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首席记者洪克非

　　衡阳市委书记拍案而起，常宁市委市政府作出检查，相关责任人被依法惩处

　　受害者为得合理赔偿告上法庭，常宁市新河镇镇政府输了官司

　　核心提示

　　因为一笔500多元提留款的上交问题，常宁市新河镇灯坪村两名村干部将一个50多岁的村民睾丸踢碎，致其伤残。而受害者及其亲属在要求惩治凶手及求钱治病、索讨赔偿的两年过程中历经坎坷。

　　老农遭遇村干部暴打

　　轻轻的6页判决书承载了常宁市新河镇灯坪村农民张家旗一家人和几十户村民的希望。在张家旗被村干部踢伤的两年多时间里，期望依法处理的重负和担心暴力相加的担忧一直让他们心潮起伏。

　　对于张家旗一家人来说，灾难开始于2001年8月17日。2003年9月17日，在湖南天戈律师事务所，张家旗的儿子张美华再次向记者讲述了那一天的惨境。

　　根据衡阳市纠正行业不正之风办公室《关于常宁市新河镇灯坪村“8·17”涉农事件的调查报告》上的陈述，20018月17日，新河镇财政所的干部陈石匠与灯坪村村主任刘明富等一行8人在中午12点时来到张家旗家里。镇干部说明了催收提留款的来意，灯坪村张家组组长胡秋桂打开帐本告诉张家旗：“你们家人平应交纳105元，共计525元，必须今天交齐。”

　　张家旗的妻子杨春秀称家里实在没有钱了，要交只有去借，希望能给两天的时间缓冲一下。村主任刘明富、村委会秘书刘国程当即对张家人呵斥道：“不行，今天就是卖了谷子也要交齐。”

　　张家旗见状不妙，忙答应去借，并表示往年从来没有拖欠过，这次来收，一则上面没有开会也无通知，来了就要钱，先前家里没有准备；二则，家里曾经因为砌房屋的事和村民张家贵等人发生纠纷，也没见村里面来调解，而是说什么没有调解费就算了。之后还说了一句“今天就是不交”的气话。

　　张家旗的妻子杨春秀回忆道，当时话刚出口，村秘书刘国程就猛地扑了过来，往丈夫的下身狠踢了两脚，而一直在旁边观看的村主任刘明富也前来助阵，用手死死架住丈夫的脖子，疯狂施暴。她想去拖开，但力气不济，还被人在手上打了两拳。等到镇干部陈石匠来劝开时，丈夫已经被打倒在地。被母亲惊叫和哭喊声招回的儿子张美华也被两名村干部教训了一顿。当受伤难以动弹的张家旗被妻儿送往里屋床上时，又被两名村干部摁在床上一顿暴打。两名村干部一边打还一边扬言，“你有本事就去告，告诉你，告了也没有用！”

　　而在场的镇村干部的说法却是，事情完全是因为张家旗拒交提留款并恶意伤人引起的，事发后村主任刘明富右手腕被张美华用红砖砸伤，村秘书刘国程在扭打中被刀背划伤右胸部。两人的伤势经法医鉴定为轻微伤。

　　签下不公平的赔偿协议

　　由于担心还会遭受伤害，伤势严重的张家旗在妻子儿女的陪同下，搭乘了一台手扶拖拉机匆匆来到了常宁市。可当3个人摸遍了全身才凑出了10多元钱。万般无奈之下，张家旗在妻儿的搀扶下，来到常宁市信访办反映情况。

　　常宁市信访办的工作人员得知此事后，立即向常宁市政府信访办公室副主任郝忠富作了汇报。郝忠富一边向主任彭国清汇报，一边让人把张家旗一家人送到常宁市官岭镇地区医院接受治疗。郝在向政府办汇报后，责令新河镇派员调查处理，并先拿出700元钱给张家旗看病。

　　在张家旗家里旁观并没有制止打人事件的镇广播员王富贵等4人随后赶到了医院，带来了700多元的治疗费用。临走时，他们还在张家旗的住院证明上面签下了担保就医的证明。然而，对于伤势严重的张家旗来说，这笔钱无疑是杯水车薪。

　　但是，就在8月24日，新河镇灯坪村向镇司法所递交了《请求依法惩处张家旗、张美华持刀故意杀人(未遂)防碍公务一案的请示报告》。8月29日，新河镇司法所对此案进行了调查。9月14日，新河镇司法所召集当事人双方进行调解处理。

　　在调解中，新河镇政府认为，按照调查的情况来看，该案应该由张家旗方承担主要责任，刘国程、刘明富承担次要责任。张家旗治伤用的医药费用由刘国程、刘明富共同承担1750元(含已经支付的750元)，不足部分由张家旗自行承担。刘国程、刘明富的治伤费用由2人自行承担。面对这一显失公平的协议，张家旗一家人非常不服，并拒绝在调解协议书上签字。

　　就在张家旗住院治病期间，在常宁市监察局一位领导的调解下，打伤他的两名村干部和张家旗家人再一次一起商谈事件的处理问题，并提出了用12238元钱一次性了断此事的方案。

　　迫于无钱治疗且随时都可能面临医院断药，张家人不得不在救命和上告之间作出选择，在这份赔偿协议书上盖下了鲜红的指印。得到这笔钱后，张家旗立即在医院的安排下，作了一个左睾丸切除手术。而腰部的骨折因为没有钱再进行治疗只好终止。后经衡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司法技术鉴定所鉴定为轻伤，8级伤残，伤情系外力钝器所伤。

　　市委书记拍案而起

　　摆在张家旗和家人面前的此时有两条路，要么是按照协议的要求，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继续忍受着病痛的折磨；要么是向有关部门继续反映。为了给自己讨回一个说法，这个一辈子都没有离开故土的老农和他那同样老实巴交的儿子，选择了后一条路。

　　情况一级一级地向上反映，这一恶性的辱农事件引起了各级有关部门的重视。但真正改变事情方向的是张美华在无奈之中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向衡阳市委书记徐明华递交了一份报告，控诉村干部无理毒打自己一家人的事情。

　　张的报告很快到了市委书记的案头，并引起了徐明华的震怒。徐对此案作出了专门的批示，要求有关部门“派人认真调查，如实处理，并汇报结果。”

　　2001年10月23日，衡阳市纠正行业不正之风办公室等多个部门组成联合调查组，在详细调查了新河镇涉农问题和“8·17”事件后，查清了新河镇存在的涉农收费不落实国家政策的问题，认为导致这次辱农事件发生的原因是常宁市新河镇在征收税费过程中，违反了有关规定，镇村干部催交税费，工作方法简单，横蛮无理，打人致伤；并对当事人提出了处理意见。

　　2001年12月29日，中共湖南省纪委和湖南省监察厅作出了处理决定：责成常宁市委、市政府写出书面检查，责成负有领导责任的常宁市委书记李平、市长肖长河分别写出书面检查；给予负有领导责任的新河镇党委书记邓仁和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给予镇长郭端平行政记大过处分；给予负有直接领导责任的灯坪村村支书邓志生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村主任刘明富留党查看一年处分，并依法罢免其村主任职务；给予负有直接责任的灯坪村村秘书、会计刘国程开除党籍处分。

　　省市纪检监察部门的调查结论出来后，张家旗向常宁市人民法院提起了自诉，要求对刘国程进行依法惩处。2002年10月10日，常宁市人民法院对张家旗一案作出了刑事判决：判处刘国程拘役3个月。

　　艰难索赔告倒镇政府

　　打人者得到了应有的处理，可张家旗无钱治疗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新河镇镇政府自刘国程被判处拘役后，再也没有过问张家旗那并没有痊愈的伤势。村镇干部依然只有在催收提留时才会出现在张家旗的家里。更有甚者的是，在当地一些村镇干部中，很多人都认为张家旗“玩得太过了”，对张的遭遇渐渐由同情转而漠视。

　　这一现象在张家旗家人向在“8.17”事件中负有领导责任的新河镇镇政府追讨有关赔偿的问题上得到了充分反映。对张家父子，镇里领导一直采取了躲避的方式。张家旗父子和律师找过去时如此，记者前来采访时也是镇长、书记的大门敞开，但人却没有了踪影。

　　2003年1月20日，无奈的张家旗向常宁市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要求常宁市镇政府赔偿治伤各项费用11190元及残疾赔偿金108700元。然而，这一事实清楚的案件在受理时却遭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直到2003年7月17日，该案由衡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指定祁东县法院异地审理。2003年9月2日，祁东县法院公开开庭审理此案。

　　2003年9月17日，记者从祁东县法院下发的判决书上看到，法院判决被告新河镇人民政府支付张家旗医疗费、残疾赔偿金等总计52096元，扣除原告已经收到刘国程的赔偿款12238元，剩余的39850多元限期在判决生效之日起20天内一次性付清。

　　这一在当地轰动一时的辱农事件终于告一段落了。但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近年来该村此类暴力执法事情并非少数。该村30多户村民联名反映村干部工作作风粗暴，处理村务工作不是宣传教育做工作，而是常常用拳脚解决问题。同时，近年来镇村两级对农民的负担增项加码，负担卡不发给农户，教育附加费随读代征，并且实行征收税费与干部奖励挂钩。这也是导致类似事情多发的重要原因。这一情况在衡阳市监察部门调查组的报告中也得到了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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