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湖建设系列报道之三

　　杭州日报记者 许静凯张伟达 通讯员 陈炜 实习生钟瑜

　　公元2002年12月1日，一向宁静的西山路突然变得格外热闹起来。在隆隆机车声中，巨大的铲车伸出长长的手臂，园文局灵隐管理处那座使用了多年的三层小楼轰然倒塌，滚滚烟尘在空中瞬间腾起……

　　从那一天起，作为新西湖建设最先奏响的乐章，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规模景区征地拆迁工程在杨公堤景区全面铺开。

　　随后的日子里，一座座厂房从这里渐渐消失，一户户人家从景区中迁出，杨公堤景区人口密度和建筑密度大幅降低。仅杨公堤景区拆迁建筑面积就达27．67万平方米，涉及933户居民和125家企事业单位。还有新湖滨、梅家坞茶文化村，也都启动了大规模拆迁工程。取而代之的是盈盈的湖水和青翠的草木，是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动人景色。

　　西湖是人类的瑰宝。作为不可多得的稀缺资源，它不仅是杭州的，也是全国的，更是世界的。由于历史原因，多年来一些景区被单位、住户蚕食现象严重，城市化倾向明显，令市民和专家学者忧心不已。景区拆迁征地工程的成功，靠的是坚定的决心和大量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靠的是广大拆迁单位、拆迁户和各界的鼎立支持。

　　在整个征地拆迁过程中，无论省市属单位、驻杭部队，还是居民住户，无不从大局出发，“舍小家、顾大家”，演绎了一出又一出感人故事。西湖综合保护工程，因而也成为省市共建、军民共建、“官”民共建的典范。

　　若干年后，当我们驻足新湖滨，流连于充满野趣的湖西时，不该忘记这一段历史，不该忘记那些为了西湖的美好明天，舍弃了自己家园的人们。

　　美丽西湖混乱湖西

　　由浅水湾演变而成的西湖，在一代又一代人的精心呵护下，不仅没有消失，千百年来一直以其独特魅力令天下人倾心。但在西湖景区声誉日隆的同时，湖西那一片广袤的山水间，却充满不和谐的音符。

　　在湖西综合保护工程启动后，记者曾多次跟随各界人士到湖西部分景区现场探访，专家学者满怀忧虑的眼神让人久久难忘。

　　记得在人气颇旺的龙井村，山谷中茶馆、饭店遍布，到处是大大小小风格不一的建筑；翁家山大小商肆星罗棋布，商业氛围十分浓重，俨然似山乡闹市；而原本的茶园和丛林密布的曲院风荷西边区域，也是房屋相衔，并逐渐与花圃相连。有人从飞机上俯瞰，惊讶地发现湖西诸山谷底中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而且这些村落正向山坡蔓延，蚕食着景区的绿色空间。这种变化从地图上得到了体现，一位市民曾反映，上个世纪90年代初的地图上，杭州花圃北面、浙江医院东面，都还是绿色空间，中间仅有一点点建筑，而现在的新版地图上，这些区域已基本被建筑标志塞满。

　　虽历经多次疏浚，西湖水体质量已有明显改善，但西湖地表污染、人为污染仍很严重。目前流向西湖的四条主要溪流中，有三条在湖西，大雨过后大量泥沙通过这三条溪流入西湖，一位景区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每次大水过后，曲院风荷、花港观鱼湖面上垃圾四起。

　　对西湖风景区了如指掌的杭州园林设计院副院长、总工程师周为对此深有感触。他说很多人都以为西湖西部山区风景秀美、生态环境好，其实那里是整个景区中最脏乱差的地方。历史上，西湖曾经源泉百道，有着丰沛且优质的水源补给，并维持着良好的生态平衡。时至今日，由于流域内人口的膨胀，以及现代生活方式的改变，湖西群山中的水体被人们当做了生活生产水源，被超量采用，变成污水后又排入溪中。长此以往，西湖所承担的生态负荷日益加重，并超出了本身的生态净化能力，湖体的生态关系已经到了失衡的边缘。就拿最有代表性的水质来说，西湖水属于五类水体之间，总磷、总氮等关键指标都超标，透明度非常低，远远达不到风景湖泊三类水体的要求。核心景区的这种城市化和脏乱差现状，严重损害了整个景区的生态系统，已经到了非治理不可的地步。

　　历届人大、政协会议上，代表们呼吁关注景区，尤其是湖西山区被人为蚕食的提案一直不断，“还景于民”成为各界共同的呼声。

　　还景于民拆迁先行

　　拆迁征地工作是景区整治、工程建设的先头兵。如杨公堤景区的水面开挖、桥梁修建、道路建设、景点布局等各项工程，大部分是在原有农居点或茶地上进行的。景区“三大工程”建设项目能不能按时完工，景区整治能不能顺利进行，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前期拆迁工作的进程。

　　但拆迁工作难度之大的确非常人所能想像。几乎每次采访中提及“拆迁”二字，被访者都感慨良多。

　　杭州人所熟悉的金沙港、茅家埠、双峰三村，不仅住着几代土生土长的农民，还有农转居人员，以及纯居住户，另外还有引进人才的租赁户和暂住的租房户，人员结构复杂，户型多样，时间久远。拆迁工作组回忆说，今年三四月份，当拆迁办将有关文件和拆迁通知书、通告发给住户时，由于故土难舍，引起了强烈反响。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有关部门组织了专门力量，进行了大量细致的调查摸底，白天晚上走村入户，通过近六个月的摸底，终于掌握了三区块农户和居民户的基本情况。有了翔实的第一手资料，相应的拆迁政策也应运而生，有关部门随后再次组成工作组，深入到拆迁户中，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向他们解疑释惑，分阶段、分重点地深入宣传。当地村政府也大力相助，村主要领导全力以赴配合拆迁工作，及时召开村民代表会议和党员会议，带头做好自己亲属的工作，上门挨户做工作。

　　真情终会打动人心。看着工作人员一遍遍不厌其烦上门苦口婆心做工作，看到效果图上展示出来的未来美景，听着湖西综合保护工程对子孙后代的深远意义，知道政府的决心这么大，党员干部又带头搬迁，许多人慢慢被打动了，拆迁工作终于打开了局面，并一步步向纵深发展。在拆迁过程中，工作人员换位思考心系拆迁户，努力做到人性化服务。及时了解拆迁户的要求和困难，并认真加以反馈；同时想方设法解决拆迁户的困难，在政策许可的范围内，让拆迁户利益得到最大化。

　　据统计，在不到10个月时间里，湖西综合保护工程所涉及的4．8平方公里区域范围内，外迁企事业单位共125家，外迁农户933家，建筑物总面积达27．67万平方米的建筑被拆除。而稍后启动的新湖滨景区拆迁工程也高歌猛进，经过9个月的艰苦努力，50余家单位和364家住户从这块含金量最高的弹丸之地迁出，9．535万平方米的建筑被拆除；梅家坞茶文化村共拆迁13户1923平方米建筑，拆违返绿2070平方米，种植地被草坪13900平方米。来自园文监察支队的统计数字则显示，仅景区拆违这一块，今年杭州头8个月的量就达到了去年的3倍。

　　数字是枯燥的，但也是最有说服力的。拆掉的是大面积单位、住房，还原的是都市里弥足珍贵的绿地。

　　共建西湖舍我其谁

　　景区拆迁征地工作的完美收笔，离不开社会各界的支持。在这一过程中，无论是省市单位、驻杭部队还是相关企业，都以极高的姿态，对新西湖的建设给予了宝贵的支持。新西湖建设谱写了一曲感人的省市共建、军民共建、“官”民共建曲。

　　在“三大景区”建设过程中，涉及不少省级单位，有些单位在这里已经有数十年了。景区拆迁工程启动后，省政府给予了大力支持，省民政厅、省劳动厅、省老龄委、省外文书店、浙江宾馆、省电影公司等部门和单位，都顺利地签订了搬迁协议。其中隶属于省旅游集团的浙江宾馆，为配合杨公堤景区建设，要拆掉装修不久的4号楼和5号楼，让出约1．5万平方米的土地，并将为此停业至少两年以上，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但他们没有怨言，也没有提出任何过分要求，连拆迁工作人员都为此感动。位于丁家山的省警卫局宿舍，内部专门成立了拆迁领导小组，对其下属61户住户进行思想动员，在拆迁通知的20天内，所有住户便全部搬迁完毕，近4000平方米的建筑被顺利拆除。

　　在新湖滨公园，省外文书店5月7日在省级单位中率先迁出，搬出去的书籍就有2000多万册，搬家公司来回拉了300多车；5月28日，守望西湖已经整整30年的省民政厅开始正式拆除，与之相邻的老年工作委员会也同时搬迁，比计划提前了4天，为了这次搬迁他们足足准备了3个月；7月22日，联谊大厦地面建筑部分成功拆除，至此，新湖滨景区的拆迁工作画上圆满句号。在这段艰苦日子里，新湖滨公园范围内共拆除了40000多平方米的建筑，其中涉及10家省市区级单位和87家住户。

　　还有与景区建设无直接关系的省外经贸厅，在腾出地方接纳省劳动厅、省外文书店后，上月又捐来15株胸径20多厘米的香樟、广玉兰、雪松等大树，以及22株乔灌木，支援新湖滨景区。省财政厅则先后两次拨款共计9000万元，支持西湖综合保护工程。

　　除了上述的省警卫局宿舍，拆迁中还涉及空军疗养院、陆军疗养院、市警卫局等不少部队单位。这些驻杭部队把美丽的杭州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只要是景区建设需要，纷纷主动做出牺牲。位于原西山路一侧的空军疗养院，为了杨公堤景区建设需要，沿路围墙全部拆掉并整体向西推进了1．5－2米，大门南侧的警卫勤务连近千平方米营房也被拆去，还有家属院为开挖水系也牺牲了1150平方米建筑，让出的土地面积有10多亩。院领导班子明确表态，凡是与风景不协调或景区建设需要，他们都可以无条件做出牺牲。

　　在景区建设过程中，驻杭部队还派出大批官兵，支援工地建设。仅仅这个月里，就有2000余名官兵奋战在湖西丁家山、杨公堤、龙井路、三台山等建设工地。

　　在诸多搬迁单位中，隶属于市体育局的杭州市水上运动中心（前身为航海俱乐部）经历也很特殊。为了杭州建设，9年时间里他们先后搬了四次家。其大本营所在地，现在已变成充满野趣的茅家埠景区。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湖西综合保护工程指挥部办公室主任王金法感慨地说，如果没有部队、省市单位和各部门的大力配合和支持，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这么繁重的任务，根本不能想像。

　　弃我梁园只为明天

　　衡量一项工程得不得民心，是不是真正的民心工程，群众的反映、尤其是那些身在其中的老百姓的最终表现，无疑是最有力的佐证。

　　在这次史无前例的湖西拆迁还景工程中，千百户家庭默默地搬离了居住了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房子。门前的溪流，屋后的老树，一草一木都让他们那么留恋，但他们还是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年过不惑的钱小平，那天站在已搬出的房子前静静回忆。16年里，他在这里谈对象、结婚、生子；16年的岁月，将他从毛头小伙磨炼成一个成熟男人，也让他对这座砖木结构的旧房子产生了深深的眷恋之情。“门前是小溪，附近有公园，晚饭出来散散步，空气特别清新，心情也好。”单位几次分房，他都不肯走出这间小屋。但当政府要对湖西地区进行综合保护，动员他们搬迁时，虽心存眷恋，钱小平一家还是义无反顾地搬了出去。钱小平说，不是因为自己高尚，而是西湖是大家的。眼见着这些年周围房子越来越多，污染也越来越严重，心里也不是滋味。从大里看，西湖要申请世界文化遗产保护，这样的房子留着当然不行，非拆不可，而且政府制定的安置政策挺为老百姓考虑的，大家、小家都顾到了。

　　还有30多岁的林牧。那天，站在茅家埠那幢熟悉的三层楼前，林牧动情地告诉记者，这是他和妻子恋爱、结婚的地方。这里风景秀丽、桂花飘香，偶尔还有几声犬吠，透着无尽的野趣，让他们流连不已。“响应政府号召、造福子孙后代，是每一个杭州市民都应该做的。只是希望未来的房子也能环境好一些，配套设施全一些”。质朴的林牧如是说。

　　最难忘还是那户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在那个草长莺飞的下午，银发慈目的章爱玉老人静坐在赤山埠43号独门独户的院子里，回忆在这里度过的55年如烟岁月，身旁那株2米多高的含笑树缀满了花蕾。

　　73岁的章大妈老伴已过世，膝下四儿一女，玄孙女已经四岁。这个大家庭一直住在这里，究竟有几代已说不清了，长子姚家荣说房子是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里传下来的，少说也有100多年了。章大妈告诉记者，几十年前家门口还种着桂花树，成片的稻田一直绵延到山脚下，屋后还有河埠头，城里人可以坐船到这里，附近还有三块牌坊，但如今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3月初接到搬迁通知后，全家人心里都挺伤感，但想想几十年前的清山秀水又可以恢复，全家也能迁进新房，心里也就慢慢释然。大妈召集了全家会议商量搬迁事宜，虽然日子过得有些拮据，但他们没向政府提出任何要求。那天下午，一道前往的摄影记者为这个大家庭拍下了一幅弥足珍贵的照片，旁边是那株即将怒放却没法搬走的含笑树……

　　一份湖西综合保护工程拆迁报告里写道：“在户籍冻结及拆迁公告登出后，这里的老百姓没有一户突击装修的。在拆迁过程中，没有一户漫天要价的。最后，他们都带着一份眷恋和理解，在协议上签约搬家，以实际行动支援了湖西综合保护工程的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