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纠错“养猪大王”获赔

　　《华西都市报》记者赖永强

　　8月8日，“养猪大王”刘定国从四川安县法院领到了赔偿决定书，该院决定：对因错误查封刘定国企业所造成的损失作出赔偿，财产赔偿金额合计86万元。对这个赔偿决定刘定国并不满意，被他称为“初步结果”，但刘的律师指出：此赔偿金额已经是目前我国作出的最高国家赔偿！

　　这个曾经闻名全国的“全国劳动模范”是怎样陷入官司的？日前，记者前往安县秀水镇六一村进行深入采访。

　　一路上，提起刘定国，指路者无人不晓，有的反问一句：“你们还找他干啥？十年前都已经垮了。”有的则感叹：“当年那么好的一个厂，一夜之间就垮了，真可惜！”还有的说：“如果刘定国的厂不垮，我们老百姓现在肯定沾光了。”

　　昔日猪公馆如今老鼠窝

　　在秀水镇六一村，走过一段狭窄的黄泥路后，就能看见一幢五层楼房。据村民们讲，这就是刘定国当年轰动全国的“猪公馆”。一名个头不高、皮肤黝黑、额头布满皱纹的大爷走了出来，自我介绍说：“我就是那个与法院打了十年官司的刘定国。”

　　刘定国首先带我们去看“猪公馆”。刚进楼房就看到电梯口，他说：“当年猪上下楼都是坐电梯。”推开底楼铁门，进入当年的仓库。呈现在眼前的是破败景象：几十吨过期的猪饲料横七竖八地摆放着；机器设备已经生满铁锈；发霉的培训教材堆满仓库一角；我们一不小心就会钻进蜘蛛网；还经常有老鼠窜出。在“猪公馆”的对面，是当年的四层教学大楼。

　　在刘定国的堂屋里，贴满屋子的证书、奖状见证了他曾经的辉煌：“全国农村科技致富能手”、“全国‘双扶’先进工作者”、“全国劳动模范”。

　　刘定国介绍，他这个“养猪大王”是靠从邻居家借来的三头猪起家的。只有小学文化的他，订阅了几十种报刊、技术杂志，三天两头进城向县科委、科协和畜牧局的专家请教。别人养头猪需要一年时间，而他却只需要四个月！

　　1987年，刘定国创办了四川省第一个民办养猪研究所———绵阳市养猪研究所，其发明的“一根笋”快速育肥法传遍全国。就在同一年，他到日本考察后，投资七十多万元建起了五层养猪大楼，年出栏肥猪达五千多头。

　　一时间，“猪坐电梯”的新闻被《人民日报》等媒体报道，全国轰动。很多人跑来找他“取经”，他便办起了培训班，当时他的“弟子”多达38万人。1989年，刘定国被国务院授予“全国劳动模范”荣誉称号。

　　联办亏损陷进滑铁卢

　　刘定国讲述了官司的缘起。

　　1988年，雅安某单位主动找上门来要与他合作，刘定国高兴不已，因为他正想把精力全部用在学员培训和饲料的研究生产上。于是，当年8月16日，双方签订了《联办绵阳市养猪研究所》合同书，约定：刘定国以研究所全部固定资产投入，对方以100万元的设备和现金投资入股，由刘定国任所长。双方的这一合作，当时被媒体称为体现了“杂交”优势。谁知，这竟然成了刘定国的“滑铁卢”。1992年11月，在亏损五十多万元后，双方分道扬镳。因为经济纠纷，该单位状告刘定国。

　　1993年6月，该单位向安县法院申请强制执行。该单位提供的执行依据为安县公证处的公证书。

　　1993年7月7日上午，安县法院执行庭法官来到刘定国厂房宣布：“扣押绵阳市养猪研究所和饲料添加剂厂的全部财产。”财产清单包括：养猪大楼、教学大楼、饲料加工机器设备、仓库库存物资、土地等8项。刘定国气急攻心，昏死过去。被查封的第三天，他和律师到安县法院递交了书面异议：法院的执行依据———公证书不具有强制执行效力，必须通过诉讼判决之后，才能按照判决执行；纠纷涉及标的六十多万元，而法院查封的财产却价值六百多万元。刘定国要求法院纠正错误，尽快解除查封，让他恢复生产。可办案法官却坚持说：“我们也是依法严格执法，只有你把该给对方的钱抱到法院来，才能给你解封，否则行不通。”

　　劳模打工踏上申诉路

　　无论刘定国怎样哀求，安县法院拒绝给他解封。于是，他开始向安县、绵阳市、四川省等部门投寄申诉材料，可没有任何消息。

　　昔日红红火火的厂子突然没有了！一时间谣言四起。有的说他是“大骗子”，被法院查封了财产，还被判了刑；有的说他经不住打击跳楼自杀了……刘定国陷入了经济困境。无奈之下，他发动儿子、儿媳、女儿等和他一道外出打工，从此踏上了边打工边打官司的漫漫长路———此路一走就是10年。

　　刘定国一边研究养殖技术，一边学习法律书籍，写申诉材料。隔一段时间，他就打电话给有关部门，询问案子进展。每隔三个月，他还专程去找相关部门。

　　1996年6月，在外打工3年后，刘定国重返家乡“一心一意打官司”。他提着申诉材料，对涉及的相关部门逐一走访。每到一个部门，法制意识增强的他还让接材料的人打张收条。

　　1998年9月15日，安县法院终于下达了裁定书。该法院认为：雅安某单位申请强制执行的依据———公证书不具有强制执行效力，裁定撤消1993年的查封裁定。同时，裁定“解封”绵阳市养猪研究所、饲料添加剂厂全部财产。

　　刘定国拿到“解封”的裁定后半天不语。为了维持生计，他首先将“解封”的厂房租给别人办养殖场。同时，将价值几十万元的设备当废铁以二千多元处理掉。

　　申请国家赔偿法院判赔86万

　　同年10月，在反复考虑后，刘定国作出一个在旁人看来很“胆大”的决定：向法院申请国家赔偿。他向安县法院递交了《请求国家赔偿申请书》，称：法院错误查封我的厂子，使我的企业关门倒闭。现在既然已经纠正错误，按照法律规定，法院应该赔偿由此造成的经济损失。他请求该法院赔偿其固定资产损失465万元，借贷款资金利息260万元，合计725万元。

　　2000年，安县法院终于委托该县价格事务所对刘定国财产损失的数量、价值进行核实鉴定。今年8月8日，安县法院作出赔偿刘定国86万元的决定。

　　刘定国的律师指出，该案只能说暂告一段落。因为刘定国对安县法院作出的赔偿决定不服，正向绵阳中院提起上诉。刘定国的“不服”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

　　其一，财产损失的认定缺乏依据：裁定中称刘定国的厂房被查封后，刘依然继续使用厂房和设备。刘定国称，实际上并没有继续使用，因此生产设备应该按原来的价值进行赔偿；其二，法院决定过期药品不赔偿，理由是没有对其进行查封。刘认为，被查封才造成了药品不能使用而过期，所以也应该赔偿；其三，法院以仓库内的书籍不是销售书籍为由决定不赔偿。刘认为，虽然不是销售书籍，但因为被查封，才造成其学习班不能举办，书籍是出了印刷费的，所以也应该赔偿；其四，仓库内几十吨饲料全部过期，现在如果处理得花几万元，法院也应该赔偿。

　　同时，刘定国的律师指出，按照法律规定，法院委托评估部门对财产损失进行评估后，应该将评估报告给刘看，如果刘不服可以委托其他评估机构重新进行评估，但法院没有给刘看评估报告，剥夺了刘的权利。

　　打官司代价太大了

　　交谈中，刘定国向记者谈起他打官司的感受。

　　记者（下称记）：如果没有这场官司，你现在可能是什么样子？

　　刘定国（下称刘）：可能有上亿元的资产。至少整个厂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记：当地有老百姓说很遗憾没有沾到你的光？

　　刘：当年秀水镇邮局的收入，有我贡献的40％，这是有据可查的。如果我的企业不垮，肯定能带动秀水镇甚至安县的发展。

　　记：在打官司的中途，你想过放弃吗？

　　刘：从来没有想到放弃，特别是在申请国家赔偿的时候。

　　记：到底是什么让你支撑了十年时间？

　　刘：唉！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啊，官司从53岁打到63岁，时间比我预料的长了点。我是党员，我相信党，是党给了我精神支柱。我坚信：错误终有一天会得到纠正！

　　记：你是“全国劳动模范”，案子有了今天的这个结果，你认为你的这个荣誉是否起了一定的促进作用？

　　刘：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是一个普通的企业，法院会作出这样的赔偿结果吗？即使有这个结果，其花费的时间也许比我要长一些，面临的困难可能要更多一些。

　　记：你打官司花费了多大的成本？

　　刘：代价太大太大……

　　记：那你后悔吗？

　　刘：不后悔！我打这个官司主要目的并不在于钱。我想通过自己的举动，来捍卫法律的尊严。我打的这个官司，一定会有警示意义：错不得，错必纠，错必付出代价！

　　记：你可以领到86万元的赔偿金，你高兴吗？

　　刘：我肯定高兴不起来。真的，国家因为这个案子损失多大啊，不仅要支付一笔巨额的赔偿款，还少收了企业10年的税，被查封的当年，我还交了15万元的税。而且案子也给国家带来了不良的社会影响。

　　记：现在官司暂告一段落，想到过东山再起吗？

　　刘：想过，但我首先要处理这个“烂摊子”，事情太多了，即使要重新创业，我要看环境怎么样。现在我新的生态养殖技术已经获得专利，目前几个大型养殖场都在使用我的技术。如果没有条件东山再起，我为别人打工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