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电四巨头涉嫌开封骗局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9月27日10:47 南方周末

　　8月中旬，康佳、创维、TCL和海信在河南开封等城市的彩电市场上刮起了“以旧换新”的飓风，一台旧彩电据称可以折价500元甚至更高，彩电销售一时疯狂。然而，消费者是真正得到让利实惠，还是被恶意欺骗？

　　本报驻京记者庞瑞锋

　　如同近日北京的天气一样，康佳、创维、TCL和海信在开封的负责人的心情迅速由晴转阴。

　　8月中旬，康佳、TCL、海信、创维在开封彩电市场上刮起了一阵“以旧换新”的飓风。短短一周内，四大品牌彩电卖了近一万台，相当于平时正常销量的几十倍。8月本是彩电业的销售淡季，相对于其他品牌一天十几台的销量，这真是四大品牌的风光时刻。

　　不过，一时风光带来的愉悦与激动相当短暂，质疑很快随之而来。不少市民向开封市消费者协会反映，四大品牌搞的这次活动，明显有欺诈之嫌。

　　9月15日，经河南省工商局批准，由省消费者协会组成的调查组进驻开封，调查“以旧换新”的真相。16日下午，调查组通过开封市消协，通知四大品牌在开封的负责人前来开会，但结果没有一家参加。

　　旧彩电折价500元的诱惑

　　在开封率先动作的是TCL。

　　8月13日，TCL在当地《汴梁晚报》上登出广告，称“TCL公司为回报用户，引领中国百姓家庭彩电全面升级，决定无论任何品牌的旧彩电，只要光、图、声正常，14以上旧彩电一律折价500元”。活动时间从14日到17日。

　　整个活动策划得非常仓促，经销商航天商场总经理刘飙说，他们13日才接到TCL要搞活动的通知。事后，TCL开封经营部的业务经理刘汉杰承认，他是在河南商丘出差时，看到创维搞“以旧换新”，使当地的彩电销售十分火爆，于是决定在开封进行效仿。

　　不过，由于有旧彩电能抵500元的诱惑，14日当天，TCL首战告捷。许多市民用三轮车拉着家里的旧彩电，前往当地两大商场航天和万宝。由于购机人数众多，商场门前甚至排起了长龙。

　　看到TCL攻城拔寨，康佳、海信连夜赶印出广告宣传页，宣布从15日开始，在万宝和航天及其各自的专卖店也“以旧换新”，活动内容与TCL大同小异。海信称“18以上最少可折价500元”。康佳则承诺旧彩电“最高折价1500元”。

　　16日，在商丘先行一步的创维也不甘落后，举措更为大胆。除了承诺“任何品牌14以上旧彩电一律折价500元”外，创维还宣布“任何品牌旧洗衣机、冰箱一律折价340元，加140元现金可享受彩电换机价”。

　　在四大厂商诱人的广告宣传攻势下，彩电一时成为开封市场上最热销的商品。

　　开封市民田慧玲说，当时万宝和航天两大商场人山人海，购买新彩电的人摩肩接踵。

　　“大家都是冲着旧电视能折500元钱去的。”田慧玲说。她家经济并不宽裕，原本没有买新彩电的打算，但最后，像许多当地消费者一样，她把旧彩电交给商场，并以1499元的价格，在万宝买了一台29TCL彩电。

　　市民刘桂荣则买了一台海信彩电。在其影响下，她妹妹和哥哥也各买了一台海信彩电。

　　由于忙不过来，有些彩电厂商也不再负责送货上门，由消费者自己将彩电拉回去。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挡购买的热情。在今天开封市的街头巷尾，只要一提起这次“以旧换新”，很多人仍能绘声绘色描述当时的销售盛况。

　　按照计划，4家彩电厂商本打算在17日结束活动。但由于销售火爆，实际上“以旧换新”一直延续到20日。

　　开封市消协秘书长李强认为，开封经济并不算发达，旧彩电折价500元的诱惑相当大，加上市民对这些国内知名彩电品牌比较信任，这是“以旧换新”在开封取得成功的关键。

　　旧彩电并未真正折价500元

　　在“以旧换新”搞得轰轰烈烈的时候，似乎没有人质疑过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四大家电厂商是否如广告所言，真的将旧彩电折价500元？

　　参与活动的各型号彩电前，并没有标明正常售价，而是统一标明“折机价”。消费者交出一台旧彩电，即可以折机价购买一台新彩电。

　　如果新彩电的折机价比市场正常销售价低500元，毫无疑问，消费者确实享受了旧彩电能折价500元的优惠。但实际上这种优惠却大成疑问，因为只有折机价，没有正常售价，消费者无法比较两者之间的差价。

　　在近乎疯狂的购买冲动过后，消费者的怀疑逐渐增多。活动还没结束，开封市消协就接到不少消费者的投诉和咨询。

　　8月21日，《汴梁晚报》以《当心家电“以旧换新”有陷阱》为题，登出了开封消协的“消费警示”，称“一些家电企业在宣传单上打出回收一台旧彩电按500元折价，明显是在欺骗消费者。实际购买彩电时，是否按500元让利消费者呢？市消协认为，这有误导消费、有欺骗消费者之嫌”。

　　李强说，他们还通过开封市经济广播电台、开封电视台发出警告。

　　警觉的不仅是消协，两大主战场之一的航天商场很快也意识到“活动存在问题，并因此与另一大商场万宝分道扬镳。在开封，这两大商场彩电销量约占全市80%以上，地位举足轻重。

　　“如果站在消费者的角度，此次活动完全是欺骗消费者。”航天总经理刘飙说。14日，在航天的“以旧换新”虽然很火爆，但当天晚上，商场决定活动不再继续进行。

　　当时购买彩电的消费行为已经近乎疯狂。刘飙形容称，比如一台彩电800元，消费者可能不买。如果同样一台彩电要800元，而且还要拿出一台旧彩电，消费者可能就买。

　　但是，航天不搞“以旧换新”，就招来消费者的疑问：既然在万宝商场旧彩电能折价500元，航天为什么就不行呢？

　　为避免消费者误解，航天只好兵分两路：一方面继续对四大彩电品牌“以旧换新”，同时提请消费者注意，旧彩电并没有真正做到折价500元；另一方面，对参与活动的彩电型号，分别加价50元至100多元不等，不需消费者交上一台旧彩电即可购买。

　　这实际上已经有力证明，旧彩电并没有折价500元或更高的款额。

　　15日晚，康佳要从航天拉走300台换下来的旧彩电，遭到航天的拒绝。此时刘飙已经意识到，航天迟早有要向消费者说明情况的那一天。

　　8月27日，航天向消费者公开致歉，认为换机价再加上旧彩电折价的500元，远远高出市场正常售价，因此决定将旧彩电无偿退还给消费者。

　　与此相反，万宝则将“以旧换新”进行到底。

　　TCL的刘汉杰对开封市消协承认，7天之内卖了4000多台TCL彩电，其中绝大部分是在万宝销售。不过后来接受本报采访时，他改口称卖了2300台左右。至于这一数字是否准确，他表示是自己估计出来的。

　　“以旧换新”的前提是每台彩电平均利润在500元左右

　　如果不是亏本销售，“以旧换新”成立的前提是，每台彩电平均利润在500元左右。

　　目前，在开封市场销售彩电的并不止TCL、海信、康佳和创维，只不过其他品牌按兵不动。长虹在开封地区的负责人赵玉和说，以彩电业目前的利润水平，根本不可能有平均每台500元的利润空间。

　　但是，四大品牌搞“以旧换新”，对其他品牌的销售冲击可想而知。“要不是考虑到和商场的关系，我们当时就准备打出‘以心换心’，不搞‘以旧换新’的横幅，告诉消费者真相”。

　　据了解，商场从厂商处进货后，并不能任意定价，利润空间相当有限。

　　目前在开封市场，商场经销一台彩电，一般小尺寸大约只有几十元利润，像25纯平新品或29超平彩电约有100元左右的利润。只有价格昂贵的背投一台才可以挣到500元以上。

　　此次参加“以旧换新”活动的彩电，主要以小尺寸彩电为主。也就是说，对于一般尺寸的彩电，销售价格也只能比厂商供货价格高出百元左右。

　　比如TCL2927U彩电，据刘汉杰透露，供货价格是1580元，在航天的正常售价是1660元，这样商场方面大约有80元左右的毛利。

　　但是在此次活动中，这一型号的折机价是1480元。如果回收一台旧彩电能值120元，则相当于它实际售价是1600元。即使消费者交出一台旧彩电，并支付折机价后，只买回了一台比正常售价略低的彩电，并没有享受到500元的所谓折价优惠。

　　不仅如此，有些型号彩电的折机价甚至与正常售价基本持平，这等于搞活动的彩电厂商不但没有让利500元，而且从消费者手中赚走一台旧彩电。

　　按道理，“以旧换新”活动结束后，参与活动型号的彩电应该恢复正常销售价格。但是，耐人寻味的是，这些型号的彩电在开封市场上均不见踪迹。

　　刘飙分析说，这4家彩电厂商实际上遇到了一个两难处境。如果将价格上调500元，则明显高于市场正常价格，很难卖得动。如果保持价格不变，又担心消费者识破以前“折价500元”的骗局。

　　四彩电企业顾左右而言他

　　在接到开封的情况反映后，9月15日，经河南省工商局批准，省消费者协会派出工作组，赴开封调查“以旧换新”真相。在开封，除了航天方面认真配合外，万宝商场和4家彩电企业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避。

　　9月15日下午，记者跟随调查组来到万宝。总经理郑茜基本上不作发言，营销总监郭春雨则言语激动，对航天的退彩电做法大加贬斥。他认为，消费者投诉多是因为航天在恶意炒作。

　　但是，一问到具体数字，比如一周内万宝销售多少台彩电，500元的优惠体现在何处，搞活动前万宝正常的彩电销售价格、旧彩电都卖到何处等关键问题，这位负责营销的总监则以没有准备为由，表示不太清楚。

　　后来双方约定，万宝回去准备相关材料，第二天上午再作交流。临走时，记者要了郑茜的手机号码。

　　但是16日一早，郭春雨打来电话，称妻子得急病住院，不能前来。记者给郑茜打电话，发现她故意留了一个错误的号码。后来调查组有人知道郑茜手机的号码，给她打电话，开始她说忙于开会，没有时间，后来就干脆不接手机。

　　16日下午，按计划本来是由开封市消协出面，邀请4家彩电厂商在开封的负责人，与调查组进行一次面对面的沟通。结果整整一个下午，没有一家厂商代表到来。他们不是称自己在开会，就是不接手机。

　　记者并不死心，当天晚上终于联系上了康佳在开封的负责人张经理。在电话中，他表示正在郑州开会，不能赶回开封。记者当即表示，可以赴郑州一见，他表示同意。

　　但当第二天记者赶到郑州时，这位张经理再度变卦，不接手机，只回复短信息，称开会很忙，不能脱身。

　　4家厂商中，只有TCL反应比较积极。在记者与其总部方面取得联系后，当天TCL负责公关的朱杰和刘步尘飞赴郑州。他们表示，将尽快查明事实真相，并拿出解决问题的处理办法。

　　17日晚上，记者在郑州见到了TCL有关人员，包括此前一直避而不见的刘汉杰经理。这也是在此次调查中记者第一次见到厂商方面的代表。

　　TCL总部负责公关的朱杰表示，TCL在开封的“以旧换新”活动，只是区域性行为，并没有经过总部授权。

　　这种解释应该可信。因为根据彩电业销售的通行做法，地市一级的分公司做促销活动时，只要价格不低于公司规定的价格，可以自行决定。

　　刘汉杰也表示，TCL总部对地市级分公司的规定是，价格可以上浮，但无权决定下调。这也间接证实，此次“以旧换新”并没有大的价格下调和优惠。

　　据了解，康佳、海信和创维的这次活动，也只是区域性行为，即并不是总公司的统一行动。而且据业内人士分析，这些活动甚至总部都并不知情。

　　但即使这样，也至少反映出四大彩电品牌对地市级分公司缺乏有效的控制和监督。

　　旧彩电流向开封旧货市场

　　还有一个值得追问的问题是，这些旧彩电是如何处理的？在活动开展之初，有厂商曾向航天表示，收回的旧彩电将用作扶贫用途，捐给贫困落后的地区。也有的称出于环保需要，将回收的旧彩电予以销毁。

　　但是，真相远非如此。

　　在开封市消协的“消费警示”中，也提出质疑：“回收的旧家电究竟是返厂，还是进入旧货市场，或是流入农村市场呢？”本报调查证实，旧彩电中的很大一部分确实卖到了开封旧货市场。

　　9月16日，记者以旧彩电批发商的身份，来到开封旧货市场。在活动结束近一个月后，市场内旧彩电货源依然充足。几家摊位前都码放着大批旧彩电，从其颇为洁净的外观看，是刚刚收购而来。

　　一位女摊主承认，这些旧彩电主要是从万宝那边买过来的，并准备销往农村市场。8月底，在开封消协对旧货市场的暗查中，发现这些旧彩电上还贴着出自万宝的“以旧换新”登记副卡。这位女摊主表示，如果记者有兴趣，她和另一家可以立即供货500台。

　　“以旧换新”换下来的彩电一般是由各厂商自己处理。如此看来，消费者的旧彩电，经彩电厂商之手，被成批卖到旧货市场，而不是扶贫或销毁。

　　此外，用于促销的广告宣传页上，创维、TCL都特意提到：今年3月1日，中国电子视像行业协会出台的《彩电安全使用期的规定》中，普通CRT彩电的安全使用期为7年，用户如果超期使用，发生意外，责任自负。

　　作为彩电生产大厂商，康佳、海信也应该知道这个新规定。但是，此次活动换回来的彩电不少都是用了十几年以上，在活动中，真正的安全或环保问题也许并没有人想起。广告如此特意标明，用意不过是促动消费者购买新彩电而已。

　　到目前为止，四大彩电厂商还未就如何善后拿出解决办法来。

　　开封市消协李强表示，如果四大厂商一直未有动作，必要时他们将支持消费者的集体诉讼，以维护消费者的合法权益。目前，河南省工商局和消协仍在继续调查，并准备采取相应举措。