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伟

　　中英两国在15世纪以前都是以粮食种植业为主的农业国家，但到了18世纪中叶，英国发生了工业革命以后，逐渐发展成为经济大国。本文试图从生产要素之间的互动关系，特别是人地关系对产业结构转型的影响，来分析近代中国怎样从一个富有竞争力的世界强国逐渐衰落为一个边缘性农业弱国；英国又怎样逐渐从一个边缘性的农业小国成长为全球的经济中心及其经济动因。一、产业结构转型和升级问题的研究

　　英国经济学家威廉·配第发现制造业比农业，商业比制造业能够得到更多的收入。英国另一位经济学家克拉克提出了三次产业分类法，并得出如下结论：随着经济发展和人均国民收入水平的提高，劳动力首先由第一产业向第二产业转移，当人均国民收入水平进一步提高时，劳动力便向第三产业转移。因而劳动力在产业间的变动趋势和分布状况是，第一产业的劳动力将逐渐减少，第二、第三产业将逐渐增加。

　　根据配第—克拉克定理和现在的经济学研究成果，我们发现，三大产业演进的规律有如下特点：（1）对自然资源的依赖越来越小，如农业的发展受土地和气候的制约，而制造业对土地的依赖就很小，气候的制约就更小了。（2）供给与需求的弹性越来越大。当农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土地供给就固定有限了，基本没有弹性，对粮食的需求也是如此。而纺织业从生产角度来讲，基本是市场需求多少就能生产多少；从需求来讲，只要人有消费能力，就可以不限量消费，弹性较大。（3）需求弹性越大的产品，附加值就越高；其增长速度越大，生产该产品的工业部门的扩张速度也越大。由于中英两国国情的差异和生产要素价格的不同，配第—克拉克定理在两国产业结构转型时，所形成的动力机制也有很大的不同。本文所研究的对象是明清时期的中国和工业革命前的英国，即两国产业结构的转型和升级。下面从生产要素结构和人地关系的角度来考察分析中英两国产业结构的变迁。二、生产要素结构

　　生产要素主要指土地、劳动力、资金和技术，劳动力的数量和价格是最重要的因素，劳动力和土地的关系，即人地关系是生产要素结构中的核心问题。

　　1、土地。土地是农业生产方式最重要的生产资料，由于土地受国土面积与自然条件的限制，其总量是固定有限的，供给缺乏弹性。因此，土地这一生产要素可以作为探讨工业化转型动因的常量因素来考察。

　　2、劳动力。劳动力的数量和价格是影响农业生产方式向工业生产方式转型的重要因素，也是生产要素结构中最活跃的因素，它对中英两国其它生产要素和产品价格产生了重大影响和制约作用。因此，可以把劳动力特别是劳动力和土地的关系作为变量因素来考察。

　　（1）中国劳动力数量和价格对生产要素和产品的影响。中国明清之际，由于人口增长迅猛，劳动力供给过快过多，劳动力成了买方市场，并分别对土地价格、粮食价格、经济作物价格和纺织品价格产生重大影响。对土地价格的影响：由于人口激增，土地越来越稀缺，土地价格不断上涨，地租在粮食生产成本中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大。对粮食产品价格的影响：从供给与需求来考察，由于人既是生产者又是消费者，虽然廉价的劳动力可以降低粮食生产的费用，但由于人多地少，上涨的地租使粮食生产成本不断提高；而巨大的需求使中国的粮食价格始终在高价位上运行，导致中国粮价高于世界市场。对经济作物价格的影响：一般来说，经济作物相对于粮食作物来讲，对土地需求较少，对劳动需求较多，是劳动密集型产品。由于中国的劳动力价格低于世界市场，中国的劳动密集型经济作物产品价格是较低的。对纺织品价格的影响：由于中国劳动力价格低，在棉纺织业这样劳动密集型的产业上，不需要技术创新就可以大幅度降低成本，从而使棉纺织品价格大大低于世界市场。

　　（2）英国劳动力数量和价格对生产要素和产品的影响。由于新经济的兴起，英国对劳动力需求较大，相对价格较高，相比较中国而言，劳动力是稀缺的，成为卖方市场，并分别对土地价格、粮食价格、经济作物价格和纺织品价格产生了重大影响。对土地价格的影响：由于英国人少地多，土地价格的上涨速度没有人口增长速度那么快，地租在粮食产品成本中相对比重较低。对粮食产品价格的影响：从需求来看，由于英国人口少，需求也小，而粮食又是需求弹性较小的产品；从供给来看，较高的劳动力价格都被较低的土地价格抵消了，因此粮食价格从需求和供给来考察，都不会出现中国这样较高的粮价。因此，在英国生产粮食如果不达到一定的规模，利润率不会高。对经济作物价格的影响：由于劳动密集型经济作物对土地需求较少，而对劳动力需求较多，因而在世界市场上，英国的经济作物是竞争不过中国的。对纺织品价格的影响：由于英国劳动力价格较高，在毛和棉纺织业这样劳动密集型产业上，英国产品如果没有重大的技术创新，降低劳动力成本，也是竞争不过中国和印度的。

　　3、资金。投资产业的利润率是对投资主体决策影响最大的因素，而影响商品利润率的主要因素是供给与需求。从供给方面来看，由于不同的产品对生产要素需求的程度不同，这就导致各种产品生产成本的不同。从需求方面来看，由于对各种产品需求的数量受人口数量和需求规律的影响，因而对产品的价格也产生了重大乃至决定性影响。作为投资人来说，他的理性选择就是要生产成本最低、价格最高的产品，以获取利润最大化。在15世纪之后，中英两国都走向了农业产品的多样化。中国出现了以粮棉为特点的农业产业结构，英国出现了以粮毛为特点的农业产业结构。其原因就是种植经济作物和养殖业的利润率高于粮食种植业，因此，中英两国的农业投资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利润率较高的棉花种植业和养羊业。需要注意的是，由于人地比例的不同，英国在养羊业和毛纺织业的相对收入是远远大于中国的植棉业和棉纺织业的。早在15世纪，畜牧养羊业就逐渐代替了谷物种植，养羊业利润比谷物种植大10倍或12倍。

　　4、技术。人们有一种传统认识，即中国在生产技术上一直领先于西欧，特别是英国。现在看来这种看法是不全面的。中国在生产技术上准确说是在农业种植技术上是远远高于西欧的，但在纺织技术上，西欧特别是英国远远高于中国。但是，产业的竞争实质不是技术的竞争，而是产品价格的竞争，英国的纺织品在中国和印度竞争不过本土产品，不是技术落后，而是产品价格太高。因此，技术创新的目的不是追求产品的科技含量，而主要是降低产品的成本。所以说，纺织技术并不是影响中英两国工业化转型的重要因素。三、结论

　　1、人地关系是生产要素价格变动的核心要素。按一般规律，农业发展到一定阶段，由于经济作物和制造业的相对高收入，会诱发劳动力和资金流向新产业新经济。在英国就出现了养羊业和纺织业兴起和发达的局面，这说明英国产业结构调整的成本是很低的。但在中国，由于人地比例严重失衡，土地的高价格使土地密集型的产品价格居高不下，粮食种植业与纺织业原本较大的相对收入差额被缩小了，新产业缺乏足够的高利润吸引生产要素流入；同时，土地的升值也吸引商人将商业资本流回土地，使新产业的现金流难以扩大。总之，土地的高价格提高了中国农业产业结构内部调整的成本。

　　2、贸易对中英两国的产业结构转换和升级的影响。由于英国国小，市场小，因而国外市场的强大需求对英国产业结构和社会制度的改造是革命性的；而中国国大，国内市场广阔，产业结构复杂，同质性弱，对市场力量的接受和消化有一个长久的过程，因而产业结构和社会制度的演进必然是渐进型的。

　　3、国情决定工业化的特点和规律。中英两国在15世纪之后形成了不同的产业结构，而且差异越来越大，中国的产业结构走向了合理化，英国的产业结构走向了高级化。我们不能因为中国没有像英国那样走向工业革命，就说中国的产业结构是不合理的，因为中英两国完全是不同质的两类国情。中国国情由于人地关系的高度紧张，由于中国市场的广大和不均衡，由于国内文化和政治的特点，决定了中国的工业化在外来文化的影响下，至少需要100～200年。如果封闭自我发展，还得需要比这更长的时间。中国的工业化有它自身的特点，不可能按照英国模式来理解和规范。

　　4、中国工业化与经典模式。一些学者喜欢按照英国和日本模式来计算中国工业化的时间和速度，并认为中国工业化时间拖延了100多年还没完成，是由于统治者的闭关锁国政策和重农抑商的传统文化造成的。其实，这是教条主义的思维方式。英国和日本是工业化很经典的模式，拿经典模式来比附中国是不合适的。中国这样的大国搞工业化需要200年不算多，其间出些坎坷和挫折都是正常的，是必须付出的学费。稿件来源：光明日报（来源：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