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奇

　　“吃了没有？”是人们见面时最常见的问候，但现在在广西北海市公馆镇，它已被“你买什么”代替。日常互相打听号码投注“六合彩”，成为当地不少人的习惯。“六合彩”吸走了农民手里本来就不多的钱，让他们的生活、生产不能正常开展，同时引发大量其他社会问题。北海警方承认目前“六合彩”之风已蔓延北海全市。从去年年底到今年8月，公馆镇查获的“六合彩”案件达92起，但如何根治，目前尚无良策。

　　高峰时期全镇村村收单开赌农民无心种田老师无心上课

　　据公馆镇当地干部介绍，公馆镇的地下“六合彩”是2002年6月间传入的，到今年春节前后达到高峰，12万人口的公馆镇所有自然村几无幸免。原籍公馆镇的北海市政协委员范先林形容说：“最高峰时全镇村村收单开赌，人人参赌买码，圩场村下，到处都在谈论买码。农民无心种田，老师无心上课，镇上市场每到开码日下午4时就没人做买卖，都回家猜码了。”

　　地下“六合彩”以香港每期“六合彩”开出的特码作为博彩对象，参赌者在1至49中任选一个数字投注。它实际是香港“六合彩”的一种外围赌博，由境内外的非法机构操纵，通过大庄家到小庄家的“金字塔”式网络在内地吸引参赌者。地下“六合彩”已呈现出从东南沿海向内地蔓延的趋势。公馆镇一些茶商说，大约五六年前他们到福建做生意时，当地就有不少人买“六合彩”，许

　　多农民把买肥料的钱都用来投注“六合彩”了。

　　地下“六合彩”的“魅力”在于它的高赔付率。每个星期开奖两到三期，中奖即按40倍兑付，一些热衷此道的家庭妇女称之为“一块钱换一袋米”。它投注方法简单，财大气粗可以一掷万金，囊中羞涩1块钱也行，一些小孩拿5毛零花钱下注，庄家也照收不拒。

　　现代通讯和银行结算业务为“六合彩”传播提供了方便。外地庄家派人深入各乡镇，雇人在当地“收单”———收集参赌者所选号码和赌资，传给庄家投注，而庄家之上，还有大庄家。在大庄———散庄———收单人———参赌者之间，买码下注、提成、兑奖都远距离操作。参赌者凭与收单人的“熟人信用”，可以先选号码下注，开奖后才补交钱。记者了解到，在公馆镇，一些村干部、教师就是收单人。

　　公馆镇党委副书记陈如喜说：“农民实在太穷了，‘六合彩’像吸管一样吸走了农民手里本来就不多的钱，让他们的生活、生产不能正常开展。”

　　范先林说：“我老家是一个300多人的自然村，两个人收单，每人每期都收1000多元，每星期两期或三期，一年要收走二三十万元。这样下去，农民怎么受得了？”

　　买“六合彩”走火入魔怪事不断觅无中生有的“玄机”怪象纷呈

　　9月2日中午，记者接到“报料”：北海市南海大酒店附近上百人聚集在一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记者赶往现场不禁愕然：原来是抢购刚摆上摊的《南国早报》。当天是香港的开码日，地下“六合彩”赌迷们相信，这份广西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头版照片内藏有“玄机”，0.6元一份的报纸竟卖到两三元。

　　在地下“六合彩”赌迷眼里，许多东西都包藏玄机。中央电视台的一个儿童栏目也被认为是有“玄机”的节目。“六合彩”赌迷们根据出现的动物造型、颜色、数量、手势等，猜测次日可能开出的号码。北海市一家发廊老板说，每逢该节目播出时段，发廊的生意就特别萧条，大家都在家看节目猜选投注的号码。

　　在北海市公馆镇随便谁都可以说出一箩与“六合彩”相关的“轶事”：有个姓范的人借2000元买一个“必中”号码，结果没中，当场气得昏倒；有个姓黄的全家吃饭时商量选中一个号码，原打算下3万元大注，后来胆小只下了几百元，却偏偏开出那个号码，姓黄的居然气绝身亡。

　　在合浦县公安局公馆分局，记者见到大量收缴的“六合彩”码报，印刷精美，刊登着各种诗词、图案、谜语，许多人为从中猜出隐藏的中奖“号码”，折腾得寝食不

　　安。一个姓许的虾场老板说，公馆镇邻近有个人，因为买“六合彩”猜号码走火入魔，得了精神病。

　　推荐中奖码短信满天飞各种地下码报四处骗人

　　地下“六合彩”的“繁荣”，催生了相关的服务业。北海市几乎所有的手机用户，都收到过推荐“六合彩”中奖特码的短信。记者的手机最多时一天能收到四五条。

　　这些短信大部分发自地下“六合彩”较早出现的福建厦门、泉州等地。“移动”和“联通”两个电信公司称：短信都是使用群发器来发送，技术上很难控制。

　　按每条短信0.1元计算，每天数以万计的群发短信的成本并不低，但提供信息的“六合彩”公司不可能做蚀本生意。“显然，这些东西有人信，愿意花钱去买。”北海市公馆镇党委副书记陈如喜说。

　　香港合法“六合彩”每期用弹球方式开出的特码，随机变化，根本无法事先确认，概率学将之称为“独立随机事件”，但记者发现，几乎所有买地下“六合彩”的人都认为中奖特码有“规律”可循。提供特码的“六合彩”公司恰恰抓住了这种公众心理。

　　除了无孔不入的手机短信，各种地下“六

　　合彩”码报也满天飞。陈如喜说，买地下“六合彩”的人，每天鬼迷心窍，随时随地拿着码报研究上头的诗词、图案，猜测中奖号码。

　　“六合彩”已蔓延北海全市政府打击力度不小根治无方

　　今年6月份，原籍公馆镇的北海市政协委员范先林、廖思珥提交了两份提案，历数了地下“六合彩”的危害，呼吁政府“重拳围剿”。在此之前，全国政协委员王祥林在全国政协会议上也提出过类似的提案。

　　事实上，公安机关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地下“六合彩”的打击。每逢星期二、四晚香港“六合彩”开码，参赌者忙着下注，北海市的民警也四面出击，关于地下“六合彩”窝点被查获的消息时见报端。合浦县公安局公馆分局副局长于明说，去年底到今年8月，公馆镇查获的“六合彩”案件达92起。

　　于明说，地下“六合彩”已由刚开始的“公开”转为“秘密”，过去说聚众赌博，地下“六合彩”根本不用聚集，参赌者电话下注，“码头”则派人流动收单、匿名记账，赌资和奖金又是通过电子汇款，很难获得直接的证据。“取不到证，就处理不了，有时抓到收单的人，找不到下注者，死无对证，只好放人。”他说。

　　北海市公安局在对政协委员的提案答复中承认，地下“六合彩”“目前几乎蔓延到全市各区县的每个街道、乡镇、农村，且有上升之势”，部分乡镇、村（居）委会领导敷衍了事，有的街道居委会、村干部、党员参与“六合彩”赌博活动。

　　单纯依靠警力打击地下“六合彩”，被群众形容为“平坡跑死马”，劳而无功。有人提出，应该像福彩、体彩一样，把地下“六合彩”纳入政府管理，或是通过提高合法彩票的中奖率、赔率来顶垮地下“六合彩”。

　　这种想法显然不切实际。目前内地有限开办一些彩票，目的是弥补发展社会事业资金的不足，中奖率不可能定得过高。地下“六合彩”赔率高达40倍，因为它只是庄家与参赌者之间的输赢对决，赌资除了赔付和“抽水”，剩下全部收入庄家囊中。从这个角度看，政府开办的彩票永远无法通过提高中奖率和赔率来顶垮非法赌博。

　　更关键的是，赌博所迎合的那种“以小博大”、不劳而获的侥幸心理，对社会有明显的负面作用。近年来政府相继批准开办的彩票，不能不说对群众参与地下“六合彩”赌博产生心理上的影响。试图以提高合法彩票中奖率、赔率来顶垮地下“六合彩”的做法，其结果是将合法彩票变成另一种地下“六合彩”，吸走成千上万人的金钱，导致社会大面积贫困，引发各种社会问题。

　　在互联网上输入“六合彩”这一关键词，会搜索到不少，涉及的地方有广东、福建、广西、海南、湖南、江西……蔓延的地下“六合彩”正成为日趋严重的社会问题。

　　文/新华社记者

　　供图/黄少毅李军/Photoc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