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破例，也许不只为沃尔玛

　　观念就是财富，思路决定出路，环境是最大的品牌，发展是永恒的主题--南昌变革

　　撰稿／林陆

　　南昌，近两年来正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它源于这座城市新鲜、喧腾的改革声响，源于这座城市令人目不暇接的种种变化。

　　9月，我们踏上了这座“打响了中国革命武装起义第一枪”的英雄城市。穿行在流光溢彩的胜利路步行街、秀丽宽阔的青山湖畔、门庭兴隆的沃尔玛卖场、清新开阔的红谷滩……我们清晰地听到了这个中部省会城市脉搏的有力跳动，亲身感受到了“崛起”所蕴藏的一种内在力量。

　　昔日印象中由八一广场、八一纪念馆、八一纪念碑、八一公园等交融而成的南昌色彩，如今因了更多的新生事物而变得色彩斑斓。过去的记忆被不断刷新。

　　数字最具直观性。江西2002年的国内生产总值2450亿元，实现近5年首次两位数增长，两年年均增长率列中部第一；江西省固定资产、利用外资增幅居全国第一，实际利用内资、外资总额分别居中部第一、第三，2003年上半年排中部第一；2002年全省国有及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增幅、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上升至中部6省的第二位、第三位；城市化水平提高了4.6个百分点；工业园区犹如雨后春笋，已达118个，落户企业近5400家……

　　江西在提速。2002年，江西工业用电量增长19%，财政收入增长17%，相关经济指标如客运量、货运量、电信业务量的增长，都在两位数以上。在快速增长中，人们生活得到实惠，城镇居民收入明显提高……

　　解放思想，改变观念，发展经济，更成为这一时期南昌人乃至江西人最为强烈的“心灵渴求”

　　江西的变化从何而来？南昌的变化从何而来？

　　曾孕育了伟大的井冈山精神、“升起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旗”、创建了中国第一个革命根据地的红土地，人杰地灵，物华天宝，历史上曾有过巨大的辉煌，这，几乎人人皆知，自不待言。人们去过南昌，去过井冈山，无不从中汲取了奋力拼搏、勇往直前的理想和力量。红土地一直是人们心中的革命灯塔。但在世纪之交，面对与沿海省市经济发展越来越大的差距，与全国平均发展水平越来越大的差距，这一片土地上的人们那么焦灼。2001年江西提出“在中部地区崛起”前，正如江西省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所长汪玉奇所言：“曾经属于中部地区比较富庶省份的江西，在与中国其他省市一同跨入新世纪门槛时，蓦然回首：我们无法回避一个令人痛苦的事实——纵向比，有进步；横向比，江西落伍了。”

　　从经济总量上看，江西省2000年的国民生产总值，只相当于安徽的66%、湖南的54%、福建的51%、浙江的33%。在中国31个省、市、自治区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综合指数的排序上，江西排在第27位。2000年，江西的人均GDP为586美元，仅为上海的15%，浙江的39%，广东的40%，江苏和福建的41%。当地人痛心疾首：江西的主要经济指标竟然都跌入中部“锅底”状态。

　　面对如此局面，南昌曾有学者大声疾呼：“哀莫大于心死。”解放思想，改变观念，发展经济，成为这一时期南昌人乃至江西人最为强烈的“心灵渴求”。

　　“搅动，在江西人看来，是很有力的一个动作。”汪玉奇说，“而使江西人从焦灼逐步变得平稳，进而变得日益充实的，可以说，就是从一系列‘思想搅动’开始的。”

　　2001年3月，中央调整江西省委领导班子，孟建柱同志担任江西省委书记。在以往工作的基础上，新一届省委领导班子，紧紧抓住江西人渴望发展的意志和愿望，准确抓住了江西落后的问题症结：江西的经济落后，本质上是机制、体制的落后，根本上是思想观念的落后。省委给大家分析了江西在全球发展中的机遇和优势，鲜明地提出：“解放思想是万事之先。”孟建柱同志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这两年，我们的深刻体会是，观念就是财富，思路决定出路，环境是最大的品牌，发展是永恒的主题。”

　　对于“解放思想是万事之先”，汪玉奇深有感触地说：“这一下子抓住了全部问题的关节点。”他告诉记者，“我们深深地尝到了‘观念就是财富’的滋味。江泽民同志在‘七一’重要讲话中曾经说过，要使我们的思想从不合时宜的体制、观念、做法中解放出来，从对马克思主义错误的和教条式的理解中解放出来，从主观主义和形而上学的桎梏中解放出来。我们正是在这三个方面没有解放出来，正是在这三个方面没有实现完全彻底的解放，才造成了江西经济落后的现实。”

　　2001年5月10日，一场“以‘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针，弘扬井冈山精神，学习兄弟省市改革开放先进经验，走加快江西发展新路”为主题的解放思想学习教育活动拉开了序幕。此次活动，形式、内容大胆创新，动员会上请来了时任大连市市长、现为辽宁省省长的薄熙来。上万名官员听取了曾被外界称为大连市“三张名片”之一的薄熙来介绍大连经济的发展经验，特别是经营城市的经验，这让江西官员茅塞顿开：原来城市不仅需要规划、管理，还需要经营；眼下还很落后的家园，一旦打扮好了也是一个无价之宝。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之后，各种经济论坛、高层讲座、研讨咨询等此起彼伏，一场场“思维盛宴”掀起了老区干部的“头脑风暴”。继薄熙来之后，中国加入世贸组织首席谈判代表、外经贸部副部长龙永图，时任上海市政府副秘书长(现为重庆市副市长)黄奇帆和时任浦东新区副区长周汉民教授，还有科技部副部长刘燕华以及国家统计局副局长邱晓华等纷纷来赣做报告，让大家眼界大开，在如何利用资本市场解决工业化过程中的资金筹措，如何盘活国有企业资产、搞活国有经济等方面，开启了思路。

　　与此同时，南昌言路大开，一批专家、学者在当地传媒上纷纷建言，发表对江西、对南昌开放、改革的意见和建议。江西财经大学教授李建德在接受当地记者采访时指出，以前的江西，有的人认为“做事不如跟人重要”，这是导致江西没有大发展的一个历史渊源。在我们这里，想做成一件事，要比在浙江、在广东做成一件事多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辛酸。这就使许多高素质的人感到失望，觉得这里不是干事的地方，近些年，纷纷“东南飞”的，不但是“孔雀”，还包括“麻雀”……

　　江西省委、省政府努力营造一个只谋事不谋人的良好社会氛围。在加快经济发展30条的决定中，在第30条明确指出，支持改革者，鼓励探索者，褒奖实干者，查处诬告者，惩办腐败者。汪玉奇说：“这里突出地强调了‘查处诬告者’的问题，给江西上上下下忠诚于做实事、热衷于做实事、义无返顾地做实事的人，有了一个政治动员，一种政治安全感。”

　　以研究海洋经济学出身，时任南昌大学党委副书记、教授，现为江西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的陈东有，在报纸上发表言论。他提出：只有海洋才能将世界各国、各地联系起来；只有走向海洋，才能实现梦寐以求的现代化伟业。他大声疾呼，要跳出山地农业文明的束缚，跳出历来站在江西看江西、站在山地论江西的思维模式，无论南昌还是江西，要注重发展“过路经济”，即第三产业。

　　纷纷放言的有省内的诸多专家、学者和官员，还有从江西出去，在外省发展的专家、学者。他们满怀激情、责任、理想的疾呼和反思，帮助老百姓更好地理解了江西省委、省政府以及南昌市委、市政府的发展战略，明白了：不能“躺”在过去的光荣历史上，要跳出江西看江西，要与沿海以及周边省市比发展，找差距，谋发展。

　　在“思想解放”的同时，南昌的党政干部在省市主要领导的带引下，又辗转于上海、浙江、广东、北京等地考察、取经、听潮、寻策。在上海，大家在上海大剧院听了一场别有意味的交响乐，贝多芬一曲《命运交响》深深震撼了老区的党政干部。此后，他们一次又一次亲临现场的感悟，触动了灵魂，转变了观念，开阔了眼界。他们浩浩荡荡地走出去，频繁地与周遍省份以及沿海发达城市“亲密接触”，招商引资。仅在2001年7月在上海举行的一次招商引资活动中，江西就与上海签下了100个项目、100亿元投资的巨额合同。2002年4月，江西党政代表团考察浙江，同样收获颇丰。在此期间举办的一次洽谈会上，江西引进浙江资金的合同额高达90多亿元。2002年8月，江西党政代表团又访问福建，一次“闽江之行”，就引回了300多亿元的“大单”。在此期间，江西一系列诸如《关于进一步加快民营经济发展的若干意见》、《关于深化省属国有企业改革的若干意见》、《关于进一步加快工业园区建设，推进城市化进程的若干意见》、《关于进一步优化政务环境的若干意见》等四个可操作性的文件纷纷出台，让这里的人们如虎添翼，信心大增。

　　“说农业大半天，说工业一支烟，说资本不沾边”，这句顺口溜一度在南昌广泛流传。但两年来，通过开阔视野，改变观念，江西人也学会了“资本运作”。2000年，江西的上市公司只有18家，而毗邻的湖南有38家，湖北有54家，江西在股份制改造进程中的落后，显而易见。而在2002年7月，人们惊异地看见，上海证券交易所刮起了“江西风暴”。7月1日，一个名叫“江西长运股份”的上市企业问世了。7月2日，上海证券交易所再次为“江西安源股份”上市鸣锣。7月3日，上海证券所的锣再一次为江西响起。仅仅3天，江西就在股票市场筹措了10亿元的发展资金。

　　江西及南昌树立了大开放的观念，广开大门招商引资。这两年，江西固定资产投资增幅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达69%。如此巨大的外来投资，为转入快速发展道路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江西人及南昌人还学习兄弟省份一些做法，在南昌规划、新建了一个高校园区，总投入100个亿，其中，政府仅仅投了1200万元。这意味着，他们仅仅用1200万元的杠杆，就撬动了100亿元的事业！如此“传奇”，如今在南昌大地上变得越来越多。

　　“三个基地、一个后花园”的战略定位这一现实的选择，最能凸现江西地处长三角、珠三角、闽三角腹地的区位优势及生态、资源、低成本优势

　　“人心思上，人气兴旺，经济提速，城市变样”，这16个字，可谓当下南昌的生动写照。

　　“湖中有城、城中有湖”的南昌，如今变化最为显著的是：“四湖”的清淤美化，大量违章建筑被拆除，还清除了有碍观瞻的各种城市杂物，如沿街的防盗网、马路边的涂鸦广告、占道摊点等等。特别是夜晚的南昌，处处亮起来了，灯花璀璨；处处绿草吐芳，环境宜人。

　　但谁都无法想到，仅仅在两年前，南昌不少地方还是白天“横七竖八”，夜晚“黑咕隆咚”。在当地“解放思想”的过程中，南昌政府从办实事入手，狠抓城市建设。在新一届南昌市领导看来，城市面貌的改变，是增强老百姓凝聚力和向心力的有力抓手；城市面貌，不单表现在几条马路是否干净，它体现了一个地方的社会文明程度和市民精神风貌，也反映了一个地方的领导者的素质、能力、决心和魄力。

　　为此，在“解放思想”之初，他们着力于市容整顿，拆除了约200万平方米的违章建筑，新建了20多块城市绿地，完成了100多项“灯光工程”……据南昌一位出租车司机介绍，2001年南昌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中山路“启亮”的夜晚，南昌市几乎“万人空巷”，数万市民涌向灯火璀璨的中山路，出现了摩肩接踵、热气蒸腾的盛况。当地有位老人在接受媒体记者采访时说，如此盛大、喧腾的市民出游场面，建国以来在南昌只有两次，一次是1949年迎接南昌解放，一次就是2001年8月的中山路看灯。这个灯光工程只花了500万元的投资，但它不仅点亮了城市，其影响辐射各个地县，他们纷纷效法南昌，想方设法改造环境，美化环境，很快，红土地的面貌在短短时间内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更重要的是，南昌乃至整个江西，民众的“内动力”被点燃了。

　　南昌市牢牢咬住经济建设不放松。南昌有关领导认为：南昌现在的经济总量，就是增长12%、15%、20%也难以取得大发展，要实现大发展，靠什么？得靠更开放、更开明的对外开放政策。21世纪的竞争，实际上就是投资环境优劣的竞争。为此，在大力改善投资环境的过程中，时任江西省委常委、南昌市委书记，现任江西省副省长的吴新雄亲自出马，热情接见各国、各地客商。有同志感到“纳闷”。但吴新雄认为，宁可自己多辛苦些，也要设法腾出时间多接见客商，要为“招商引资”打开局面。吴新雄说：“我有几个在无锡时还没有形成的理念，来南昌后形成了，其中之一就是“帮投资者盈利，助投资者发展，为投资者服务”，“只有投资创业者的成功，才有我们发展经济的成功”。

　　2001年进来的几家公司正在大展宏图。其中，统一企业、柯林柯尔、娃哈哈等投产后效益都很不错，深圳方大、深圳先科等都已经将主要的制造基地移到了南昌……

　　变化，在不断增多；省城南昌的变化，只是整个江西变化的一个缩影。

　　江西省委、省政府审时度势，用开放的胸怀、世界的眼光重新审视江西，从而逐步形成了一条具有时代特征又符合江西特点的发展思路：“以大开放为主战略、以工业化为核心”，把江西建设成为“三个基地，一个后花园”。所谓“三个基地，一个后花园”，是指沿海发达地区的产业梯度转移基地、优质农产品供应基地、劳动力输出基地和旅游休闲“后花园”。

　　这是决策者高瞻远瞩，放眼世界，把江西放在全国乃至世界大格局中去谋划布局的杰作。它抓住了主要矛盾——江西的差距首先是工业的落后，工业化水平偏低，三大产业中工业只占35%，低于全国平均水平16个百分点；它抓住了江西及南昌发展的生命线——大开放，要想迅速扩大经济总量，解决投入不足等问题，必须以大开放为主战略，把比较优势转化为竞争优势。而“三个基地、一个后花园”的战略定位这一现实的选择，最能凸现江西地处长三角、珠三角、闽三角腹地的区位优势及生态、资源、低成本优势。甘当配角的战略定位能让江西尽早地融入“两洲一区”经济圈，进而融入全球化。

　　当年12月12日，在江西省第十一次党代会上，省委书记孟建柱在报告中敏锐地指出：江西正处于一个加速发展的极其重要的战略机遇期。今后5年乃至相当长的一个时期，我们必须坚持以加快工业化为核心，以大开放为主战略，以体制创新和科技创新为强动力，大力推进农业产业化和农村工业化，加快推进城市化和城市工业现代化，不失时机地推进信息化，全面提升综合竞争力，实现经济和社会可持续发展。这是汇集江西人民的智慧，汲取沿海发达地区的成功经验，在创新中发展，在发展中创新的结晶。

　　2002年6月，江西省召开了党代表会议，这是一次完善发展思路并把思路转变为切实的发展举措的大会，其主题是：认真学习浙江经验，进一步提高全省改革开放水平，加快经济发展。我省民营经济占全省GDP的15%，提供的税收占全省的17%。与浙江比差距很大。

　　江西省委政研室副主任龚绍林认为，把浙江成熟的市场化运作等经验嫁接到江西来，创造性地加以运用，像浙江那样把“国本经济”转化为“民本经济”，可以解决江西经济增长的内在动力问题。

　　汪玉奇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从2000年5月到今天，江西思想解放运动所带来的变化，可归纳为四大“突破”：经济增长明显加速；江西开始形成以工业为主导的格局；对外开放形成崭新的局面；城市化进程明显加速。

　　南昌乃至江西近两年的巨变引人注目。这无数变化，得益于一个“不变”，即每一阶段，新一届领导班子的密切配合，分步骤、有重点、注重效果的操作方法

　　变化！变化！变化！

　　南昌乃至江西近两年的巨变引人注目。这无数变化，得益于一个“不变”，即每一阶段，新一届领导班子的密切配合，分步骤、有重点、注重效果的操作方法。

　　江西这一届省委、省政府，分工明确，配合默契。省委出思路作决策，省政府去操作抓落实，有一套落实保障机制。最重要的是坚持了开创性、坚韧性、操作性的统一。

　　开创性伴随着江西寻路的全过程。江西一直是农业比重较大，目前处于工业化初期阶段，要加快发展，不能再走“先工业化后信息化”的老路，必须走新型工业化的新路，以信息化带动工业化，以工业化促进信息化，“不失时机地推进信息化”；不能走“先发展、后治理”的老路，必须正确处理经济发展与资源、环境之间的关系……

　　“对各种阻力和干扰，要立得住、挺得住，坚持开创性、操作性和坚韧性的统一，不因闲言碎语而分神，不为阻力干扰而退却，始终坚持改革创新不动摇”，“不管东西南北风，紧紧咬住发展不放松、不动摇、不分神，以‘一日无为，三日不安’的进取心，憋足劲，踏实干，千方百计把江西经济搞上去”。江西省委书记孟建柱多次在会上强调。这也是江西坚持坚韧性的最好注解。

　　对目前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一些新问题，决策者高瞻远瞩，及时地提出一系列有针对性的对策措施。2002年6月江西正式提出学浙江后，各地热情高涨，但有急于求成倾向，政府适时提出正确处理好经济发展中若干关系，如经济发展与保护环境、珍惜土地资源、保护农民利益等问题的关系等等。

　　战略上按改革、发展、稳定布局，战术上按稳定、发展、改革操作。江西省省委的这一辩证观体现了一个基本思路：讲求操作性，是确保各项开创性工作顺利推进的必要条件。改革的力度、发展的速度，必须以稳定所能承受的程度来确定。

　　所谓操作性，体现在坚持整体性目标和阶段性突破相结合上。在2003年2月的江西省经济工作会上，省长黄智权明确将江西本世纪头二十年分成4个阶段性目标：到2005年，主要经济指标在中部诸省位次前移，并力争进入前列；2007年，实现GDP比2000年翻一番；到2010年，基本实现工业化；到2020年，人均GDP达到4000美元，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