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位在中国农村从事预防艾滋病宣传教育的女性活动家”———联合国秘书长安南曾这样称赞被称为“民间防艾第一人”的高耀洁。

　　9月16日上午，河南省郑州市金水区法院开庭审理一桩名誉侵权案。原告是自称“民间药物研究者”的李德敏，高耀洁成了此案的被告。高耀洁到底怎么惹了李德敏？

　　文／张大奎

　　民间防艾第一人

　　现年77岁的高耀洁祖籍山东曹县，原是河南省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的妇科教授。老人的家位于郑州市经三路，这是一个很简陋的三室一厅。走进老人家，最显眼的就是书房墙壁上悬挂着的三张她和艾滋孤儿的放大合影照片，以及自写的两行大字：请正视、善待、关心、同情艾滋病人，救助艾滋病人遗孤。

　　1996年4月8日上午，退休后被医院返聘的高耀洁，遇到了第一个艾滋病人。该病人因输血感染上了艾滋病，她一双骨瘦如柴的手上前紧紧拉着高耀洁，从病床滚下来跪在地上哭求：“高大夫，我不想死啊，我还有丈夫，还有小孩子，他们都离不开我啊！救救我！我求您了！”眼看病人身体一天天的消瘦、生命一天天的枯竭，听着那撕心的哭喊，高耀洁感到了“艾魔”逼人的可怕。

　　作为一名医生的责任感使高教授下决心去调查病因。仅在1996年，她在河南省走访了十几个地市的几十个村庄，调查了3000多名20到50岁的女性。在调查中，令她吃惊的竟然有三分之一的妇女不知道艾滋病。更多的人把艾滋病看成了“肮脏病”，说“不嫖娼、不卖淫，不会得艾滋病”，这种错误的看法增加了对艾滋病病人的羞辱、歧视和敌视，艾滋病患者的遗孤也受到不公正待遇。随着调查的深入，高耀洁发现人们对艾滋病的知识是那么贫乏。她再也坐不住了，她要马上行动。

　　1996年的12月1日“国际艾滋病日”，老太太步行到郑州市长途汽车站和火车站，三天内向市民发放了800多份宣传资料。从此老人宣传“防艾”步子就一发不可收拾……从1997年开始，老人每年编出两期预防艾滋病宣传资料，到目前已印出9期，共计30余万张，除了第一期外，其他每期3000—5000元的费用都由老太太自己出，而她的经济状况十分困难，每月只有500元的收入。

　　老人为预防艾滋病所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人们亲热地称她为“中国民间防艾第一人”，国外媒体称誉“从她的身上依稀看到了德兰修女的影子”。1999年，高耀洁被评为全国关心下一代先进个人。2001年，世界卫生组织把每年评选一次、在全球范围内仅有一个名额的“乔纳森·曼健康与人权奖”授予了她。在颁奖大会上，联合国秘书长安南热情地称赞她是一位“在中国农村从事预防艾滋病宣传教育的女性活动家”。2003年度老人又获得“亚洲诺贝尔奖”之称的麦格赛赛奖。不速之客邀入伙

　　2001年11月的一天上午，正当高耀洁推着亲手制作的“防艾”宣传自行车准备出门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对高耀洁毕恭毕敬，一口一个高老师，并自我介绍叫李德敏，是湖北省襄樊市敏芝气味科学研究所所长，因久闻高教授大名，特慕名来访。

　　听说是远方的医学同行，平素好客的高教授就热情地招待了他。从谈话中得知，李德敏今年65岁，中专文化，学的是航空机械，曾是湖北省某建筑公司的工人。李自称从小就对中医药有特殊的偏好。1975年，他看到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一具千年不腐的古尸新闻后，马上对千年古尸不腐之谜产生了兴趣，猜想可能是用了某种药物才保证尸体完好。于是，他和妻子韩玉芝开始用中草药研制防腐液，1987年退休后便专门从事这项工作。李德敏将自己的事业称为“气味医学研究”，为此他和他老伴韩玉芝在湖北省襄樊市共同创建了“湖北省襄樊市敏芝气味科学研究所”，并自任所长。研究所就设在他简陋的家中。

　　在李德敏看来，他所从事的“气味医学”理论与实践，“一旦被社会所认识，一场医学大革命是无法阻止的。”他本人长期研究“气味医学”的最主要成果之一，是一种被称为“敏芝异味消”的产品，该产品曾分别获得食品添加剂、消毒剂和保健品的批准文号。李德敏更进一步地自我推销，他的“敏芝异味消”不仅具有消毒、保健等功效，还有临床治疗效果，甚至在对癌症、艾滋病的治疗上也存在奇效。高教授至今记得，当谈起现代医学上很难医治的癌症、艾滋病时，李德敏不屑一顾道：“哼！癌症？艾滋病？这好治（疗），那只是些纸老虎……”“中国人不要被西方人‘艾滋病不可治’的狂言吓破了胆，艾滋病最好治！”李还称自己研制的中药“在人体外试验杀伤率两分钟为100％，对淋巴细胞保护率为92．7％以上，在十几例艾滋病病人身上试用，抗感染疗效为100％”等等。

　　自那天送走了李德敏，高耀洁又开始了每天紧张的工作。让老人没有想到的是，在2002年2月12日，李德敏突然给她来了一封信，自称说他研制出一种治艾滋病药酒，现在和几位朋友正筹建艾滋病专科医院，准备明年四月份开张。在信中，李邀请她去当院长或名誉院长。

　　高耀洁拒绝了他。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在2002年3月12日，李德敏亲自来到高教授家中，再次恳请她任院长或名誉院长，这一次又被她拒绝了。高甚至没有掩饰对李德敏“艾滋病本来就是纸老虎”论调的反感。

　　事隔一年后，2003年3月12日，李德敏再次登门拜访，称艾滋病专科医院打算开在河南省郑州市。高耀洁再一次拒绝了他。送李德敏走时，高耀洁为了表明自己不愿意合伙的决心，还送了他一份“防艾”宣传单。

　　可77岁的高耀洁老人万万不曾想到，这份传单将会给她带来一场官司：一个对自己毕恭毕敬、口口声声叫老师的人却一翻脸把自己告上了法庭。写文怒揭“医骗子”

　　高耀洁这份传单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内容，竟让李德敏如此动怒？

　　原来，2002年夏天，在经过了半年多的深入调查后，高耀洁痛心地发现：一些自称老中医、老专家、攻克艾滋病的“神手”，利用艾滋病病人求救无门和渴望治疗的心理，用一些低劣的方法制成所谓的“神药”来欺骗病人，加速病人的死亡，加重病人及其家属的苦难。

　　高耀洁决心揭露这些“医骗子”欺骗病人的丑行，于是自费印制了大量的宣传资料，用犀利的文字教育人们预防艾滋病的同时，更要看清“医骗子”们的丑恶嘴脸。其中一篇题为《你诈骗艾滋病病人的钱财不感到可耻么？》更直指向社会上那些不法制假神药的骗子们。

　　“这些骗子何许人也？有无业游民、有庸医、有游医，还有干部、工人，他们没有读过医学院校，更无行医资格，竟然敢说：‘我研制的中药在人体外试验杀伤率两分钟为100％，对淋巴细胞保护率为92．7％以上，在十几例艾滋病病人身上试用，抗感染疗效为100％。’就利用这些假话胡骗乱吹，盯住艾滋病病人不放，其目的很清楚，出售‘神药’，大肆牟取暴利，以饱私囊。”

　　“某省有对非医务人员夫妇自制药酒治疗艾滋病，他说中国人莫被西方人‘艾滋病不可治’的狂言吓破了胆，艾滋病最好治！此人有些文采，会玩弄笔墨，……抄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中药品名，自命不凡地研究医治攻克艾滋病的‘神药’，并称此药对治疗艾滋病有奇效。”

　　高耀洁的文章像一枚重磅炸弹，一下子击中了那些不法的医骗子。

　　上法庭据理力辩

　　2003年3月25日，李德敏以高耀洁的防治艾滋病宣传单中文章《你诈骗艾滋病病人的钱财不感到可耻么？》中有两处“不点名地提到了自己”，在电话中请老人道歉被拒绝后，于3月28日向法院提起诉讼，状告高耀洁侵犯了其名誉权。要求高停止侵权，并在《大河报》、《楚天都市报》和《襄樊晚报》上公开道歉，以消除在豫、鄂两省造成的不良影响；支付诉讼费用，并赔偿名誉损失费两万元。

　　2003年8月14日，高耀洁收到了河南省郑州市金水区法院的传票。9月16日9时，河南省郑州市金水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这起“中国民间防艾第一人”被告上法庭的奇案。

　　法庭上，原告李德敏自称“民间药物研究者”，他指出被告高耀洁虽然没在传单上明确指出他的名字，但李德敏说知道的人都明白指的是他，所以指控高耀洁的这种行为对自己构成名誉侵犯；而被告说自己并没有指明是他。

　　由此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辩。

　　李德敏否认被告高耀洁指认的“他曾向艾滋病患者承诺其药酒有100％的治愈率，他本人没有从事过防治艾滋病的研究工作”。李德敏说：“到目前为止，全球还没有一种药可治愈艾滋病。这点常识我是知道的。”高耀洁当即反驳道：“既然世上没有能治疗艾滋病的药，为何还说什么艾滋病只是纸老虎……”

　　李德敏又称他第一次给某地艾滋病患者提供药酒是通过武汉大学中南医院的桂希恩教授。但桂希恩教授否认了这一说法。李德敏又举例说，1999年8月，某村有10名艾滋病患者服用他的药酒，8天后，10个人的病情显著改善。后来，服用他的药酒的患者增加到15人，16天后，15个人的病情都有不同程度的改善，原本行动都困难的患者甚至都可以下地浇水种庄稼了。

　　高耀洁立即请几位曾服用过李德敏的药酒的3位证人出庭作证。证人们一致认为，自己的家人服用过李德敏的药酒后，不但病情没有好转，大多都是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证人陈大庚说，他是河南上蔡县文楼村庄人，其妻安爱莲，2000年7月30日喝了李德敏的一小杯药酒，喝后出现头蒙、乏力等症状，两天后在平房上晒玉米时猝死。李德敏对此辩称，证人所说的那些病人中只有两人服用过他的药。

　　随后，高耀洁称原告在给病人送药的时候还开有病历，是一种明显的行医行为；而李德敏没有行医执照，更是一种非法行医行为。

　　法庭上，李德敏多次表现出违纪行为，对审判人员无理顶撞，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审判长多次警告的情况下，他竟大声朝审判长嚷道：“兴她们说就不兴我说？那好！你们判我输算了吧！我不说了。”

　　由于法庭上双方的辩论始终很激烈，庭审时间延长到中午12时8分后，法庭宣布休庭，择日宣判。

　　“我没想到他会起诉我，我觉得很可笑。”庭审结束后，已经77岁的高耀洁愤愤地对记者说完，话锋一转，“我相信法律会作出一个公正的判决！但考虑到李德敏的这种行为已对我的名誉构成侵犯，我在准备应诉的同时，随时准备反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