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李宗陶(记者)

　　上海的9月，似乎是律师月。

　　9月15日-19日，以“卓越、诚信、敬民”为主题的上海法律服务志愿活动先期开展，鲜明打出“弘扬法治精神、维护公平正义”的旗帜。

　　9月20日，沪上152名律师成立了国内首个“为被拆迁人提供法律服务律师志愿团”。

　　消息传出，立刻得到老百姓的回应：48小时后，静安区、闸北区的法律援助中心分别接待了七八十户被拆迁人，其余各区同样门庭若市。

　　在国内两起与拆迁有关的自焚悲剧发生之后，上海律师界的迅速行动引起各方关注。9月23日上午，上海市司法局党委书记、局长缪晓宝接受了本刊记者的专访。

　　新民周刊：这段时间，由城市建设衍生的拆迁纠纷成为民众和舆论关注的焦点。我在来之前查了一下，根据国家信访局透露的数据，这几年来，拆迁信访量逐年递增，能谈谈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吗？

　　缪晓宝：改革开放以来，由于上海的旧区改造、市政建设和社会发展的需要，动拆迁了大量的居民，一方面上海城市建设得到了快速发展；另一方面，被拆迁人的居住条件得到了改善。城市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取得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由于动拆迁工作涉及群众的切身利益，产生一些矛盾纠纷也难以避免。目前，在动拆迁的几十万户居民中，真正引发纠纷、并进入法律程序的很少，比例是比较低的。至于信访人数的上升，原因是多方面的，比较复杂。譬如，根据规定，开发商和被拆迁人地位是平等的，但事实上，动迁群众往往处于弱势地位，因而一旦产生纠纷，就习惯向“强势”的政府求援，这实际上反映了人民群众对党和政府的信任；又譬如，一部分动拆迁公司在方法、态度上确实有偏差，存在损害被拆迁人合法权益的地方；当然也有少数动迁户确实对动拆迁工作怀有过高的期待，提出了一些不合理的要求。总之，有多方面的原因。

　　新民周刊：但问题是不容回避的。

　　缪晓宝：在城市发展的特定历史时期，产生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不可避免。改革和发展就会有利益的调整，就会产生新的矛盾和问题，对于动拆迁过程中产生的问题，党和政府没有回避，也回避不了。作为市政府主管司法行政的职能部门，我们一直在倡导和推动政府和市民社会的依法行政和依法办事。在动拆迁的问题上，怎么样增加法律的含量，通过法律手段来维护被拆迁人的合法利益，规范房产开发商和动拆迁公司的行为，建立正常的动拆迁秩序。我想律师可以发挥独特的作用。因为律师是专业人员，他们是运用法律杠杆的人，而法律，是公正的。

　　新民周刊：所以有了这样一个尝风气之先的“律师志愿团”？

　　缪晓宝：任何事物的产生都有它特定的历史条件和背景，律师志愿团的产生也不例外。我们一直倡导法律服务行业应当具有“卓越的工作品质、诚信的职业精神和敬民的工作态度”，在动拆迁纠纷不断产生的现在，律师协会作为律师行业的一个社团组织，组织了“为被拆迁人提供法律服务律师志愿团”，更多地体现了律师的社会责任。

　　作为“操法为业、以律为师”的法律工作者，为了社会的公平和正义，为了人民群众的利益，律师应当怀着一颗“敬民、为民”之心，在受理一些大型法律项目的同时，更多地去关注普通群众的需要，更多地受理一些诸如动拆迁纠纷之类难度大、时间长、收费少的法律事务。这是律师的社会责任，也有助于提高律师地位、进一步改善律师的社会形象。

　　新民周刊：据我了解，以前为开发商提供法律服务的律师挺多，但愿意为动迁户打官司的律师少，为什么呢？

　　缪晓宝：这种情况确实一定程度存在，我们也听到一些群众的反映。律师不太愿意代理被拆迁人的法律事务，主要是因为处理动拆迁纠纷往往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收费又相对较少。现在律师协会组织一批社会责任感强、业务素质高的律师成立了专门的志愿团。这样就能使更多更广泛的被拆迁居民能够得到法律帮助；被拆迁居民遇到纠纷，就可以更容易、更方便地得到专业律师的帮助。从这两天的情况看，人民群众很欢迎，你也去了几个律师事务所和法律援助中心，来咨询的人很多，动迁群众请律师的渠道更畅通了，我很欣慰。

　　新民周刊：那么，在动迁行为中，政府的角色应该是怎样的呢？

　　缪晓宝：你很会出难题(笑声)。市场有它固有的秩序和规律，社会本身应有良好的自我调节机制。国家要做的事情，应当是制定规则，并且确保这些规则从纸面上的条文转化为现实中的“游戏规则”。政府本身的行为也应当以国家法律为边界，不能不适当地直接干预市场，市场经济不欢迎“万能政府”。由此，我们来反观动拆迁工作：作为市场经济的主体，开发商要求回报无可厚非，动迁户要求合法权益得到保障也合情合理，如果双方能用谈判的方式，和谐而恰当地解决问题，整个社会的效率是最高的，政府也就没有必要介入；而如果有一方违反了规则，比如开发商或者动迁公司搞“暗箱”操作，该给的不给或者少给，损害了老百姓的合法权益，那么国家机器就是动迁居民最大的后盾。作为“责任政府”，政府决不允许，更不会坐视开发商或者动迁公司有侵害老百姓的违规行为；而作为“法治政府”，政府也要依法行事，不可能统包统揽所有的动拆迁事务。“小政府、大社会”是现代政府发展的潮流，律师等中介组织不断发育，并越来越多地参与到社会管理事务之中，是社会文明程度不断提高的表现。从这个意义上讲，律师参与动拆迁纠纷的处理，为被拆迁居民提供法律服务是完善社会治理结构的一个创新举措和有效机制。

　　新民周刊：在采访一些城市规划方面的专家学者时，他们普遍认为存在这样一个悖论：经济的快速发展和以人为本孰轻孰重？

　　我们知道，在国外，如果一个公共建设项目(如建地铁、机场以及房地产开发)不能得到当地居民的大多数认可，是无法进行下去的。原住民往往通过公决的方式表明个人的意愿，因为一户人家不同意，地铁绕着建的事情有所耳闻。您如何看待专家的这些观点？

　　缪晓宝：这个问题更加尖锐了(笑声)。个人的权利、自由应该得到保障，但是从来没有绝对的权利和自由，个人的利益与社会的利益不能分割开来。我们要追求一个“个人与社会”和谐的可持续发展的文明共同体，应该正视个人利益与公共利益的问题。民主和自由，是人人向往的；但我们强调个人的民主和自由时，有一个重要的前提，就是不能损害和影响社会公共利益，不能为了个人利益损害多数人的利益。在我们这样一个发展中国家，当个人利益与公共利益发生矛盾时，我们应该有一个理性的判断。比如，如果因为一两户人家的无理反对，导致地铁变道、机场停建，那么不仅对于其他大多数人的利益，是一种侵犯，同时也会影响整个社会的发展。每个国家有自己的国情，不能简单地看问题。

　　新民周刊：很多人想知道，这些律师水平怎么样？他们是免费为拆迁户提供服务吗？

　　缪晓宝：我先告诉你上海律师界的整体情况。上海目前有5172名律师，522家律师事务所。从业律师中，本科以上占72%，硕士、博士占17%；300多位有海外求学经历。

　　这次参加到“为被拆迁人提供法律服务志愿团”中的152位律师，来自全市19个区县的80家律师事务所，都十分熟悉房地产以及动拆迁方面的法律、法规和政策，并有着丰富的法律服务经验。其中不乏有名的律师，许多报纸都登了律师的名单，像《新民晚报》，大家可以去看。

　　新民周刊：看来，动迁户找到法律“参谋”了。

　　缪晓宝：参与到志愿团的律师，都有丰富的房地产法律服务经验，我想他们不仅能担当法律参谋和顾问的角色，更能发挥他们的专业服务功能，在实际的办案过程中维护被拆迁群众的合法权益。从能力上讲，我对他们非常有信心。我们希望这些律师能依法为被拆迁人提供法律服务，维护他们的合法权益，妥善化解矛盾纠纷，维护社会公正。

　　你刚才问他们是不是免费，我想人民群众也很关心这个问题，我讲几点：第一，我们倡导、鼓励和支持律师承担一些公益性、义务性工作，对于律师自愿为被拆迁居民提供减收或免收费用的法律服务，我们和人民群众一样欢迎，并将给予表彰奖励。第二，作为市场经济的主体，律师有他的经济属性，他们毕竟不是国家公务员，不领取国家的工资，也要在市场经济中生存，因此，让律师为所有被拆迁居民提供免费的法律服务是不合适的，也难以做到。第三，我们也注意到被拆迁居民中有一部分群众生活确实困难，没有能力聘请律师。对于这部分群众，可以到所在区县的法律援助中心或市法律援助中心申请法律援助，中心会安排律师免费代理他们的法律事务。根据被拆迁人的实际情况，市、区县法律援助中心放宽了受援的条件和标准，以尽量使更多的被拆迁人能够得到法律援助。第四，分布在全市的20个市、区县法律援助中心和229个司法、信访综合服务窗口将免费为大家提供法律咨询。

　　新民周刊：如果要您用一句话概括这个发生在上海律师界的事件，您会说什么？

　　缪晓宝：这是被拆迁人的法律需求，是律师的崇高职责，也是上海城市法治化进程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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