气温，获得了上千个数据，创造性绘出“石景山区热岛分布图”。师生一起又衍生出“居民收入对热岛的影响”等7个子课题。整个研究项目获得全国地理教育一等奖。

　　令人称奇的是，他带一个徒弟成一个。3年后，他带过的100多个徒弟，年纪轻轻的，不是学科带头人、骨干教师、优秀教师，就是全国地理教学大奖赛的冠军和全能。在北京市和全国享有很高的声誉，也使中学地理这门副科成了石景山区教学的招牌。王能智是这一团体的当家人。教师生爱以待人，带师生进入做人状态

　　学生酷爱地理学习的背后，年轻教师迅速成长的背后，所有教学探索和实验的背后，所有大奖和成果的背后，是王能智和他所带团队超负荷的付出。王能智的老伴儿谢莉英说：“从1971年老头开始当老师以来，30多年的双休日几乎没有完整地过过，寒暑假他跑野外，过年也一般过到初三，初四就和弟子们一块儿研究教学了。全都是工作狂。”

　　就在和曹彦彦从安徽屯溪返回京城几天之后的11月4日，王能智倒下了。终年的劳累，使他的腰椎间盘突出严重复发，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我没事，躺躺就好了。”看情景跟往常腰疼不一样，老伴谢莉英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孟佳的电话。

　　闻讯赶来的弟子们，看王能智憔悴的面容，颤抖的双手，含泪叫来了急救车。6位弟子亲手抬着担架，把王老师从楼上抬到楼下。石景山医院立即决定让王老师住院治疗，一间十多平方米的治疗室当天改为病房。2002年12月2日，是王能智的60岁生日，躺在病床上的他谁也没告诉。下午5时30分，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刘国庆、孟佳等20多个徒弟依次进门，一个个扑到王能智的面前，孟佳等十几位女教师，此刻当着谢莉英的面，拥抱着老师，脸贴着老师，任心疼的泪尽情地涌流……“王老师，生日快乐，快点好起来……”弟子们擦干眼泪，每个人吹起彩色气球，在头发上摩擦几下，在病房的墙壁上贴上了大大的中国地图；每个人带来一张全家福，装进一本影集，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老师。他们知道，地理教育和人间亲情，都是老师的至爱。此刻的王能智只能微弱地说：“谢谢，谢谢……”

　　这是弟子们在回报老师对他们的爱！王能智的人格魅力不亚于他的业务。

　　他爱学生胜似儿女。北京9中地理教师何英茹难以忘怀两瓶酒结下的“父女情缘”。2001年，小何深爱的父亲去世了，刚刚办完丧事的她见到王能智，眼泪成串地流下来。王老师抚摸着小何的头发说：“你放心，我会管你的。”那一刻，她觉得她又有了父亲。2002年春节，新婚燕尔的她，第一次到公婆家过年。临上火车前，王能智来到小何家，带来两瓶酒，对新郎说：“东北人爱喝酒，给你父亲带去。”那一刻，她觉得老师就是娘家亲爹！2002年7月，小何从新西兰培训回来，给王老师带回两瓶葡萄酒，害怕酒瓶碎了，在一天一宿的飞机上，她一直把酒抱在怀里。她要陪“爸爸老师”喝几口。

　　一位当初因早恋差点自杀的学生，难以忘怀王老师将他救回的情景。那是高三时，高考前两个月，他因迷恋班里的一个女孩儿成绩一落千丈。母亲急了，痛骂孩子一顿。高考的压力、沉溺早恋的不可自拔和母亲的责难，促使这位男生选择了自杀。他一个人跑到八宝山，准备一头撞死解脱算了。那一晚8时许，男孩母亲哭着找到王能智和谢莉英说孩子不见了，两人立即分头去找学生。半夜，谢莉英先回来了，一直到第二天清晨5时许，王老师才找到男孩。他把他拉起来，轻轻拍掉身上的灰，头一句话问：“你喜欢女孩儿什么？”“不知道，就是喜欢。”“可你想过没有，男孩只有有文化有才气才能吸引好女孩？看把你妈急得。”这个学生感到老师真爱他为他好，后来走出了早恋，考上了大学。

　　他从不批评学生。再淘气的孩子，再有缺陷的孩子，在他眼里都只看到优点。他说：“优点，那是孩子的生长点。”一位当初严重口吃的学生，难以忘怀王老师地理课上每次专门留出五分钟让他当着大伙的面念精彩片段。开始依然磕磕巴巴，但王老师总是打手势制止同学的笑声后说：“读得不错，有进步。”一年后，学生连续多日一次磕巴都不打了，医生都治不好的结巴，让王老师彻底治好了。这位学生利索地说：“我懂了，表扬和爱，能治病。”王能智说：“结巴都是后天的，这孩子有毅力。”

　　弟子们在师爱中学会了做人。王能智怎么对他们他们就怎么待学生。他为学生甘当绿叶。他带着学生做出的教研成果他不署名，他带着学生获得大奖他在幕后，他带着学生双休日加班午餐费他出，他出去讲课讲课费分文不收。

　　北京教育学院地理系副教授张素娟在“遥感图像在中学地理教学中的应用研究”中，找王老师帮忙，王老师帮她奔波于几所学校间，设计实验方案，准备实验材料，组织研讨备课，进行评价测量，最终课题成功，张素娟在王老师指导下发表了多篇论文，可每一次署上王能智的名字都被他一笔划去。

　　他出外讲课从不收讲课费，对方硬往兜里塞，衣兜好几次被撕开了。何英茹1996年毕业于北师大，能安心在中学干下去，连自己都吃惊。她说：“当初觉得常换换工作，有新鲜感。跟王老师当学生后，觉得一辈子教上十几届学生，那影响才大呢。”曹永利带学生到周口店考察，赶上下大雨，他把借来的8把伞给学生打着，自己淋着雨讲述。学生感动了，曹永利说：“我的老师王能智，遇到躲不开时，酷暑，一定是他面对烈日，学生背对太阳。下雨，一定是他淋雨，学生在伞下。”

　　李京燕说：“他在后台无私地失去，他的学生在前台茁壮成长。他的报酬就是年轻人的成长。”孟佳遗憾地说，《北京教育》丛书快结稿了，可王老师那本书迟迟难以交稿。他的精力不在自己出专著上，全都在学生的成功上。一个静静的周日，在一个静静的实验室，刚刚做完实验的吴云问老师：“您是特级教师，作为教师，荣誉和声望到顶了。您是全区地理教学的权威，现在到了退休的年龄，该歇歇了，为什么还这么拼命？”王能智看着吴云说：“你们是我终生追求的职业理想。”

　　在一次教学研讨会上，王能智倾诉衷肠：“我已到了日薄西山的年龄。对金钱、地位一类的事情看得淡漠多了，也深沉多了。但在淡漠中升腾起来的是自己的职业理想。为了这个理想，我已经苦苦追求了大半生。我欣赏飞蛾扑火的精神，为了自己心中的那片光明，勇敢地扑上去。我希望我所钟爱的地理教育事业有光明灿烂的未来，但我深知，光明并不在我的身上，而在那些生机勃勃的年轻人之中，他们就是地理教育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