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小伙来穗要无偿捐肾(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9月21日09:58 南方都市报

东北小伙来穗要无偿捐肾　　是出于什么动机？为弟弟还愿，为自己赎罪，还是为了报复家人？

　　引子

　　26岁的东北小伙子周山（化名），千里迢迢赶到广州，要求无偿捐献一个肾。捐肾的动机，是弟弟三年前在广州打工得了白血病时，受到不少好心人的帮助。虽然两年后弟弟不治身亡，但他临死前曾想把遗体捐献给广州，因种种原因最终未果。如今周山要替弟弟完成这个心愿——无偿捐出一个肾。然而，记者经过多方的调查和核实，发现这竟是周山编织的谎言，原来另有隐情！

　　让记者料想不到的是，被揭了底的周山依旧坚持要无偿捐肾，“是什么原因并不重要，我只想捐出一个肾，想有一个重新的开始……”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一个故事呢？

　　主角自述

　　为弟还愿来穗欲捐一肾

　　周山刚开始并不叫“周山”，而叫“吴佳友”。9月17日中午，自称来自黑龙江牡丹江市林口县朱家沟镇碱西村的“吴佳友”来到本报，身上只带着一张皱巴巴的报警回执。吴佳友告诉记者，他刚下火车就遭到抢劫，证件和钱都被抢走了。但他来报社的目的，只是想通过报社帮忙达成一个心愿——无偿捐肾。

　　“我1980年出生，今年24岁。技校读了两年，差一年没毕业。这是我第二次来广州，想捐一个肾给广州人，我一分钱不要，是无偿的。你们肯定会问我是什么原因。我是为了完成我弟弟的心愿。”

　　吴佳友告诉记者，弟弟叫吴佳宇。初中毕业后，2000年他就带着弟弟来广州打工。兄弟俩在广花三路附近一个工地打工才20多天。一天晚上，吴佳宇突然不停流鼻血，怎么也止不住，吴佳友和工友们立刻把弟弟送到附近一间医院。经过医生的诊断，吴佳宇得的是白血病。

　　弟弟需要大量输血。但他们没有钱。来自湖北的工地承包人杨先生带了20多人来到医院，其中16人为吴佳宇输了血，暂时救了弟弟一命。

　　由于付不起高额治疗费用，兄弟俩只好回家。吴佳友称，家里到现在还没通电话，就靠种点黄豆过日子。农村里的人都认为白血病是看不好的。全家商量了一下，决定与其倾家荡产还让弟弟遭罪，不如用这些钱让他吃好玩好。2002年正月十七，弟弟撒手人寰。

　　“我跟弟弟的关系特别好，从小我都是带着他。”后来，弟弟跟他说，死后想把遗体捐到广州，也算是感谢当时帮助过他的人，但没能实现。

　　吴佳友告诉记者，弟弟死后，这件事（遗体捐赠）就一直搁在他心里。今年他便想来广州捐个肾。“这事我没跟家里人提。他们可能不会理解我的想法。这是我们兄弟俩之间的事，我算是帮弟弟完成一个心愿吧。不要一分钱，捐完了肾我就回老家，过我平淡的日子。”

　　吴佳友称，没想到带来的钱一下火车就被抢了。但他还是坚持不收一分钱。“捐完肾我可以去找救助站送我回家，这是报案时派出所民警教我的。”

　　记者调查

　　东北小伙假冒他人姓名

　　吴佳友的故事讲到这里，确实打动了记者。哥哥为了完成弟弟的心愿，来到羊城无偿捐肾。吴佳友也表示他可以跟做手术的医院签下协议，保证不要一分钱，甚至可以签下“生死状”。

　　9月17日，听完吴佳友的故事已经是下午6点。记者随后给了身无分文的吴佳友100元钱吃饭，并约定9月18日再次见面。吴佳友对于记者的好意推托了一会，最终还是接受了。临走前他仍旧信誓旦旦地说：“你们可以去我老家查证我的身份。”

　　9月18日上午，记者查询并拨通了黑龙江牡丹江市林口县朱家沟镇派出所的电话。当地派出所一位林姓的民警证实，这里真的有个地方叫碱西村，村里也有个人叫“吴佳友”，1980年出生，已婚。情况与吴佳友所说如出一辙。然而一个细节引起了记者的注意：当记者询问该民警碱西村是否非常落后至今全村未装一部电话时，得到的回答是，碱西村早就装了电话！

　　在当地派出所的帮助下，记者拨通了碱西村村长武风军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村长的爱人，她的回答更令记者为之一惊：村里的吴佳友一直呆在老家，根本没有出远门，昨天还见过吴佳友本人！随后，在村长爱人的帮忙下，记者又联系上真正的吴佳友。电话那头的吴佳友告诉记者，自己根本没有弟弟。他小学六年级都没有毕业，从来没有来过广州打工，只在电视里看到过广州的样子。

　　痛陈往事

　　“败家子”原是有家难回

　　“你们找到真正的吴佳友了？跟他说了我要捐肾的事？其实什么原因捐肾并不重要，我只想把这个肾捐出去，然后就回家。”假冒的吴佳友并没有出现记者想象中的过于惊慌。他有些懊丧地告诉记者，吴佳友其实是他的表弟。他的名字叫周山（应本人要求使用化名），是辽宁省宽甸县东关人，今年26岁。

　　“我觉得自己26年来没有做过什么对别人有意义的事情，其实这次来广州，我已经不怎么想活了……其实我用表弟的名字对他没有坏处。”被揭穿谎言后的周山说话开始艰难起来，声音也越来越低。“我家原来的经济状况可以说是非常不错的，”周山有些不安地搓着手，“都是我的错才把一个家搞得不成样子！”

　　周山告诉记者，自己从小就不是很听家里的话，喜欢在外面玩，有的时候还跟一些“黑道”上的人在一起混。由于经常跟人打架，总是给别人赔钱，原本富裕的家庭就被周山慢慢地挥霍一空。父母对他也越来越失望。

　　今年年初，周山来到大连，找了个地方学习中医和推拿按摩。在这里他遇到了女孩子小玲。“没有过多久，我们就正式地确定了恋爱关系。”

　　不过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周山不知该怎么办了。“我们两个人加起来在内地每个月能挣四五千元，应该是非常不错的了。但是女朋友花钱非常厉害。”谈了两个多月的恋爱后，有一天，小玲让周山回家看望父母，但此后，周山就再也没能找到小玲。周山告诉记者，回家前，小玲说自己怀孕了，他还跟朋友借了几千元给小玲。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周山负债达到了七八千元。但这次回家后，周山就开始联系不上女朋友，赶回大连时，发现她已经辞工，无影无踪了。后来他才得知，原来来自齐齐哈尔的小玲早已结婚。

　　“但我要捐肾并不是因为她。”周山极力否认自己是因为失恋才来到广州。“26年来我让父母伤透了心。父母一直反对我跟小玲在一起，我已经因为小玲跟家里闹翻了。家里也已经不要我了，把我赶出了家门。我觉得对不起他们。”说起自己的悔恨，这位东北小伙在记者面前流下了眼泪。

　　“我来无偿捐肾只想证明给妈妈看，我能变好，我有决心变好。”周山说，这算是一种赎罪，也是一个新的开始。“捐了肾，我就回家，希望爸妈能让我进家门。”

　　记者调查

　　他捐肾是想报复母亲？

　　为了再一次求证他说话的真实性，记者拨通了周山提供的家庭电话。按照周山的说法，他母亲有关节炎，每年都去辽阳县泡温泉治疗。与周母的通话，证实了周山的一切。

　　记者：请问您是周山的母亲吗？

　　母亲：（声音非常平淡）我是，怎么了？

　　记者：你知道周山现在的下落吗？

　　母亲：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你是谁，有什么事？

　　记者：我是广州的记者，周山现在在广州，就在我们报社。他被抢劫了，现在身无分文，我们要证实他的身份。

　　母亲：他跑广州去干什么！他的事我不管了。是死是活都随他去……

　　记者：您是因为反对他交的女朋友跟他闹翻了，是吗？

　　母亲：是，是这么回事。我看不上那女的。

　　记者：你知道周山来广州是要捐肾吗？

　　母亲：（声音激动起来）捐肾？他跑去捐肾干什么？他干嘛不把心也捐了？干脆把五脏六腑都捐了不就完了？

　　记者：周山说他这样做是想让你们原谅他，让他回到你们身边，您能原谅他吗？

　　母亲：我不原谅他。

　　记者：您相信他能变好吗？

　　母亲：他能变好？我不知道，心里没底。

　　记者：周山想通过捐肾表明他的决心，算是一种赎罪，求得你们原谅。

　　母亲：（很激动）他不是赎罪，他是报复！

　　记者：若他真这样做了，你能让他回家吗？

　　母亲：（语带哭音）他把肾捐了，残废了，让我养他一辈子吗？他还回家干啥呢？

　　记者：医生说捐一个肾对身体没什么影响。作为一个母亲，您会同意周山去捐肾吗？

　　母亲：（几乎哭出来）我能同意吗？

　　记者：您放心，您不同意我们会劝止他的。您现在想跟周山说几句话吗？

　　母亲：好。

　　没有结局

　　主角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然而，当记者转身去找周山听电话时，周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了报社。记者立刻下楼寻找，甚至跑到他曾经说过的等候记者消息的地方——马路对面珠江新城公园的草地上搜寻，但始终没能再见他的踪影。他消失在人海里了。记者无功而返，只好再次致电周山的母亲，向她述说了情况。

　　记者：周山刚才不辞而别了。我们如果能联系到他，一定让他给您电话。您最想跟周山说些什么？

　　母亲：我想告诉他，要好好做人，好好工作。在广州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在那边好好干。想回家就回来……

　　记者：您能接受他回家了？

　　母亲：我怎么能不接受呢……

　　记者不知道周山为什么要走，也始终不能清楚地肯定，周山捐肾的理由是否如他所述，“觉得自己26年来没有做过对别人有意义的事情”。然而我们知道，无论儿子曾经做过什么，母亲给予他的都会是宽容和谅解，而不是斥骂和驱逐。毕竟是骨肉亲啊！短短的一句“我怎么能不接受呢”，道出了母亲万般的无奈和对儿子无尽的怜惜。

　　或许，“捐肾”既是一个故事的结束，又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毕竟，它意味着新生。无论如何，我们都希望周山看到报道后，能够听到远在辽宁的母亲殷切的呼唤，好好做人，好好回家。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陈实　严慧芳　陈捷生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方谦华

　　图：

　　东北小伙周山（左）告诉记者，他专程到广州无偿捐肾。在记者给他母亲打电话时，他却悄悄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