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这就该是一条重大新闻，由于“种种原因”，只被“一笔带过”了。

　　歪打正着———抢救性发掘北京房山区一个被农民当了10年蓄水池的“祭祀坑”，居然挖出了金朝立国第一位皇帝完颜阿骨打的陵寝！

　　开挖皇陵，那还了得，犯了中国考古之第一大忌！尽管是歪打正着，新闻也只能寥寥几句“一笔带过”。

　　可是，开挖皇陵毕竟是条重大新闻，更何况，800年前灭了北宋的金朝，17个皇帝陵墓的所在，像谜一样成为中国历史上的罕见空白。

　　开棺那天，北京市领导、考古队员、文物专家，早早就齐聚在这位金太祖的地宫里，屏息以待……

　　开棺，一代王朝

　　金王朝？

　　上下五千年，妇孺皆知“唐宋元明清”，似乎灭宋的就是元。其实，灭了北宋，把赵构赶过江南的，是金。金太祖以八百女真族人起兵，两年就灭了版图大数十倍的北宋，至于元灭南宋，还在152年后。

　　中国人说起民族英雄，第一想到的是岳飞，“还我河山”打的就是金。岳飞的抗金十年，从南向北一路锐进，直至开封决战城郊朱仙镇，大破金兵，眼看就要光复开封故都、北上“直捣黄龙”，却被宋高宗一天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回，遇害风波亭。

　　岳飞死了，宋就灭了？其实，岳飞死后南宋还长存了137年。复旦史家姚大力解释，金宋史被我们的教育过分简化了，简化得一味强调岳飞抗金。“这是狭隘的民族史观，金朝不光武功，是它第一个把‘北京’定为首都，使中华版图不再局限‘中原王朝’；是它创设了中国的‘省’、孕育了中国的‘剧’，文治同样辉煌。有人就认为，金朝和南宋其实势均力敌，隔江和平共处，也是一家之言。”

　　一个极有趣的历史现象，当年的金国统治中原一百多年，直到被元所灭，始终没能打过长江。但谁也没想到，五百年后又重来，后金———满洲女真人不但打过黄河，又杀过了长江，终于一统大清朝。前金，似乎是后金大清的一场预演。

　　这样一座皇陵，金朝开国大帝皇陵的开棺，不是一条重大新闻吗？

　　历数中华大皇陵，我们已知秦汉唐在陕、北宋在豫、南宋在浙、明清在京，剩下的，除了版图最大却至今存谜的元代皇陵，就是这原先一直不知所处的金皇陵。

　　明帝掐断金龙脉

　　照理，金朝17座帝陵的所在，不该是谜。按史书记载，当年整个金朝皇家陵寝气势恢宏，面积达60平方公里，比现存已知世界最大的帝陵墓葬群明十三陵，还要大上20平方公里。

　　记者：这么大的金皇陵，后来怎么就像元陵一样成空白了？

　　齐心（北京市文物考古所原所长）：元陵的湮灭，是因为元朝皇帝遵照蒙古习俗，死后深埋，再纵万马奔腾，踏灭地面上一切痕迹。而气势庞大的金皇陵也无迹可寻，就要怪明朝的天启皇帝，是他毁尽了金皇陵的地上建筑。

　　记者：明朝皇帝为什么要去摧毁当时已灭亡400年的金朝帝陵？

　　齐心：金是亡了400年，可后金，也就是清，又犯中原啦，眼见着后金攻陷了沈阳，离北京城越来越近，明朝的天启皇帝坐不住了，听风水先生说，北京房山的金朝帝陵“皇气太盛”，天启皇帝下令军队砸金陵，扒开墓道，往地宫里扔大石头，以断其“皇气”，17座金皇陵毁于一旦。

　　记者：从此金陵失踪了？

　　齐心：清朝建国后，康熙皇帝想过要重修金朝的皇陵，可到房山一看，到处庄稼地，哪里是祖坟？只能大致推想，草草立了块碑。解放后，上世纪50年代和80年代两度组织过考察，靠地下探测确定了60平方公里的大概范围，但17个帝陵的具体位置在哪，一直是谜。

　　金兀术？无中生有

　　这次，实属意外。谁想到把“祭祀坑”里水排完了，200块大石头清理了，坑底赫然是四具石椁。一具破损不堪，尸骨也风化无踪，但残存椁底上，双龙戏珠的花纹清晰可辨，紧靠其旁的石椁上刻凤纹———帝后才能配龙凤，金朝皇帝的陵寝！可没发现只字片语。

　　记者：最终凭什么判定这是金太祖的地宫？

　　齐心：也是巧了。史载，金太祖陵西侧紧挨着的，是金睿宗的陵。而我们恰好在其正西不远处挖出了一块碑，上书“金睿宗文武简肃皇帝之陵”几个楷书汉字。这块碑是迄今发现唯一的金朝皇室文字遗迹！探测表明，碑所处地下也有异常，应是睿宗地宫。当然，睿宗陵是绝不能再开挖了。

　　记者：太祖陵里有什么宝贝吗？

　　齐心：雕有龙凤的石椁是国内首次发现，价值连城。凤椁里有金太祖皇后的尸骨，还有一个金丝凤冠，三枚只有皇室才能使用的雕凤鸟纹白玉饰件“纳言”，两具妃子的石椁里也发现了尸骨。

　　记者：开国皇帝的陵墓里，如此寒酸，是被人盗过了吗？

　　齐心：盗墓贼会留着金丝凤冠？那是因为迁葬造成的。金太祖原来葬在金朝建国时的上京（哈尔滨阿城），30年后金迁都北京，先帝皇陵也一起迁来了。当时迁得匆忙，且财力并不雄厚，墓葬也因陋就简了。

　　记者：有媒体说，金兀术的墓也找到了，是吗？

　　齐心：和岳飞打仗那个金兀术的墓？无中生有！我们说金陵17座，并非包括金朝所有皇帝的墓，最后一个金朝皇帝哀宗，亡国时上吊自杀，骨头被人献给了南宋，连墓也没有。

　　挖皇陵，前车有鉴

　　蒙在金代皇陵上神秘的面纱，只揭开了一角。其它十多个陵在哪里？还会不会再挖？北京市文物部门的答复是：要把金代17座陵都找出来，像明十三陵那样整理，但地宫不会再发掘。

　　中华王陵五百座，座座是考古学“皇冠上的明珠”，挖一座几代人也研究不尽。可建国后唯一主动挖掘的定陵“前车之鉴”难忘啊。

　　时任定陵发掘队长的赵其昌回忆，建国初郭沫若、吴晗联名上书国务院要挖定陵，挖出24箱珍遗惊艳世界，却因保护乏力而受损。国务院随即发文并相沿至今成国策———暂不发掘帝王陵。

　　争议没停过：明十三陵刚挖了定陵又要挖长陵，是周总理批示“地下埋着比我们地上保存还好”才罢；河南巩义的北宋七帝八陵，八十年代就打报告要开挖，最后国务院行文“暂不发掘”；争议最久是武则天墓“乾陵”，据说有占盛唐三分之一珠宝在内，从六十年代郭沫若的提议，到1995年全国人大代表的提案，再到前年“西部开发论坛”呼吁，开掘“乾陵”动议，屡提屡否不让挖……

　　金陵不再“挖”。可是都21世纪了，还怕挖出宝贝无法保护？国家文物委员会委员郑孝燮斩钉截铁：“从开挖定陵到现在，尽管过去了半个世纪，但文物保护技术并无质的飞跃，还是不发掘为好啊。”

　　金皇陵，沉默是金。周总理说过，“给子孙留点活干”。本报记者尤莼洁 郭泉真 实习生汤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